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云殿內(nèi)的那四鼎金龍繞足的鏤金錯彩香爐升起裊裊馝馞幽香,絲絲縷縷散落在殿宇里的每一處。黃昏了,殿外又有寒徹刺骨的飛雪在呼嘯著,一陣狂風(fēng)猛地將刺骨的白雪擊打在窗扉上,擊得雪霰子呼呼地直躥進窗屜子里,那帶著雪的風(fēng)刮得窗幔揚得老高。
空氣似乎都被這極度緊張的氛圍給凝固了,眾宮人均屏息閉氣,看笑話似的斜睨著眼看著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薛懷義,他們的唇角全都撇成一個輕蔑鄙視的弧度。
薛懷義終究是扛不住,他寬闊厚實的脊背終于被這要死人的緊張氣氛給壓垮了,他顫抖著傲岸身軀,黯淡無神的雙眼緊緊地閉了閉,心中大慟,鋼牙直直將青白嘴唇咬出絲絲驚心的殷紅。他到底是清楚女皇嗜血鐵腕的人,最后,他狠下心來,決定拋棄他們母子。他像一條狗一樣爬到女皇腳下,緊緊地抱住女皇肌肉已收縮枯瘦的腿,縱聲哭道:“陛下,陛下!懷義知錯了,懷義知錯了……懷義對不住陛下,懷義該死!懷義該死!”為了向女皇證明他會悔改,他甚至掄圓了巴掌抽向自己,一掌一掌抽得他那張俊臉青痕密布,掌印恐怖驚心。
見女皇不為所動,他猛地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個還在磕著頭的可憐女子,伸出他的修長手指顫巍巍指著她,一字一字地道:“是她!陛下,是她!是那個不知廉恥不要臉的女人勾-引了懷義!陛下明鑒,懷義一心侍奉陛下,絕無二心,這是人所周知的啊。要不是她在懷義修建督造天堂的時候乘虛而入,懷義怎么可能背叛陛下?陛下,相信懷義……”
御座底下那女子聽到薛懷義薄情的話語,忽地就愣住了,她抬起血淋淋的額頭直愣愣地盯著他,一張?zhí)蕽M血漬的臉猙獰恐怖,只覺眼前有冰雪直澆而下,連五臟六腑都被徹底凍斃。她赤紅的雙眸里流過的全是不可置信的黯淡光芒,絲絲飛逝而過,瞬息間,她的心仿若被錐子重重地錐了幾千幾萬次,傷口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薛懷義忍受不了她猙獰怨恨的目光,他收回手指,大步走向她,重重掄圓了巴掌扇過去,憎惡道:“我叫你勾-引我,我叫你勾-引我,勾-引我……這就是你的下場!”他的手掌寬厚有力,直直將她扇得眼冒金星、頭爍金花、雙頰兩耳陣陣發(fā)麻,然而他還不停止,猙獰著一張俊臉對羸弱的她施以拳打腳踢。直到纖瘦的她被打得宛如一根折斷了的翠綠蘆葦,被微微的細風(fēng)吹得倒在了滿江都是湝湝流動的暗紅青赪的血水中。
薄如書簽的美人。
她有著不盈一握的楚楚纖腰、凝白如玉的光滑肌膚、孱弱嬌嫩的年輕軀體,多少次,他們沉淪于煙絲翠軟中不復(fù)醒,醉倒于波光浮影中意亂情迷,傾倒在溫玉軟香里輾轉(zhuǎn)糾纏。她猶記得,他第一次將她從那層層起了褶皺的煙霞色軟絲中抱起來,像是,抱起來一根折斷了的沒有絲毫重量的纖細書簽,那時,他在她耳邊輕輕承諾:愿執(zhí)子之手,攜生生世世的老。
可就是這樣的一段情事,本被她滿心滿懷地期待著真的能地老天荒,可上天給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承諾還是當(dāng)時好,否則一旦被剝離了它華麗不實的外衣,剩下的就只有微微散發(fā)著腐臭卻尸蛆從生的內(nèi)在。這真相昭然若揭,她倏然醒悟:原來男人也不過是七情六欲之下世俗庸俗的一類,縱聲縱色之下一時圖樂的自私之徒,他們口口聲聲輕易地許著承諾,并用那副光鮮的臭皮囊來付諸實踐,可到了最后,卻從不肯為之負責(zé)什么。
她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