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電話,終于在夜里兩點打來。
那個時候,我已經迷蒙地睡去。那是個陌生的號碼,我雖然猶豫,但還是接聽。通了,卻沒有聲息。
“喂——”我說,“請說話!”
沉默。片刻鐘,電話掛了。電話滑落在枕頭上,我翻身睡去。剛剛閉上眼睛,我霍地坐起,立即拾起電話,翻看剛才那個號碼。
是阿揚嗎?我感覺體內的血飛速地流淌,頭,嗡嗡地響,卻像被冰水浸透一般清醒。
我撥打那個號碼,通了,沒人接聽。再次撥打,依然如故。
雖然我被這種伎倆騙過很多電話費,但每次我依然要回撥,我擔心電話那頭萬一就是阿揚。
于是我反復撥打,每增加一次,我就增加一層信心——電話那頭,真的是就是。
電話終于通了,穿過聽筒的,是讓人心痛的靜謐,靜謐之外,是隱隱的雷聲。
“是你嗎?”我問。
“我知道是你!你為什么不說話!如果你不說話,為何又要打電話給我?——說話呀!”我一下子淚如泉涌。
沉默。
“這么久了,你為什么不來個電話?你知道我的號碼的,我給你打電話,你換號碼了。你還想我對不對?要不然不會給我打電話的。——老公,我想你!”我大哭。
“你那邊下雨了對不對?你在哪里,我想找你,卻找不到你,你能告訴我,你在哪里嗎?說話呀,為什么不說話?”我泣不成聲,“你為什么要丟下我,不是說好,我們永不分開的嗎?為什么說話不算數,卻要逃跑呢?你不是說過,說話不算數就是懦夫嗎?”
我說,這么久了,我都產生了錯覺,以為你從來不曾來到我的身邊,以前你發給我的短信,我都沒有舍得刪除,每天看,一條條地讀著它們,才會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個你。
電話那頭,雷聲滾滾,好像千萬顆炮仗,在寧靜的夜空噼里啪啦地爆炸。爆炸聲隨著電波,穿越千山萬水,嚇得我心驚肉跳。
我說,我掛了,不要在打雷天打電話。我明天給你打好嗎?
我說,你掛了吧,明天我們繼續聊吧。
我又說,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掛,好嗎?
我數完一二三,可電話那頭還是雷聲滾滾。
我就嚎啕大哭,說我真的掛了,如果你想我,就隨時給我打電話吧。說著,大喊一聲“啊”,就把電話掛了。
夜,靜的可怕。世界似乎在眼前凝固,而我,只身依然躲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心,卻被派往不知東南西北的遠方。而那里只有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宋揚。
窗外,依舊繁星閃耀。我恨不得化作那些忽閃忽閃的星星,它們站的那么高,一定看見了他的身影。
我覺得我和他離得是那么遙遠,遙遠得那么久了,都得不到他的音訊;我又覺得我和他又是那么的近,近得電話兩頭指頭一撥,就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那是多么恍惚綿長的一個夜晚,我抱著那個號碼入眠。
一覺醒來,我就看那個號碼,它還真實存在。我撥打那個號碼,可是,它似乎已經死去,任憑怎么推搡,也無法將它喚醒——他已經永無止境地關了機。
“昨晚,我和他通了話!”我跟海棠說,“可是一覺醒來,卻怎么也打不通那個號碼了,我懷疑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我撥打查詢臺詢問,聲訊小姐說那是某省某市的號碼。除此以外,一無所獲。
有時經常走在路上,我突然就想著,如果在前面,阿揚突然出現,迎面走來,那該有多好!
一次在購物廣場上等人,我站在窗戶旁,看見一個長的那么像阿揚的人,正在樓下和幾個女孩說話,我跑下去,可是根本就不是,只是輪廓長得有些像而已。
我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應該像以前一樣,將他慢慢忘了吧。可是,這次,偏偏沒有。反倒是越來越想他,那種思念越來越密集,直至無時無刻不在。我覺得,我的心這一輩子將永遠停留在阿揚身上了,可是,卻不知道他在何方,于是,我的心似乎被撕碎成了無數塊,被拋棄在天涯海角,每一個宋揚可能出現的地方。
每天,要見那么多的人,要做那么多的事,可是,有種無形的寂寞,如影隨形,無法擺脫。我知道,唯有將它趕走的人,只有一個。
那天,和姐妹們我去另一個城市玩,當時列車臨時停靠在山間的一個小站。當車徐徐啟動開始繼續的旅程時,另一列列車停靠下來,透過車窗,我看見一個人正站在那列車的窗前。
多么像宋揚,可是玻窗有些反光,不能清晰地看清整個人的模樣。我再次確認時,那個人好像也看見了我,從這個窗跑向另一個窗,追隨著這趟已經鏗鏘啟動的列車。
列車呼嘯著開遠,最終將那列車遠遠地拋在后面。
“我看見阿揚了!”我大哭,“就是他!”
姐妹們紛紛安慰,說長得像的人很多,有什么奇怪的呢。我說,不,我真的看見了他,真的是他!他肯定看見我了!
四季輪回,寒冷的冬季我再次接到了一個沒人說話的電話,電話沉默良久后,就掛斷了。當時我正走在樓下的街上。那個電話是個座機,我看號碼,是本市的電話。
阿揚來了,他一定來到了這座城市。我把電話撥了回去,接電話的卻是個老人的聲音,我問這是什么電話,對方說是超市里的公用電話,我問剛才誰打過電話,老人說,是個年輕人打的,我問那個人長的什么樣子,老人說個子1米8左右,有點瘦。我問超市在哪里?才知道就在街的斜對面,我經常去的那家超市。
我跑進超市,看電話的老人說剛才就是你打的電話么?我說是。我問老人那個人往哪個方向去了,老人說這沒注意。
我透過寬大的玻璃墻往外四處張望,看見的,只是熟悉的大街,陌生的行人。
沾滿霧氣的玻璃上,用手擦出的一片玻璃還沒被霧氣填滿,依就清晰透明,放眼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我家樓房和對面的大街。
我豁然看見有人用手指劃出的幾個小字。
親愛的我的愛人,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我的淚就落了下來,這些字一定是阿揚留下的,他一定來過,剛才我從家里出來,從街對面走過,他一定看見了我。
我走著走著就蹲在地上痛哭,引得不少路人圍觀。
我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也沒分清方向,就那么走啊走,好像要把悲傷走掉才肯罷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