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節的那天,已經是公歷八月份的天氣,空氣異常的悶熱窒息,焦躁難耐。
那天是最平常不過的一個普通的工作日。
天氣陰沉沉的,空氣潮濕的能擠出水來,卻又硬撐著不肯落下。
記憶中每年的這個節日,天氣都不是晴好的,或許一年未見的牛郎織女總是無法克制的在相見的時候流淚吧,為的是一訴那相思的三百六十四個日日夜夜。
柳絮的心情就像那日的天氣,仿佛隨時亦會滴出水來。沉沉的見不到天日。
已經連續兩周不曾見到云子哲了,上個周末他又在公司加班。
柳絮已經慢慢的由耐心的等待變成了一種麻木的習慣,仿佛她總在心底逼迫自己不要再心懷期望和等待。
是誰說過,“等待是可恥的”,而這些年,她卻一直在做這件令人汗顏的事情。
彼時等待畢業,等待在同一個城市工作,等待異地的相聚,甚至連婚后的她都一直在等待。
“罷了罷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柳絮有一種宿命的失望,不再電話里追問他周末回不回家,只是任由他安排自己的時間。
雖然,除了工作,她仍然會覺得寂寥不堪。可是,倔強如她,逼迫著自己不斷的隱忍著滿心的寂寞。
“結婚還不到兩年的時間,感情就要這樣冷淡麻木了嗎?婚姻,果然是愛情的墳墓。”
柳絮一個人郁郁獨行在去央湖的路上,公司距離湖邊很近,許久未見到那一汪翡翠色的湖面,她突然很想去那里走走。
午餐的時間,她提了隨身的包包,慢慢的走出公司的寫字樓。
一邊默默的走著,一邊腦海里翻轉著無盡的失落。連生日都會遺忘的他,應該也記不起今天的日子了吧。
柳絮正緩緩的走著,一聲刺耳的剎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輛車子徑直開到她的面前停了下來,冒失的擋住了她的去路。
柳絮皺了皺眉,心想這車主也太不會開車了,停在不能停車的路段,堵在路上,影響交通。
頭也不抬的正準備繞道而行,副駕駛的門卻已經打開,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絮兒,上車吧。”
柳絮心里“咯噔”了一下,抬眼望去,那駕駛座里不是甘正又卻是誰呢!
來不及思考,就聽見后面的車子已經在不停的鳴笛,聲音尖銳刺耳,綿延不絕,于是她快速的坐進了車里。
在這個城市里,最不會缺乏的就是擁堵的車輛和缺乏耐心的奔忙的身影。
果然是甘正。是總是令柳絮意外的甘正,有過意外的驚喜,也有過太意外的打擊。
甘正載著柳絮并不說話,一路往城外開去。慢慢的開上了一條高速公路。
柳絮覺得很是詫異,雖然她是一個天生的路盲,卻依稀看得出這是一條通往升州的道路。
“你怎么來了?”柳絮的聲音充滿疑惑和不安,卻又有一絲掩飾的驚喜。
“我來看你啊。”甘正簡短的回答,只是一味專心的開車,并不轉頭看她。
“你要帶我去哪里啊?我下午還要上班呢!”柳絮心底涌過一陣復雜莫名的感覺,嘴巴兀自強硬著。
“和你老板請半天假吧,晚上準時送你回來。”甘正的聲音不容置疑,似乎又恢復了他昔日的霸道神氣。
“可是我……”柳絮欲言又止。
“噓……別說話,安心坐車,我才能安心開車!”
柳絮抬眼看了一眼甘正帥氣的臉龐,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不似上次見他時的頹廢和憔悴。整個人像是獲得了新生一樣,充滿了蓬勃的生氣。
因為不是放假的時間,且不是周末,高速路上的車子并不多,甘正的車速很快,恍得路邊的景物驚懼的不斷后退,讓柳絮來不及看清它們的模樣。
三個小時后,車子穩穩的停在一個小區里的樓下。
柳絮有些眼熟,飛快的在腦海中搜索著回憶。
仿佛幾個月前的那個周末的晚上,她曾被甘正引著到達過這里。
正沉思間,甘正的聲音穩穩的在耳邊響起:
“絮兒,到家了,下車吧。”
說著話,甘正在前面帶路,一路引著柳絮到達房間的門口。
站在門口,柳絮有一瞬間的遲疑,不曾跨進門去。
甘正的眼中閃過瞬間的受傷,語氣中透著一絲受傷的委屈:
“絮兒,你現在對我如此不信任了嗎?”
柳絮沒有說話,盯著甘正的眼睛一會,跟著他走進了房間。
房門側邊的鞋柜上,整齊的擺放著一雙輕薄的拖鞋,素雅的顏色,緞面的鞋面上繡了幾支似曾相識的細碎的暗花,看上去倒別有一番古韻。
柳絮在甘正的要求下換上了那雙看起來嶄新的拖鞋。
“阿甘,你為什么帶我來這里?”柳絮換上拖鞋,覺得輕松了許多,不由的問道。
甘正乍然聽到一路靜默的柳絮喊出這兩個字,心里不由的涌過一陣心酸的歡喜。
“你終于又愿意這樣喊我了,我已經等了許久許久……”甘正的語氣中有難掩的傷感。
柳絮看著昔日讓自己魂牽夢繞的面孔,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聲音里透著一絲深沉的遺憾:
“對不起,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甘正用手虛掩住柳絮的嘴唇,拉起她的胳膊,說道:
“我給你看樣東西!”
柳絮沒有掙扎,由著他把自己拉往那個房間,依稀記得,那扇門一直是虛掩著的,里面有一抹讓她揮之不去的鮮艷的顏色。
她跟著甘正的腳步,輕移腳步到了那個虛掩的房間,她有一瞬間的驚呆。
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照片墻,墻的中心是一幅彩繪的圖案,上面畫著的,正是甘正第一次帶她看到的那片火紅的海洋。
而它的周邊則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她日思夜想的大學的照片,似乎學校里的每一處景象都沒有遺漏,盡收眼底。
從教學樓,操場,宿舍,食堂,到林蔭小道,假山流水,名人雕塑,處處印刻在她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條幽深甬長的隧道前,一個帶著墨鏡的流浪者前放著一束嬌艷欲滴的花朵,仿佛連帶著上面晶瑩的露珠都清晰可見。
良久,柳絮都沒有說話,強忍許久的淚水終于濡濕了眼眶,潸然而下。
“你去了那里?干嗎對我這樣好,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不,在我的心底,唯有你值得。”
甘正伸出手去,用拇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絮兒,閉上眼睛。”甘正命令的語氣溫柔而纏綿,充滿了讓人抗拒不了的魅力。
柳絮看了甘正一眼,甘正正在深情的凝視著她。
她的理智告訴她說不,但是話到嘴邊卻又軟綿綿的說不出話來,于是就順從的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時,柳絮的頸子上多了一條閃閃發光的鏈子,鏈墜是兩個相連的戒指,一大一下緊緊相扣,小巧而別致。
柳絮伸手想摘下來,甘正反握住了她的手,用很低很溫柔卻也很痛苦的聲音低聲懇求:
“別摘,好嗎,哪怕只是今晚戴上。”
柳絮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沒有再試圖摘掉。
“絮兒,一直以來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能不能原諒我當初糊涂油蒙住了的心?”
甘正的聲音充滿真誠,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熱切的盯著柳絮哭泣的臉龐。
沉默了良久,柳絮低低的呢喃:
“給我點時間,讓我想一想,好嗎?阿甘。”
甘正站在窗邊,背對著柳絮,悄悄讓風吹干眼角的一滴淚水。
不知什么時候,隱忍了一天的潮濕的天氣終于擠出了那許多的雨水,形成一條條細密的珠簾,模糊了甘正的視線。
返程的路上少不得要減速再減速,只盼著雨不要那么快停下,路不要那么快到達盡頭。
良久,他終于低低的發出了一句聲音:
“我等,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