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夢見阿揚,醒來滿臉是淚,心中充斥著失魂落魄痛徹心扉的柔情。
阿揚來了,穿過迷眼的風塵,一路向我跑來,緊緊將我擁抱,用他溫柔的笑,溫暖我的心靈;用他清澈的淚水,洗滌我的靈魂。
我綿軟無力,感到窒息。
依然,我做到了,終我一生來愛你!他哭著說。
他沒有如自己所愿,將自己丟進大海,或者埋入樹下,而是在大爸二爸們的堅持下,魂歸故里,葬在父母的旁邊。
當地的風俗,人死后一定要埋入祖墳,要不然來生注定要流浪。
我是個外人,不能堅持到底,也就順著他們。
對不起,阿揚,你真的要在那陰冷潮濕的地方沉睡千年了。
這是幾千年來的傳統,我無能為力!
下葬那天,天氣陰霾,我看著阿揚的骨灰盒慢慢放進墓穴,情不自禁想起那天阿揚跪在此處磕頭的情形。
走在山路上,阿揚多愁善感的話語猶在耳畔,那回眸哀傷的眼神猶在昨天!
晚上,麗瓊和我翻看阿揚的影集,我徜徉在一張張或黑白或彩色的照片中久久不能自己,阿在照片中的影像是那樣鮮活,這讓我身臨其境地感同身受那些當時的每一個瞬間。
嬰兒,童年,少年,青年。
一個不斷成長的臉孔,一段短暫平凡而又卑微的人生。
我無意中發現影集的夾層中阿揚寫著一句話。
我知道,
沿著這條路,一定能夠找到你,
可是為什么,
我們明明相愛,卻偏偏不能在一起?
我情不自禁又淚如雨下。
麗瓊送我到鎮上坐車,她指著遠處一座荒廢的宅院說,那是阿揚以前的家,他爸爸風光時花了上百萬蓋的,可惜已經荒廢得不成樣子了。
我走到宅子門口往里窺視,宅子的一半荒草叢生,另外一半被一個家具廠所占據。
我好像看見一個少年從門里走出來的身影,只是,我們彼此相見無言。
磚砌的圍墻上長滿枯黃的野草,斑駁脫落的涂鴉印刻著歲月的痕跡,當年玩伴們的手跡依稀可見:宋揚大壞蛋;宋揚和羅群芳是奸夫銀(淫)婦!宋揚我日你媽??????
順墻而行,就到了另外一個圍墻邊,我一下子就認出這是阿揚曾說過的那個醫院。我們去療養院偷蔥那晚阿揚曾說過,他們有一回在月光下翻墻進入醫院偷柿子,出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圍墻下是一片新鋪就得水泥地,他跳下墻時在水泥地上跌倒,雙手印竟被永久地印在了地面上。
我踢開落了一地的黃桷樹葉,仔細尋找,就真的找到了那雙手印。
歲月無痕,往事無聲!
我淚如泉涌,伸手撫摸,好像再次與阿揚的雙手重合相握。我想起那晚我們在漆黑的夜空下,他將我的雙手放進他的衣兜。
幾個月以后,我在一個遙遠的小城市終于找到陳清楚,當時她正在一家休閑屋打麻將。
她三歲多的女兒在馬路邊的水溝里淌水嬉戲,將褲子弄得泥濘不堪,她咬牙切齒地猛打小孩的屁股。
她看見我的時候表情木然,我能看出她過得確實不易,她燙著黃色的卷發,面色憔悴,牙齒由于長期吸煙而長滿黃褐色的牙垢,三十來歲的女人已經能看見厚重的眼袋。
我把阿揚的事跟他一說,她就哭了起來,說我也是沒有辦法呀,那個時候家里困難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媽媽又得了癌癥,我只能拼命地找錢。
她哭得很傷心,我能看出她眼淚的真誠,原來她的形象和我腦海的樣子出入是如此之大。
我把裝了十萬現金的皮包遞給時,她哭得更加傷心,雙手扶著電線桿幾乎站不起來了。
坐在回家的汽車上,我經過一座座城市,一個個村莊;經過數不清的河流和群山,看見他鄉的晨曦和傍晚,看見萬家燈火,人海茫茫,窗外初春的落日如影隨形地山尖跳躍,金色的余暉中大地依舊一片凄涼。
我心潮澎湃,思緒萬千,任何一絲似曾相識都讓我觸景傷懷,淚流滿面。
月亮出來了,迷蒙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在這清冷萬年的月光之下,我聽到傳來一聲聲嘆息,一聲聲幽怨,一聲聲吶喊;我看到離去一個個匆忙的腳步,一個個別離的背影,一個個回眸的眼神。在這喧囂而又寂寥的人間深處,歷經多少個渺小的無聲無怨的我和你!一次次日出日落,一次次花謝花開,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千萬年時間無垠的荒野中,何時何地才能再次與你相遇?
萬水千山,人海茫茫,怎樣才能找到你?
那年,你血流滿面地從吧臺站起來,輕聲向我呼喊:“讓我藏一下,好嗎?拜托!”
那年,你坐在藥店的長椅上,“我沒有拿你的錢,真的!
那年,你穿過紛飛的大雪,“真的是你!我以為認錯人了!”
那年,我在廣場上等你,你一步步向我走來。
??????
你,靜靜地離去,
似水流年刻不下你來過的痕跡。
幾人再把你想起?
幾人再把你惦記?
唯有一個人,
忘不掉你的哭和笑,悲和喜;
忘不掉你眼角曾流下的淚滴。
唯有一個人,
忘不掉你的對和錯,真和假;
忘不掉你匆匆走過無聲的年華。
直到眼角刻下皺紋;
直到青絲變成白發!
阿揚,你說,沒有人會記得你,可是,為何你要在我的心上刻下永遠無法抹去的印記?
夜里,我再次夢見了你,你抱著我,為我拭去淚跡。我把你抱緊,怕你再次離去。
我們的故事,永遠長存我的心底,只在漆黑夜晚的夢里,對著自己再將它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