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盡全力掙扎起來,用她那雙毫無縛雞之力的纖纖細手瘋狂地與李成器強勁有力的雙手搏斗,她在他懷中哭喊著:“不……我的郜國還活著,她沒有死,她還在我身邊用力地呼喚我,你們沒有聽到么?噓,你們聽——她還在大聲地哭,哭得好委屈,她真的在哭啊……”
見李成器絲毫不為所動,她又說:“放了她,放了我的郜國,你們誰在欺負她,是誰允許你們這樣傷害她的?你們好狠心吶,聽不到她凄厲委屈的哭聲么?你們怎么就下得去手?郜國,不要哭了,娘親這就來救你——”
李成器聲音沙啞,哽咽道:“阿黧,保重身子。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
她赤紅著雙眸面目猙獰地盯著他,“休想!”
李成器被她哀怨的眼神盯得全身緊張,又見剛剛還猙獰著面目的她此刻卻突地癲狂笑了起來,像一只在絕望中發怒的母獸般用力地在李成器的胳膊上狠心一咬,李成器吃痛呻-吟一聲,桎梏她的雙手頓時松了一松。乘此空當,她抓住時機逃了出來,鎖定目標便快速跑向正在下葬的那個精致檣木棺槨。
李成器怒斥周圍侍從,道:“抓住她,儀式繼續。”
于是所有的人都將纖瘦的她攔得緊緊的,像把她置身于一座塵封了千萬年的狴犴囹圄。她在里面茫然無措地行走,拖著一張疲憊倦怠空乏美麗的陳舊皮囊來來回回,輾轉一生,卻始終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地方,只覺是煒然灼灼的日光在黑暗的掩埋下變得日漸逖遠,而她寥寥索索的些許希冀也在這逖遠中姍姍離去。
于是她最珍貴的東西遺失了。
李成器朝禮官使了一個眼色,禮官立即會意,高聲道:“封土!”
虛若黧就在眾人的阻攔之下眼睜睜看著她曾經那么可愛的女兒被塵封入土,她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但無奈眼前眾人將她攔得幾乎沒有回旋的余地。她抬起頭,清明雙眸剎那涌上層層靄氣,那靄氣一涌出就無法停止,湝湝然泓泓然恍若是將她靈魂跌轉至血脈前頭的一股生生不息的潮水,那潮水席卷著洪荒舊穢裹挾著式微希夷奔騰而來,澎湃不休。
所有人的臉都在她眼淚涌出的那一刻變得獰惡可怖,均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極度扭曲卷跌著,并挾帶著這個陰森凄冷的陵寢大殿里絲縷詭譎氣息,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她鴉鬢別的那朵素白小花早已在推推搡搡中滑落在地,被無情冷血的眾人踩得碎爛,如她那顆自從郜國薨逝之后便碎成一片又一片的小小心臟,或許,那里早就已經感覺不到痛楚與凄憐了。
即使是被予奪生殺,被碾壓傾軋,被折磨踐踏,都已不為過,那絕望與無望各自參半烙于她不再有淙淙流走的血液補給的心上,死與生,痛與不痛亦并無多大差別。
只是,郜國——
娘親能陪你走的路只能到這里了,接下來的路,不管是在黃泉還是在碧落,你都要自己走。要勇敢,不能哭泣,這個世間能值得你哭泣的東西真的不多,把眼淚留著,留給真正值得你傷心難過的那個人,那件事,那段人生,那個世界。
棺槨入土,她在人與人的縫隙里只來得及看到那古色棺槨檣木的一角,是最后一眼。
她只覺得她的天在那一瞬間就塌陷了,一片黑暗,她忍不住嘶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