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或悲或喜

亦歆和苻宏同時一愣，這怎么還有別人在這兒？不過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亦歆并沒有多擔(dān)心，幸好這來的人是慕容凌。亦歆不經(jīng)意的回頭看了看玥玲，似乎那小丫頭也是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她在想著什么，玥玲向來都是很盡責(zé)的，很少會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

苻宏倒是沒有任何的不自在，他滿含深意地看了亦歆一眼。微微一笑，“凌貴妃萬福，孩兒只是在半路上遇見了沐美人，就閑聊了幾句。”回答的不卑不亢，大方得體。

亦歆也微微一笑向慕容凌點了點頭，表示苻宏說得沒錯。其實在慕容凌面前，亦歆一直都沒那么秘密的，所以亦歆從不會在慕容凌的面前可以隱藏什么。因為亦歆一直都覺得，慕容凌對于自己來說完全就是自己人。但是，很奇怪，她與慕容沖相識那么多年，又作為彼此的愛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可以說是心意相通。可是要說到彼此相信，似乎總是少那么一些。每每想到這一點，亦歆的呼吸都有些疼痛。反而對于慕容凌，亦歆雖然接觸的并不多，兩人對彼此心里的想法也說不上了解，可亦歆就是覺得很容易就相信慕容凌，并且她也很值得自己相信。這似乎是一種很奇怪的現(xiàn)象，怎么看都是不合情不合理的。

“太子似乎并不怎么出現(xiàn)在后宮，不知今日有何事繞道而行啊？”

只能說還是慕容凌心思細(xì)膩，亦歆與苻宏說了那么長時間的話，也沒想起去問問他今天的反常，而慕容凌卻似乎很輕易地就注意到了。

“讓娘娘操心了，苻宏今日是去看望奶奶了，說了一些體己話而已。”苻宏只是簡短地回答了慕容凌的話，似乎也并不想說太多。

亦歆知道苻宏向來都瞧不起他們鮮卑族，視他們?yōu)殡A下囚。亦歆只覺得像他這樣目光短淺，也怨不得最后會落得那么個結(jié)局。

連亦歆都能體會到，她慕容凌又怎么會感覺不到。沉默了一下，她仿佛又想說著什么，可話還沒張口，就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不太對，明顯的一陣暈眩。旁邊的侍女見狀，趕緊上前攙扶著。她這樣的反應(yīng)也著實把亦歆嚇了一跳。只聽幾聲此起彼伏的“娘娘”，大家就趕緊跟隨著去了慕容凌的宮殿。

苻堅與茍皇后也是聞訊趕來，雖然慕容凌的身體并不是很好，但是這樣的情況也不是很多。太醫(yī)診斷了半晌，亦歆一直陪在慕容凌身邊，不是為了表現(xiàn)什么，不論慕容凌發(fā)生什么事，她都會一直代替慕容沖，陪在慕容凌身邊。

“太醫(yī)，怎么樣？”看著慕容凌蒼白的面頰，不知道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亦歆很奇怪，為什么今天的診斷時間這么長？

誰知道太醫(yī)并未立刻回答亦歆的問題，而是面上一陣喜悅，突然就跑到了屏風(fēng)之外，恭謹(jǐn)?shù)南蜍迗砸环媚饺萘韬鸵囔Ь且魂嚨暮闷妗?/p>

“太醫(yī)，究竟情況如何？”茍皇后也有些莫名其妙，人家在那里那么痛苦，這人身為太醫(yī)，怎么還這么開心！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太醫(yī)一激動，只是一個勁兒的拱手說著。

“這何來喜啊？”這人可是弄得苻堅也一頭霧水。

“回皇上，凌貴妃這是喜脈啊！再過不久，皇上就會有小龍子了！”太醫(yī)是越說越興奮，聽的眾人形色各異。

苻堅果然喜不自勝，太醫(yī)話音還未落，苻堅就已經(jīng)飛身飄到了慕容凌身旁。茍皇后緊追而來，也是滿面微笑。

“凌兒，你聽到了嗎？你懷了孩子，你懷了朕的孩子！”苻堅高興地簡直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了。

亦歆剛一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陣開心，可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慕容凌蒼白的面色并沒有什么回轉(zhuǎn)。亦歆不禁也心下黯然，是啊，她怎么忘了，苻堅與慕容一族的關(guān)系。在她心里，這樣也算是懷上了仇人的孩子了吧！她這個樣子，看得亦歆是又一陣心疼，卻不能現(xiàn)在去安慰她。想必，這種痛苦也只有慕容沖能真正理解吧！

但是不論慕容凌心里有多么的難過，也只能強(qiáng)裝笑臉，“恭喜皇上了，凌兒也要做娘了。”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要是有什么難受的，可一定要說啊！”苻堅正兩眼冒光，也只有茍皇后能細(xì)心地關(guān)注著慕容凌的身體。苻堅一聽，這才有所反應(yīng)，也趕緊點了點頭。

亦歆看向一直立在一邊的太醫(yī)，那太醫(yī)的眼力倒是也還不錯，應(yīng)和著趕緊上前回話道：“啟稟娘娘，凌貴妃前日就偶感風(fēng)寒，還沒怎么好利索，所以身子本身就有些虛。而現(xiàn)在懷了帝嗣，身體就更加的虛弱了。待會兒，臣會為娘娘開一副藥方，可以令娘娘好好地調(diào)理一下，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大礙，只要在日常多多小心一下就好了。”

苻堅又點了點頭，依舊是開心不已。茍皇后看出慕容凌極盡疲憊的神情，也不禁有些擔(dān)心，她輕輕地說道：“皇上，今天妹妹也已經(jīng)勞累不少了，臣妾看我們還是先回去的好，也能讓妹妹多休息休息。”

“呵，沒想到娘娘一病就是懷有龍裔了，簡直是祖宗保佑啊！”一直在他們身后沒說話的苻宏突然冒出一句涼嗆來。

亦歆狠狠地瞪了瞪苻宏，這人不說話能死啊！在苻堅聽來好像是沒什么，很合禮節(jié)。可是她亦歆可是聽得出這話外音的，還說什么“祖宗保佑”呢！看她簡直就是在找茬，誰不知她慕容凌的祖宗與苻家的祖宗可能是一個人嘛！果然，亦歆在慕容凌的眼神中也看到了一抹不太舒服的壓抑。

亦歆是真的很心疼她，別人懷了孕好歹都算是一件好事，而她，還要面對這么多。

苻堅好像從知道了慕容凌懷孕開始，就一直在點頭，“皇后說的是，那么朕就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好好調(diào)理。”

慕容凌乖巧地點了點頭，剛想起身行禮，就被苻堅又輕輕地按了回去，“你懷著身孕，以后這些虛禮就大可不必行了。”

“謝皇上！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慕容凌虛弱的象征性的點了點頭。

苻堅臨走之時，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并沒有說什么。也許他也知道，對于現(xiàn)在的慕容凌來說，多多少少也需要人陪一下，而那個人，恐怕就屬亦歆是最合適的吧！

等苻堅幾人都離開了，亦歆也并沒有急著要表達(dá)什么，只是先將藥碗端了過來。慕容凌頓時眉頭緊皺，那湯藥的確是很苦。

可是亦歆卻一點兒要拿開的意思都沒有，略帶安慰，裝作不經(jīng)意地刻意說著，“這湯藥不管有多苦，為了保住身體和兩條性命，你都必須要喝。既然哭著也是喝，笑著也是喝，那為什么非要選擇后者呢？”

慕容凌聽著亦歆的說教，終于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沒想到看你平時總是嘻嘻哈哈，說起大道理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她突然明白了，弟弟為什么就這么喜歡亦歆，對她怎么也割舍不掉。

慕容凌又緩了緩，在亦歆已經(jīng)不打算慕容凌會主動理自己的時候，她又突然虛弱的漲了口，“我向來都不是會遷怒的人，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了，我也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論而去傷害他的性命。對別人尚如此，更何況是對我自己的孩子，只能是更好才對。”

亦歆聽到慕容凌能這么說，也稍感了些放松，她輕輕地摸了摸慕容凌的頭發(fā)，有些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其實真的很善良，“既然能想得這么通，那你還苦著一張臉干什么！看得我還以為你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呢！”

慕容凌看著亦歆說著還慢慢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像真是受到了什么讓人難以接受的大驚嚇一般，不禁莞爾，“你呀！我可一直都沒說過要對這孩子怎么樣。只是，在知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的時候，心里有些感觸罷了，我從沒有想過去不要這個孩子。畢竟，他也是我的一塊肉，也是慕容家的骨血。”

亦歆微微一笑，看樣子她還真是想得很多。其實，慕容凌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她想的很透徹。其實，一直都是亦歆自己在糾結(jié)，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慕容凌，真的很厲害！

第二節(jié)、暫時的安逸

這往后的日子也可算是有目標(biāo)了，亦歆隔三差五就會去慕容凌的寢宮，查看她有沒有按時吃藥，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好好地吃飯，等等等等。而慕容凌也差點兒就快被亦歆“煩死了”。沒辦法，亦歆曾說過，要幫著慕容沖好好地看著慕容凌，好好的照顧慕容凌。

不知不覺，就這樣在宮中已過了一年，由于幾乎天天都在慕容凌身邊照顧她，所以對于思念慕容沖這件事，也就成了亦歆每日每時每刻的習(xí)慣，就像呼吸一樣。

而苻宏自從上一次亦歆的表決之后，倒也再也沒來騷擾過她，聽說他還被苻堅調(diào)去行兵打仗了。亦歆都不知自己躲在房間里樂了多久。

“你也不用這樣吧！人家也只是知道了你一個小秘密而已，你也有他的把柄啊，干嘛還這么害怕他呀！”慕容凌看著亦歆夸張的表情，忍不住也跟著笑道。

“你是不知道，這個人討厭得很，我看到他啊，頭就有兩個大了！對于他，即使再嫌棄，是罵又罵不得，打又打不得。哎，總之那種感受……我相信你能理解！”亦歆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大堆，也就是慕容凌有那個耐心能聽她叨叨。

慕容凌也被亦歆弄得哭笑不得，什么叫她能理解啊！沒錯，她也很討厭苻宏，可是亦歆那滿腦子異于常人的想法，她還真是不好理解。慕容凌看著她抽風(fēng)似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么多年，還以為會有所改善呢，結(jié)果一聽說她懷了身孕，怎么就又打回原形了呢？這是她懷了孕，怎么看著亦歆好像比本人還高興。

其實自從離開慕容沖之后，亦歆基本上就已經(jīng)不知道，真正的開心究竟是個怎樣的感受了。只是每日在慕容凌面前，她就算是逼自己，也要裝出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因為她真的很心疼慕容凌，亦歆也知道她心里苦，所以希望能通過自己的情緒可以影響她，不讓她想太多。亦歆忽然覺得，她們都是可憐的。無論是慕容凌還是亦歆，現(xiàn)在生命的主題似乎都變成了復(fù)仇，心計，陷害……曾經(jīng)的亦歆是多么的向往自由與單純，可是現(xiàn)在，自己早就已經(jīng)深深陷在泥濘里拔不出來了。

不過，她并不想拔。因為現(xiàn)在需要這么做的原因，已經(jīng)早就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亦歆自己的需求和信仰。人，有的時候需要背負(fù)的，往往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又不得不背起屬于自己的重?fù)?dān)。

慕容凌也不是傻子，亦歆在她面前的隱忍，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只是，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她必須要在任何時間都提高著警惕才行。她也明白，亦歆一直都會陪伴著慕容凌，一起保護(hù)這個孩子，不只是因為她的善良，也是因為她失去了慕容沖。

“對了，明天你打算穿那件衣服呢？”亦歆若有所思的走到了慕容凌的衣箱前，“似乎不能穿得太隨意，因為你畢竟是主角。但是，又不能穿的太過乍眼，否則可能會招來比現(xiàn)在還多的妒忌，要是那樣，我們對這個孩子的照看就要更加小心了。”

慕容凌莞爾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呀，還真是盡職盡責(zé)，簡直是比我這個親娘還上心，一件衣服也可以為我考慮這么久。”

聽著慕容凌這么說，亦歆也終于受不了了，“撲哧”一笑，“那還等什么，趕緊讓你的孩子叫我干娘吧！”

慕容凌也非常配合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你不當(dāng)我孩子的干娘，誰還有資格當(dāng)！”

“不過說真的，你希望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其實，我倒是更喜歡女兒，女兒貼心。再說，你不也不希望他卷進(jìn)什么權(quán)力斗爭么！”亦歆突然有些認(rèn)真的看著慕容凌，好像這是什么非常緊要的事一樣。

慕容凌低下頭，細(xì)細(xì)抿了一口茶，才又說道：“其實，是男是女我都無所謂，我只是希望，他不要重蹈沖兒的命運，太苦了。”

亦歆一聽，拿著茶杯的手抖了一抖，甚至有幾滴茶水都濺了出來。她抬起頭，看著慕容凌深邃的眼眸。已經(jīng)被自己刻意掩蓋的傷痛，又如此無情的翻涌起來。她知道慕容凌并沒有別的意思，但是，亦歆卻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兩人都靜默了片刻，各懷心事。半晌，亦歆才又緩緩說道：“你懷孕的事……他知道嗎？”

慕容凌也并不是故意提起這不開心的事的，只是尤其在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就越發(fā)頻繁的想起了慕容沖。其實說起他，最最難受的，還是眼前的亦歆吧！

慕容凌收拾了一下心神，強(qiáng)裝輕松地說道：“嗯，在當(dāng)天我就飛鴿傳書了，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高興。呵，恐怕是不太可能吧！想想他對苻堅的態(tài)度，應(yīng)該也不是很期待這個孩子。”

亦歆聽到這兒，眼睛突然一陣酸澀，現(xiàn)在的他們，都好苦。她伸手輕輕放在了慕容凌薄涼的掌心上，微微笑著，“不會的，你是他唯一的姐姐，也是最愛的親人，你的孩子，他一定會喜歡，即使是苻堅的。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即使他不能接受苻堅，但只要是能讓你有個依靠，他一個人在遠(yuǎn)方，也會感到欣慰的。”

慕容凌眼中似乎也含著隱忍的淚水，回握了握亦歆同樣冰涼的手掌。亦歆是了解慕容沖的，只要是亦歆說他會開心，那就一定會開心。這已成既定的事實，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既然這樣，那么就讓她們稍稍的自欺欺人一下吧！

“亦歆，你知道我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為什么獨獨與沖兒最親近嗎？”慕容凌突然轉(zhuǎn)換了話題，但依舊是圍繞著慕容沖，移不開去。

對于這個問題，亦歆很早以前就有些奇怪了，為什么她們姐弟倆可以這么好，而再看看慕容泓，或其他慕容家族的人，似乎都只是一般般，甚至是冷漠。要不然，慕容沖后來怎么還會為了皇位而殺害了他。其實在這皇位之戰(zhàn)里，他們之間這樣的爭斗也只能算是正常了吧，反而慕容沖和慕容凌之間的關(guān)系很值得人尋味了。呵呵，這就是帝王世家，親兄弟之間，只有互相殺戮才正常！

看著亦歆搖了搖頭，慕容凌不禁又微微一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與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有所不同的，沒有更多的童真與歡愉，見識最多的就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而我，因為父親對我從小的寵愛偏袒，再加上我是個女孩兒，所以這些血腥的爭斗自然參與的就少很多。

我只記得那時才四五歲，卻不記得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天因為我犯了個很嚴(yán)重的錯誤，所以被母親訓(xùn)斥的很慘，自然哭得也很傷心。其他所有的姐妹兄弟都避之不及，生怕連累了自己。只有弟弟總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將所有罪責(zé)都攬到了自己頭上。也幸虧，母親很喜歡弟弟，所以也并沒有讓他受多重的懲罰。我曾問過他，萬一要是母親一怒之下，狠狠的懲罰了他，怎么辦？呵，你猜他說什么？”

亦歆見慕容凌說得高興，她也是越聽越感興趣了，她也很好奇，小時候的慕容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也趕緊追問著，“什么？他說了什么？”

“他呀，那么小的人，居然會說，‘世上的女子無論做了什么，都要由我們大男人來維護(hù)著，姐姐是，母親也是！以后，我會保護(hù)你，保護(hù)我的家人！決不讓你們受別人的欺負(fù)！’你知道嗎？小時候的他，即使是看到有人會欺負(fù)小流浪狗都會憤憤不平的！”慕容凌說著，思緒仿佛也跟著回到了過去一般，眼神中盡是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