“既從深淵安身而回，必有奇異本事。姜孫恕，現令你領軍前往南廓，汝須涉水退敵，可應否？”

殿上文武官員聽到這里，低聲議論。我聽得發呆，知道了他的意思，卻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沉默半天，無畏將軍跪在前面俯首說道：“小子野人，初見主公，言語不熟，萬望見諒；今山熊犯境南廓，應以軍事為急，臣替其謝我主圣恩！愿責其領軍，以防萬一，懇請主公答應！”

“嗯……”那聲音回答道：“將軍之言亦不無道理，既是如此，封姜孫恕為御敵先鋒，聽令于無畏將軍左右，可速去退敵！”

“喏！”將軍應聲，隨后起身，示意了我一番。我心領神會，緊跟著他起身向殿外走去。出殿門左轉，我們徑直來到一處空曠場地，只見四五千人馬整齊排列其中，他們個個身材魁梧，身高容貌相當，操練有序，喝聲威武，異常壯觀。我在無畏將軍身后觀瞧了一陣，只覺得面前銳氣逼人，竟然禁不住地往后退了兩步。

“住！”一旁的號令官猛地喝令一聲，所有士卒聞聲霎那間停止操練，靜靜地聽令。

無畏將軍走上臺前，厲聲說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諸兄弟皆知，山熊與吾族素為天敵，全賴青龍淵天險，百姓免遭涂炭。今敵臨南廓，主公授命孫恕為御敵先鋒，汝等必當聽令于孫恕，合力抗敵！”

“喏！”所有軍卒同聲回應，喊聲如天，震耳欲聾。

當下，無畏將軍交給我一只令牌，調出一百士卒，自己領著一千部隊緊跟在后。這一切對我來說簡直做夢一般，拿著令牌看著眼前整齊的隊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領軍打仗？我連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一名軍卒牽來一匹棗紅色大馬，伏跪于地，將馬韁遞到我面前說：“請將軍上馬！”

我瞪大了眼睛，從小到大，我連馬都沒怎么見過，沒想到一下子竟然要我騎它。眼前的那匹高頭大馬，沖著我“嗤嗤”地噴著氣。我接過馬韁，它不停拿斜眼撇我，看起來仿佛非常不爽。我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前想摸它，每當手要觸摸到它，它就故意甩著身子，不讓我碰。猛然間，它一個大轉身，沒等我反應過來，撩起蹶子，馬蹄直奔我面門。

我大吃一驚，趕緊抬起胳膊擋在面前，“嘭”一聲，兩個馬蹄不偏不倚正好踢在我前臂上，“咯噔”一聲，我聽見仿佛是胳膊骨斷了一般的聲音，整個人被踢飛了起來，落在地上時已經是三米開外。整個軍隊瞧見了，紛紛大聲“哈哈”哂笑起來。在眾人眼里丟了臉，我站起身來，拍拍灰塵，臉上火辣辣地發燙。

一股無明業火直沖腦門，我不服，甩甩被踢麻的胳膊，立馬再上前扯住韁繩，一腳踏住馬鞍的落腳處，想翻身蹴上馬背，沒想到那畜牲橫著往旁躲，我撲了個空，腳下一滑，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一旁的軍卒再次哈哈譏笑，連那馬似乎也在嘲笑我一般地連連后退。

我看看這頭畜牲，氣不打一處來，干脆不騎了——反正自己也不會，省得丟那個丑。剛才牽馬的軍卒使勁抿著嘴忍住笑，將一身鐵鎖盔甲和一把利劍碰上近前。鐵甲的鐵鎖看起來很細，我便一只手接過，想順手就穿起它；沒想到劍和鐵甲到手，就像被人猛地扯了一把似的，我差點沒被扯得趴下，只得撒開馬韁，雙手去捧。棗紅大馬隨即往馬欄跑去，引得眾軍再度大笑。

我穿上鎖子甲，提起劍，看看身后百名軍卒，臉漲得通紅，一方面是因為被笑得羞愧，一方面更因為身上的鎖子甲實在太沉重了，仿佛扛著麻袋一樣。我走了幾步，吃力非常，所以干脆脫下它，交還給剛才的軍卒，只提著劍，對軍卒們說：“那么……我們走吧？”

軍卒們看看我，面面相覷，無所適從。遞劍牽馬的小卒慌忙上前說：“將軍不騎馬也便罷了，為何亦不著鎖甲？”

我看看他，心說我總不能說太沉了吧？隨口回答道：“這個……我不需要！”

軍卒們聞言，各個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談論些什么。我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呃……兄弟們！大伙一起走吧？早去早收工！”

大家聽了我的話，一副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我只好再喊一聲：“大伙，出發！”

這句話似乎被他們聽懂了，部隊開始緩緩行進。我讓牽馬的軍卒走在前頭帶路，百來號人排成長隊，蜿蜒向南行進。路過無畏將軍面前，他詫異地看我不穿盔甲步行而過，急忙攔住牽馬軍卒，問道：“孫恕將軍為何如此模樣？汝為何不予馬匹、鎖甲？”

軍卒回答：“啟稟無畏將軍，非是小人不予馬匹鎖甲，只因棗龍駒不近生人，孫恕將軍著鎖甲復又褪下，只言無需防具！”

無畏將軍看看我，說：“此人若非狂妄，便為奇才！”于是傳令軍隊尾隨我之后。

莫約走了十里多路，重要來到所謂的南廓淵旁。我看到這里淵水不像天渠落水口那么深，透過清澈的水，能看到土黃色的水底沙面。隔著寬廣的水面，隱約能看到水那頭兩個山坡豁口間，有幾個黑影在晃動。

隊伍行到水邊，紛紛停住。無畏將軍騎著馬來到我近前，問道：“孫恕將軍，可曾有退敵良策？”

我茫然地看著他，搖搖頭。心想，這個人到底是什么心思？為什么要推薦我來防御“山熊”？我怎么會知道怎么做呢？我連這些基本狀況都沒搞清。于是，壯起膽子問他：“無畏將軍是嗎？山熊是什么？我知道也叫野人，是那個嗎？”

他是第一次與我對話，聽到我的話，茫然地望我：“此言何意？”

我搖搖頭，心想，要是我是他的話沒準也不懂這問的是什么意思，只得無奈地對他攤攤手。他似乎看出來了我的心思，說道：“孫恕將軍實在無需苦惱。觀眼下三兩山熊，如水則驚魂，縱使僥幸逃過池水，亦與常人無異，唾手可擒。我等只合坐等即可……”

我點點頭，心里更加納悶了。既然只要坐在岸邊等那些笨蛋山熊送上門來，為什么要在剛才的大殿里保我做什么先鋒呢？無畏將軍看我迷惑的樣子，笑了一聲，說：“方才若非推舉汝為先鋒，主公必然不能罷休！”

“哦！”我再點頭，對他說：“多謝將軍！”

話音未落，一匹馬從遠而近飛奔，到了近前，從馬上翻身跳下一名士卒，跪在無畏將軍馬前，報說：“稟將軍，主公有令，此次退敵，須得孫恕將軍涉水作戰，必讓山熊三月不得進犯；如若不能，亦按死罪處置！”

無畏將軍聽到消息，臉色大變，揮手打發傳令人。我看不對勁，問他：“就是跑進水里作戰唄？將軍為何要愁眉苦臉的樣子？”

他皺著眉頭說：“孫恕將軍有所不知，此處眼瞧安寧，趟水不過二里，然而水驚魂，沙伏怪，山熊遲遲不肯涉水，亦是忌憚此道。今主公特追令，恐置將軍二陷危難。”

無畏將軍對我如此體恤，著實讓我感動不已。非常自然地，我對他抱拳鞠躬，說：“我只是一個不屬于這里的外鄉人，所有人都把我看成怪物，雖然我從雙龍嘴里逃出生天，但是我清楚，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特別是來到這里以后……多虧將軍如此照顧，我到今天，生死對我來說已經無關重要了，所以請將軍寬心，一切都由命吧！”

說完，我獨自朝著池水走去。我想，不論怎的，這個所謂的“無為”主公存了心地不想讓我活下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而我體內的烈蒙不知為何已經不能植化身體，除了快速恢復，我和普通人有什么區別？

正走著，身后傳來一聲“且慢！”我回頭，看到無畏將軍牽著剛才踢飛我的那匹棗龍駒，來到近前。我想起剛才吃的苦頭，不自覺往后退。

“卻才吾已瞧見汝遭棗龍駒戲耍，此駒非常物，乃是無畏本位坐騎所生，十分通曉人性，非英雄不可馴也。將軍骨骼驚奇，必懷絕技，遂吾隨軍領來棗龍駒，以助將軍一臂之力！”

說完，他將馬韁遞到我手中，并用手撫摸棗龍駒，說：“棗龍駒，棗龍駒，此番將汝贈與孫恕將軍，定要建功創業，切勿辱寶馬英名！”

說來也怪，被他這么一折騰，那馬竟然老老實實地走到我身邊，任憑我怎么拍打怎么坐騎，都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