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的白日變得愈發短了,和甘正絮絮聊了一通電話,已經是向晚的黃昏時分了。
掛了電話的柳絮依舊安靜的蜷縮在床角,透過窗簾的縫隙抬眼望去,薄暮時分的光線已經沒有了清晨明媚的金晃晃的顏色,而是散發著一陣低沉沉的愈來愈沉的顏色,直到夜色像是一滴濃墨般浸染了整個大地,再也看不到一絲光亮。
一天沒有吃過東西的柳絮,突然站起來的瞬間,感覺到眼前一絲明晃晃的東西閃過,仿若眼前有許多顆星星在眼前閃耀。
掙扎著洗漱完畢,坐在餐廳的桌子邊,白色的米粥依舊溫軟糯香,舀了一口放進嘴巴里慢慢的吞咽下去,帶著流體的汁液順著喉管緩緩流淌下去,落盡空落落的胃里,帶來絲絲的溫暖。
她吃的極少,只喝了幾口粥便覺得自己吃不下了,懨懨地把它們推到一旁。
回到房間,柳絮下意識的打開電腦,握著鼠標的手指無意識的點開所有存儲著云子哲的網絡信息的聊天工具,QQ,MSN,E-MAIL,所有她能想得到的工具,盡數在眼前展開。
胃里翻滾著剛剛喝下去的米粥,指尖不自覺的顫抖著敲出:“你在哪里……”的言語。
所有他的聊天工具的頭像都是灰色的,灰暗的沒有一絲可以聯系的跡象。
以前柳絮總是認為,通訊科技如此發達的現在,想要隱形似乎是遠遠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總感覺所有的信息都無處不在,見縫插針的讓你來不及隱匿。
可是,今天,她覺得她錯了。
不管通訊再發達,如果一個人想要消失,也總是找不到的。
從此,再也沒有周末的早晨云子哲喊“丫頭起床”的聲音,沒有他在家里廚房里快樂燒菜時歡快的唱歌聲。沒有了任她撒嬌任她耍賴的云子哲,柳絮突然覺得生活里一下子變的特別安靜,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安靜,和前些日子他不在家里時的安靜有一絲相似,可是,隱隱的,又感覺到如此天差地別的不同。
晚上入睡前,甘正的電話再次打來,不免又貼心的囑咐安慰了柳絮幾句,聽到她不想說話聊天的聲音,也就識趣的掛斷了。
那一夜,柳絮失眠到深夜,墨一般濃黑的夜色里,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交雜混亂的場景,那樣嘈雜的在腦海中的叫囂聲,那樣混亂的在腦海里爭吵和糾結,始終不曾有片刻的寧靜。
時間在柳絮勉強打起精神上班下班的路途中一天天過去。
枝頭上的葉子慢慢的由鮮嫩的可以掐出水的顏色慢慢的蒸干了水分,蛻變成了一抹焦黃,像是柳絮這一個多月來的心情。
無意間看到鏡中的自己,什么時候身形變得如此消瘦,“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小時候背誦過的詩詞,在現代社會這樣匆忙的為了生活而忙碌奔波的身影中,似乎早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了。
只是在這樣寂寞無人的秋日蕭索的夜晚,柳絮看著自己鏡中日漸憔悴的容顏,不由得突然記起了這一句。
卻也當真是應景的。
十一月份的時候,天氣愈發變得清冷而蕭索。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不疾不徐,緩慢飄灑,沒有夏日里的驚雷閃電聲,柳絮似乎更能接受這樣安靜的落雨。
一層秋雨一層涼,這樣的一陣秋雨過后,已經可以隱隱的看得到冬日漸行漸近的腳步了吧。
這樣的一個周日,柳絮把自己蜷縮在房間里,聽著窗外噼里啪啦的單調的雨點聲,放著輕緩的音樂,隨手翻閱著一本書籍。
自從云子哲的不告而別,柳絮一直沒有得到他的任何信息。通過網絡和朋友遍尋云子哲的消息,卻都毫無音訊。
仿佛他在一瞬間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的干凈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于此同時,甘正的電話和短信沒有一天間斷,溫暖的聲音像是一枚設好時間的生物鐘,總是在固定的時間里給柳絮關心和愛護。
而這固定的時間,也恰恰總是柳絮方便的時候。
柳絮的心里不是沒有感動,只是她似乎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緬懷這段婚姻,或者說她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說服她自己,以求得自己良心上的一份安心。
下雨的天氣,總是昏暗的特別早。
天色不知不覺間就黯淡了下來。
正出神間,一陣電話鈴聲敲碎了沉睡的空氣,發出一連串的令人震顫的聲音。
柳絮接起電話,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溫暖的似乎可以融化這所有的冰冷。
“絮兒,下雨了,你在家里忙什么呢?”
“哦,沒忙什么。”
“那,陪我出去喝杯咖啡?”甘正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征詢的意味。
“哦?你在哪里啊?”柳絮乍然聽到這句話,不免感覺到一些意外,又有一絲隱隱的猜測。
“你從陽臺往外看,我在你們家樓下。”
柳絮來不及回答,慌忙走到陽臺上,俯瞰下去,果然看到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撐著一把大大的雨傘,仰首招手。
“哦,好的,我馬上下來。”
柳絮有一瞬間的驚慌,她沒想到無意間說起的住宅地址,他會牢牢記在心里,而且一路踏雨尋來。
恍若許久之前的初次聯系,他乍然出現在她的視線里時的驚訝和不安。
無論如何,她沒有辦法說出那句讓他上來坐坐的邀請,這所房子,畢竟是她和云子哲的家啊。
這里的一點一滴,都鐫刻著昔日他們共同的回憶。
那回憶里有甜蜜,有心酸,卻都無比珍貴的被珍藏在自己的記憶深處,視若珍寶。
柳絮坐進車子里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的黯淡下來。
透過車窗往外望去,外面霓虹燈閃爍,明晃晃的刺著柳絮的眼睛。
下雨的天氣卻依然阻擋不了往來如鯽的車輛。似乎不管什么時候,這個城市永遠都是這樣擁擠,這樣匆忙。
車子夾雜在擁堵的車輛中緩緩的爬行,不時聽到外面鳴笛的焦躁聲。
甘正穩穩的坐在駕駛座上,不急不躁,緊跟著前面的車輛緩慢前進。
“今天是什么日子,下雨天,怎么還會這么多出行的車子呢?”柳絮看著蜿蜒不盡的車輛,心里不免生出幾分疑問和好奇來。
甘正專注的開著車,眼角的余光瞄過柳絮一眼,
“今天是11月11號。”
柳絮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
“只要是一個可以找出點影子的所謂節日,都會被鋪天蓋地的商家的廣告提醒,想要忘記都難。”
甘正沒有說話,亦未置可否,微微的牽了牽嘴角。
車子穿過那段最擁擠的市區,徐徐往城市的邊緣開去,道路漸漸變得不再那么堵塞。
開了很遠,才到達了一家人相對較少的咖啡館。
甘正熟練的找到停車場,把車子停好,引著柳絮進了這家咖啡館。
徑直走到了預定的包廂里,看來是甘正早有準備。
甘正為自己叫了一杯“卡布奇諾”,為柳絮叫了一杯“摩卡”,他總是這樣,有點輕微的大男人主義,不管對方喜不喜歡,就會按照自己覺得為對方著想的想法來安排對方。
“你沒有問我喜歡什么?”柳絮的聲音里有一絲絲的嗔怪,卻也由著甘正的安排。
女人常常是自相矛盾的動物,一邊尋求著所謂的男女平等,一邊又常常希冀著有一個自己愛的男子可以打點好自己的一切。
“摩卡更適合你,不似‘卡不奇諾’這樣苦,也不會像‘愛兒蘭’過于濃烈,你的生活里就應該沒有苦楚。”
甘正自顧自的說著,似乎是在說給柳絮聽,又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你今天怎么來了,來之前也不打個招呼?”柳絮沒有接甘正說得話,輕啜了一口咖啡,淡淡的問道。
柳絮沒有告訴他,她愛的就是卡布奇諾,她不喜歡太甜的味道,她愛的,正是卡布奇諾一種咖啡里可以喝出多種味道的感覺。
“恩,來過這個城市很多次,卻都沒有在這里見過你”甘正答非所問。
包廂里有兩排舒適的沙發,頂上是一盞散發著柔和似月光的月牙燈,柔柔的發出水銀樣的光亮,輕柔朦朧,讓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這樣幽暗的環境,朦朧的月色樣的燈光,讓柳絮覺得似乎是在做夢,難道咖啡也會醉人的嗎,柳絮出神的七想八想。
“嗯,算起來每次見到你都是在升州,在這個城市卻還是第一次呢。”柳絮的聲音輕飄飄的,聲音里帶著似有若無的遺憾和輕嘆聲。
“噢,是啊,今天也沒什么事情,所以特意來讓你陪我一會呵。”甘正說得含蓄而真誠。
柳絮沉吟了一下,隨口問道:
“這里你看起來很熟?”
“喔……還好,這個城市有我們的兄弟單位,過來學習考察的時候他們帶我來過幾次。”
“噢,否則這樣偏遠的地方,輕易很難找得到的。”柳絮環顧了一下四周,輕輕說道。
“我是看重它很安靜,你向來不喜歡吵鬧嘈雜的地方!這里所有的侍者都不會主動來打擾,會給你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
甘正的目光在朦朧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迷離,晶亮的眸子閃爍著專注的目光。
柳絮在這目光下仿佛要被融化如一杯濃濃的咖啡,可以醉倒在那晚柔和的燈光里。
“謝謝你還記得。”
不知什么時候,甘正輕輕站在了柳絮的身后,用手輕輕擁著她的肩膀,溫柔的在她耳邊呢喃,語氣中亦有難耐的心痛:
“絮兒,答應我,不要那么糾結,不要那么讓你自己不安,不要讓自己活得那么累,好不好?你現在太瘦了!”
柳絮無言,頭輕輕倚靠在甘正的手臂上,兩行清淚緩緩滾過臉頰,滴落在他溫暖有力的手臂上,灼傷了兩顆痛苦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