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連相避,蒼青色衣袂獵獵翻飛,于蒼茫岑寂的夜晚留下一道驚鴻的青影。
青影一劃而過,濺起朵朵雪花。
避開冰鞭時,銀制面具下他的幽邃雙瞳瞬間涌過一絲詫異,但很快那些微惱人心緒擾人清夢的不安情緒便被他的冷意掩去,余下的,惟有千尺寒潭深雁過不留影般的幽邃雙瞳,燦若星子,幽若潭水,深至千丈底,寒至萬丈高,郁郁蒼蒼中不見溫潤爾雅,倒有一絲憂傷會于不經意間滑過眸底,深入孤獨到了極致的靈魂中去,而后被他深深掩藏。
這個世間,除了一個人,再也沒有人能窺探到他瞳中隱藏了多年的悲傷。
唯有一人。
但那個人絕不是她,而是他。
最相似的朋友,才能夠理解到他的孤獨與悲傷,痛苦與怨懟。
無敵的悲傷。
此時他那幽邃的瞳孔中雖有冰鞭條條,鞭影重重,卻仍然激不起驚不起他雙瞳里的絲絲漣漪,宛若失明瞽目之人,對一切視而不見;又似那行將死亡的枯木之人,瞳孔里死氣沉沉,除了對生對活下去絕望不抱有希冀之外,還有滿眸的空洞與周身的乏力。
但她不知。
她只看到躲避得無路可走的他突然停下動作,轉身回視她。
巨大的透明蓮花已經逼近了他,那條條冰鞭齊刷刷一鼓作氣向他那一抹青影襲去,鞭身上的猙獰鱗紋在那一剎那銀光大作,鱗紋片片劇烈暴張開,露出隱藏在里面的尖銳鋒利小冰晶。瞬間,生滿了鋒銳棱尖的冰鞭攜帶著細碎小冰晶向他瘋狂抽打而至,連連擊下,毫不留余地要置他于死地。他蒼青色長袍倏然于空中翻飛滾滾,于深深暗夜里漫漫大雪中渲染出一抹儒雅謙謙、彬彬有禮、溫潤如玉的濃墨絢彩來。
剎那,雪山荒原一陣驚天動地氣懾鬼神的激烈撼動。
她卻雙腿酸軟無力地癱倒。
胸口驀然一陣劇烈痙-攣,那里似有一根細若發絲的銀針正緩緩地慢慢地從她心口插進去。這過程異常冗繁漫長,痛苦慘烈,她難受得雙靨慘白無血色,銀色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視線渙散,這個下滿了飄渺如夢的大雪的世界恍然成了一片艷麗殷紅。
那湝湝涌出的殷紅鋪天蓋地向著虛弱無力的她撲來襲來,腥味在那一瞬間變得異常濃渥令人作嘔。
他死了?
但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亦受傷不淺。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雪卻還是在下。
蒼穹廬頂,深夤黑暗如同嘶吼奔騰而來的能吞噬世間一切的獸,那獸每每向前移動一步,便能吞噬掉天地的一部分,留下一片偌大的陰霾。如同被黧黑濃稠的墨汁點點浸染洇開的天幕,墨意濃渥,頃刻便浸透籠罩了整個昏暗混沌的天地,世界一片漆黑。連帶著延綿延伸至天際盡頭的重重峰巒、座座山川、片片林海,皆在一瞬間變得失去了聲音。夜夤深深,天地間一下子就安靜得無聲無息了,仿若將嘈雜聒噪的世界跌轉了足足一周。
在如此岑寂沉默的世界里,連輕微的呼吸聲亦變得多余。
是夜,寂靜中有稍稍急促的喘氣聲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