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梅菱回到家后,甘正一個人返回到房內。
夜晚的房間異常安靜,靜默得可以聽見哪怕一絲細微的聲響,仿佛連他的呼吸聲都嫌吵鬧。
廚房里早已恢復了往日的清潔,光潔的石砌灶臺光亮的可以映出人影,像是從沒有人使用過一樣。
用力的回憶,仿佛剛剛有一個身著長裙的溫婉的女子曾出現在這里,身上套著比長裙短了許多的碎花圍裙,在廚房里有條不紊的忙碌。
殘存的麻油的味道混雜著清雅的茉莉花香,甘正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是享受了不可多得的福利還是遭到了復雜難耐的奇怪味道的襲擊,只覺得滿腔滿肺都充盈著一股復雜的味道。
久久地,揮之不去。
只覺得鼻腔一陣陣酸澀,有溫熱的液體試圖涌進眼眶。卻又被他生生的逼退。
這間房子,缺少的,正是屬于一個女子的味道。
餐廳角落里是一個小小的吧臺,吧臺旁邊的柜子里放著珍藏了許久的紅酒。
輕輕抽出一瓶,慢慢的旋轉著打開,甘正一手舉著細細長長的高腳杯,一手握著那個瓶身圓鼓鼓的酒瓶,把自己隨意的扔在沙發的深處。
沙發上彩色的抱枕許久沒有人碰過,他只是每天固定的保持她們的清潔。這似乎早已成為了甘正的習慣。
酒瓶被放在客廳的案幾上,手機安靜的躺在它的旁邊,半天沒有一絲聲音,就像是自己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一般,悄悄的被這座城市淹沒。
甘正隨手把手機屏幕點開,沒有任何找尋他的聲音。手指用力長按了一下開關鍵,屏幕漸漸變得黑暗。
此刻,它變成了一塊毫無用處的金屬塊,再也不用理會。
眼睛盯著那幅朝顏的掛畫,下意識的把杯子里的酒一點一點的飲下,眼神有些許的空洞和迷茫,茫然的不知道它的焦點在哪里。
大肚子的酒瓶慢慢的變空,失去了填充物的它顯得本就圓鼓鼓的肚子更加肥大。
這樣圓潤的肚子,該盛得進多少鮮紅色的液體?
晚上十點半的時候,夏鶯兒和李杰平洗漱停當,準備休息。
一個下午沒有聯系甘正,也沒有收到任何甘正的消息。
夏鶯兒有點擔憂的問李杰平:
“甘正他不會有什么事情吧?”
“喔,應該不會有事的。”沉吟了一下,李杰平回答的語氣輕飄飄的,缺少踏實的力量。
“都是我不好,弄巧成拙!”夏鶯兒有點自責。
李杰平看著夏鶯兒隆得越來越大的肚子,好意的勸解著她:
“本來我們都是一番好意嘛,以為這樣甘正會開心一點,事實上,那晚吃飯的時候,甘正確實很開心啊!”
“可是柳絮不聲不響的走了,甘正一定比不見還要難過,下午打柳絮的手機她又關機了,看來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夏鶯兒憶起兩個人吃飯時別別扭扭的樣子,她看得出柳絮內心十分掙扎和糾結。
“是啊,本來是希望他們見上一面,給彼此一個機會。不管怎樣,我只想能夠盡力彌補一點自己當年的無心之失。”李杰平若有所思的答道。
初次引薦楊豐研和甘正的那場會面,至今都還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都怪我不好,我昨晚應該把柳絮留在我們家里住,好好聽聽她的想法,開導一下她的。之前聽她說過,她老公忙得像個空中飛人,說自己結婚和沒結婚一個樣,都是一個人過生活。”
夏鶯兒停頓了一下,握了握李杰平的手臂,低低的說:
“但是我昨天以為還有周末兩天可以在一起玩,想晚一點再和她聊呢,誰知道……”
李杰平溫柔的擁了一下夏鶯兒的肩膀,輕輕撫摸了一下她柔軟的長發:
“親愛的,不是你的錯,我們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只能看他們自己了。別多想了,趕緊睡吧,你這么操心,肚子里的寶貝也要跟著你一起操心呢!”
李杰平說完,溫柔的撫了撫夏鶯兒隆起的肚皮,輕輕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似乎這樣做他就可以聽到里面的聲音了。
“生命真是神奇啊,屬于我們的小生命正在慢慢長大呢!”
“杰平,要不,你現在給甘正打個電話,安慰他一下吧,他一個人挺可憐的。”
“是,謹遵老婆大人命令!”
李杰平向夏鶯兒行了個滑稽的軍禮,打開手機撥了甘正的號碼,聽筒里傳出一個甜美卻冷漠的聲音: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第二天一大早,夏鶯兒和李杰平匆匆的吃完早餐,就直奔甘正的家里。
在門鈴耐心的響了很久之后,李杰平和夏鶯兒終于等到甘正開門的聲音。
沖進門去的李杰平,看到甘正布滿血絲的發紅的眼睛和客廳里空著的酒瓶和酒杯,一股無名怒火自心中升起,知道他又在自虐的熬夜喝酒:
“甘正,你在干什么,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你還是那個我所認識的甘正嗎?你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爭強好勝的男人嗎?”
他不由的沖上前去,一把抓住甘正的襯衫領子,把他拉到衛生間里的鏡子前,目光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你看看你,你現在除了喝酒熬夜自虐,你還能做什么?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柳絮一個女人!她有什么好,你犯得著這樣醉生夢死嗎?她已經是別人的老婆了,你能不能醒一醒,不要再沉淪在你那不可救藥的回憶里了!”
甘正任由李杰平拉扯著,既不掙扎也不反抗,腦海里一片茫然,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乍然聽到“柳絮”兩個字眼,不由得全身打了一個冷顫,慢慢的蹦出了幾個字:
“你可以吼我,罵我,但是不允許你說她一個字!”
甘正說完,冷冷的盯了李杰平一眼。
李杰平迎著甘正的目光,冷笑了一聲:
“你那么喜歡她,不允許別人說她一個字不好,那你去追她啊,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算什么本事!”
李杰平一向并不插手甘正的事情,夏鶯兒有意無意的撮合他們的時候,他都只是去盡力配合,但并不多說什么。
他印象中的甘正,果敢,堅強,總是在不同的階段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一直堅信,甘正消沉一段時間就一定會振作起來了,但是,他覺得他錯了。
看到半年多來甘正的狀態一直不見好轉,他的心里不免著急起來。既擔心甘正的身體,又怕他從此一蹶不振。
他瞪著甘正,眼睛里像是要噴出火來,用力的推開甘正,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夏鶯兒第一次見到李杰平這么大動肝火,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他拉扯著甘正的身影。
聽到門啪的一聲關上,她才猛然間回過神來。
她一手扶著自己的肚子,慢慢的走到甘正面前,柔聲說:
“阿甘,別怪他,他今天火氣太大了點,但是他也是為了你好,不忍心看到你這么折磨自己。”
甘正努力把眼睛聚焦到夏鶯兒身上,喉嚨沙啞,艱難的從嗓子里冒出一句:
“我沒怪他,他罵得對……”
“甘正,不管怎樣,如果你真的不快樂,或許你應該嘗試著遵循你內心的聲音去尋找屬于你的快樂!我們認識的甘正,從來都不是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的人。”
夏鶯兒說完,亦轉身走出房間,沿著李杰平的腳步聲,追隨而去。
甘正的身子有些搖晃,步履有些蹣跚的走進洗手間里,蓮花噴頭的水霧不斷沖洗著他一夜未眠的大腦,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點,再清醒一點。
伸手把厚實的窗簾緩緩拉開,陽光一直等待在窗外,透過不斷打開的窗簾的縫隙,迫不及待的拋灑進來,照亮了滿室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