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天已經很黑了,阿揚坐在沙發上一針一線地縫補背包脫落的帶子。
我說想去唱會兒歌,好久沒唱歌了。說著就瞟了一眼阿揚,不曾想正和阿揚目光相遇,嚇得趕緊把目光收回來。
海棠說阿揚他不是說他累嗎?——阿揚你去嗎?
阿揚笑,說,我隨便。
那說,那就去吧。
出門的時候,阿揚就背著包。我說你把包放下吧,怎么隨時都背著呀。
他說唱完歌我要走的,明天還有事。
唱歌的時候,阿揚默默地坐在電腦旁,為每個人點歌,自己一首歌也不唱。
我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附在阿揚耳邊問,你怎么不唱呢?
阿揚疲倦地說這幾天到處聯系業務,好累。
我感到一陣酸酸地心疼,說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阿揚說,沒事,你們唱吧,我坐著聽就行,你唱哪首歌我給你點吧?要不還唱以前那些歌吧。
我說我想聽你唱歌,好久沒有聽你唱歌了,你唱那首《海上花》吧,我喜歡那首歌。
阿揚說我真的唱不動了,今晚我聽你唱就行。
我白了他一眼,說,唱一首歌就累么?你為我唱一下吧,我此刻好想聽你唱那首歌。
阿揚笑,站起身,我飛快翻身到電腦前把那首歌調了出來。
飄渺悠揚的音樂中,是那么熟悉的旋律。
“是這般柔情的你,給我一個夢想,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隱隱地蕩漾,是你的臂彎。
“是這般深情的你,搖晃我的夢想,纏綿像海里每一個無垠的浪花,在你的身上。
“睡夢成真,轉身浪影洶涌沒紅塵,殘留水痕,空留遺恨,愿只愿,他生昨日的身影難相隨,永生永世不離分。
“是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夢想,仿佛像水面短暫的光亮,是我的一生?!?/p>
我眼淚不知不覺就從眼眶里溢了出來。
阿揚唱完,女孩們掌聲雷動,鼓噪著給阿揚獻酒。
阿揚笑著把酒一一喝下,放下話筒,就穿外套,背上背包。
他說,你們繼續玩吧,我要走了。
女孩們嬌嗔地七嘴八舌,說再玩一會兒吧。
阿揚說,我還有事,你們玩吧,還有下回呢,說著就跑出了房間。
我追了出去,姐妹們也跟著跑出來,海棠一把將她們攔住。
歌城大門高高的階梯上,我喊,阿揚!
阿揚停下腳步,站在梯子上,背對著我飛快地抹眼淚。
我走近他,凝視他的眼睛,說,你怎么了?
他用小拇指拭去眼角最后一絲淚跡,但眼圈依然紅紅的。
他笑,說,你出來干嘛,我打個車就走了。
我說,你怎么哭了?
他笑,說,哪兒呀,剛才包廂里香水味太濃了,我有些過敏呵呵。——你上去嘛。
我說,我送送你吧。
走下樓,乍暖還寒中街上寒風習習。我抱著胳膊說真冷啊!
阿揚說,你回去吧,街上冷!
我說沒事,只是里面空調太熱了,剛出來不太習慣。
一輛的士駛過來,阿揚招手,的士視而不見地從身旁駛了過去。
車里有人!我說。
路邊燒烤攤青煙繚繞,我說,我有些餓,吃點燒烤吧。
他點點頭。
我們坐在矮凳上邊吃邊聊,我說你還記得嗎,我們剛談戀愛那陣子,有一次我們也是坐在這里吃的燒烤,都夜里兩點了,我特別想吃,就跑了出來。
他笑,說,怎么記不得,真快啊,一晃過了這么久,好像在昨天一樣,你還經常來吃么?
我說不了,晚上不敢那么晚一個人出來了,害怕。
結賬的時候,我從皮夾里拿錢,阿揚卻搶先一步,拿出一百交給老板娘。
我說我有零錢的,阿揚說我正要把錢打開呢,不然一會兒打車都不方便。
我說我正好夠啊。
他說,你揣著吧。
老板娘說,就收妹妹的吧,小伙子,要請客,下回再請嘛。
阿揚說,可是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呀,你就打開嘛,不然不給你錢喲。
我心里暗暗難過,突然感覺,他離我真的是那么遙遠了。
走在街邊,他把錢夾放進衣兜里,說我最好過馬路去等,的士還是挺多的,馬上就有。我先過去了?
我點點頭。
阿揚跑到馬路中間,敏捷地越過齊腰高的鐵制隔離護欄,拍拍手,跑到對面的人行道上。
你上去吧。他喊著。
我說我想看你上車。
他說車馬上就會來的。
我還是站著不動,和他隔街對視著。
他說依然要不然你穿上我的衣服吧,我馬上就回去了,不冷的。
我說不用,我不冷!
其實,我好冷,心冷。
一輛的士遠遠地駛了過來,阿揚邊招手邊觀察著的士上亮著紅色的無人提示燈。
的士在阿揚身旁停下,他拉開車門后站著,笑得讓人心痛,依然,我先走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我無力地點點頭。
他看著我,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留給我一個永恒的瞬間,在記憶里揮之不去。
然后他低下頭,鉆進車里,絕塵而去。
沒有一絲留戀。
我望著空曠寂寥的大街,心,寒冷地刺痛,淚,撲簌簌地就流了出來。
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什么是咫尺天涯。
我心底突然涌起不顧一切的勇氣,就好像要再次入眠只為追尋一個消散已久的夢。
我拿出電話,撥通了阿揚的手機。
我似乎看見他像那次一樣提著一口炒鍋和一捆菜飛快地向我跑來,在小區門口和我緊緊相擁!
阿揚說,喂?依然?
我眼淚婆娑,我想和你說說話。
他說,那我馬上下車,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