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握著那兩張有紅色手印的薄薄的信紙,手指止不住的輕輕顫抖,腦海里卻一片空白。
彼時大一入學時,潘越還曾殷勤的接待她和爸爸,陪著到各處排隊辦理入學報到的事情,短短一年功夫,卻是物是人非,不免感嘆世事無常,人心難測。
精神恍惚了半天卻依舊一籌莫展,柳絮緊緊握著手里的手機,撥通了歐陽晨的電話。
自從大一第一天報到入學認識歐陽晨,柳絮就當仁不讓的把這個同專業的學長,老鄉當成了自己的兄長一張對待,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她總是不由得向他求救。
歐陽晨比柳絮高一級,算是學長級的風云人物。擔任著校學生會的主席,和院系的輔導員,老師似乎都很相熟。
柳絮電話里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下事情的概況,歐陽晨一刻都沒有耽擱,很快到了柳絮的宿舍樓下,雖已經是九月的天氣,但是暑熱未盡,歐陽晨趕得滿頭大汗,氣喘噓噓。
“別擔心,柳絮,沒事的。”歐陽晨調整了一下呼吸,微笑的說,露出好看的牙齒。
柳絮點點頭,跟著歐陽晨先到院辦去找輔導員反映了情況,把剛剛電話里對歐陽晨說的話又和輔導員復述了一遍。
從院辦出來,歐陽晨又帶著柳絮馬不停蹄的趕到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去的地方—派出所。
派出所的接待人員詢問的很仔細,柳絮又把剛剛已經復述了兩邊的話解釋了一遍。他們邊聽邊記錄,時而會問一些更加細節的問題,表情很是嚴肅。
最后他們作出的決定是首先派出了兩名便衣刑警二十四小時保護柳絮,同時聯系其他地方的警方密切注意潘越的動向。
于是從柳絮和歐陽晨踏出派出所的那一刻,后面就多了兩個高大嚴肅的便衣刑警,不遠不近的跟在柳絮的身后。乍一看并不覺得他們是特意跟在后面的,仔細觀察,會發現那兩個衣著正常的人一直保持著固定的距離,跟在一個女孩的身后。
電影里才會出現的鏡頭竟然一下子發生在柳絮的身上,她覺得整件事情太戲劇化,可是又那么逼真的上演在自己身上。柳絮感到深深的不安。
接下來的每一天,只要她出宿舍樓都會有兩個工作人員跟在她身后,他們甚至仔細的觀察了柳絮宿舍唯一的窗戶外面的情況,查看會不會有可能有人攀爬上來。
當高大結實的刑警人員出現在那個狹小的六人宿舍里檢查安全情況時,房間顯得越發狹小而局促。連帶著空氣都變得嚴肅而壓抑。
從此,宿舍每晚例行的夜談會的主題就圍繞著那封恐嚇信和那兩個高高大大的刑警熱烈展開,一天又一天。吉拉尤其覺得興奮而刺激,這個土生土長的XZ女孩,骨子里總是有一股男孩子般的俠骨柔腸,經常在晚上問一下柳絮白天有沒有見到什么人之類的問題。
日子一天天過去,柳絮平安如初。沒有再收到任何關于潘越的信息,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惡作劇而已。
但是室友的行動卻還是常常收到約束,輔導員和刑警人員都要求她們少出去,或者出去后不要離開宿舍太遠。
慢慢的,室友們開始從最初的新奇興奮變成了拘束后的抱怨,“怎么會這樣啊,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生活呀!”“這樣太不自由了,我受不了了。”上鋪的吉拉又在抱怨,嗓門一如既往的大。
柳絮無言,聽著那些有意無意的抱怨,內心充滿了抱歉和委屈,連帶害得她們也失去了自由。但是她只能默默的等待,夜深人靜時,常常躲在被窩里咬著被角隱忍的哭。
身為當事人的她內心充滿了驚慌,害怕,還要承受室友的滿腹牢騷。柳絮覺得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日子在漫長的煎熬中一天天過去,柳絮第一次明白失去自由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果然是鐵的道理。
時間轉眼間到了九月中旬,周末的天氣格外的晴好,微風徐徐,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樣,干凈而透明。
歐陽晨喊了柳絮一起去吃中飯,想幫她緩解一下壓力,他深知柳絮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已經被拘束了三個禮拜。
照例還是有兩個高大的便衣刑警跟在柳絮身后,他們吃飯時,兩名工作人員只是站在餐廳門外,眼睛不停往四處張望,絲毫不敢懈怠。
大約是因為不確定潘越究竟有沒有行動,一切都只能是以防范為原則。而這種完全不確定的防范最是讓人痛苦而沒有辦法的。
柳絮看著歐陽晨特別為她點的菜,眼睛不是瞄到站在門口來回走動的便衣。只覺得內心一陣委屈,眼淚不聽使喚的在眼眶里打轉,可是因為是中午吃飯時間,餐廳里人來人往,她又努力的忍了回去。
卻也仍是食不下咽,對歐陽晨說了句“對不起”就起身跑回宿舍。
歐陽晨看著柳絮跑出去,他沒有喊住她。他覺得柳絮就像一直活在他記憶力的那個影子,彼時青梅竹馬的玩伴,卻再不能相見的人。那么脆弱又那么堅強,那么需要人照顧又倔強的逼自己獨立和堅強。也許,這才是他欣賞她的地方。
至今,歐陽晨還記得那個雨天接新生時第一眼看到柳絮時內心的震驚,宛如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又出現在他身邊了一樣。
看著她陷入沉思嘴角微笑的樣子,他覺得回憶從來沒有離去。
歐陽晨一直都覺得柳絮心里有一個牽掛的人,在遙遠的他方,否則怎會完全無視于自己身邊不斷出現的追求者。但是柳絮自己卻不明白。
他知道柳絮其實是一個一根筋的人,一旦做出了選擇,便會心無旁騖,眼睛里再也沒有了別人。
歐陽晨也從來沒有說過什么,因為在他的心底,柳絮就是他那已經故去的一個回憶,他只希望看到她開心的生活就足夠了。
歐陽晨一個人坐在餐廳的椅子上胡亂猜想,嘈雜吵鬧的餐廳里,他是那樣沉靜的保持著默然的態度,那樣格格不入,卻又超然于外。
一個月過去了,潘越真的從那個南方小鎮到達了京兆,并非只是一封恐嚇信的惡作劇。只是他剛剛出現在京兆的火車站,就迅速的被刑警人員抓住了。
經過診斷,他患有一定程度的精神疾病,并且還病得不輕。由于他并未真正實施犯罪行為,所以拘留了十五天后讓期其父母帶回家治療了。
柳絮重新獲取了自由,持續一個月的監禁一樣的生活讓突然獲得自由的她特別不能適應,走在校園里還會時不時的不自覺的回頭看一下,似乎那兩個工作人員還在她身后跟著,或者是潘越突然間從哪個角落里沖了出來。她甚至覺得自己精神也要恍惚了一樣。
失去自由的那段時間,柳絮的情緒很低落。似乎想要找個人訴說一下都找不到。
那段時間,柳絮并未接到云子哲的電話。柳絮卻也不愿意打過去,自從那天火車站分別時停留了一夜,柳絮總是覺得別扭著。
云子哲的心思雖然不像柳絮細致,那個晚上卻引起了他一直潛藏在心底的渴望和觸動。他知道他有多介意柳絮的心情好不好。所以遲遲沒有打電話給柳絮。
柳絮接到云子哲的電話時,已經是九月底,柳絮剛剛重獲了自由。但是精神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
云子哲以他一貫的調侃語氣撥通了柳絮的電話。
“美女,忙什么呢?”
“沒忙什么。”柳絮的語氣悶悶的。
“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哥哥開心一下。”云子哲還在電話那邊瞎貧。
柳絮沒作聲,仿佛有點心不在焉。
云子哲意識到柳絮可能真的是出了事情,否則肯定老早回擊他了。聲音一下子變的一本正經:
“怎么了,丫頭,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聽到熟悉的云子哲的關心的聲音,柳絮多日來的委屈似乎一下子爆發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哭哭啼啼的對著電話說了個大概。
云子哲沉默的聽柳絮描述的亂七八遭的經歷,心理大約明白了幾分。敏感的人總是更能體會對方的心情,云子哲的心里一陣陣抽緊。
最后卻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說了句:
“丫頭,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那段時間甘正有一個很重要的實習在做,每天忙得昏天暗地,早出晚歸。但是還是會定期打電話給柳絮。
甘正是一個做事情有條不紊的人,自從進入大學以來,他都一直保持在固定的時間和柳絮聯系,大一的時候更多的是通過信件,大二卻多半是以電話為主。
手機和電腦的普及讓手寫郵寄的信件成了大家生活中的奢侈品。
每次打電話聽到他疲憊而又掩飾的聲音,柳絮都是話到嘴邊又被硬生生的咽回去了。她不想多一個人心煩。
但是在事情過去后,有一次柳絮不小心說漏了的時候,甘正還是知道了整件事情。語氣中有輕輕的責備:“怎么這么晚才告訴我?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早點告訴我!我一直都在。”
語氣堅定而霸道,讓人不容置疑。柳絮的心里突然間覺得如此溫暖,一顆驚慌的心變得安穩了許多。
甘正,總能讓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