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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治心

第四章治心

她的吐氣聲把他們三個人都嚇壞了,張先趕緊抱了兒子下來。他用手去摸了摸母親的額頭,然后向圓圓焦急地點了點頭。圓圓也用手一摸也心慌地點了點頭,母親有些發燒,那這事可就更大了!

他們家本來就有長期付約的保健醫生,張先也管不了夜有多深了,趕快打電活請求那醫生能過來一下。醫生二話沒說地趕了過來,因為他就住在這小區里,沒幾分鐘就到了張先的門口。張先正翹首不安地盼望著他,樓下的兩個保姆聽到家又動靜,也早就小心地侍立在院里了。張先打手勢示意她們回去,又示意她們不要發出聲響,以免影響鄰居們的安睡。

醫生很仔細地給李太搭了搭脈象,又仔仔細細地看了李太的舌苔,立即明白是怎么樣的一個病況了。他默默地為李太配打了吊針,又拿出一小瓶的退熱寧神藥放在桌上,末了在一張紙上輕輕的寫著:“稍微有些熱度,吊后就能退去。她是受了驚嚇,因心結未解,所以神志不清、昏迷不醒。明天我還會再來看她的。切記,心病還得心藥治!八十老人是一天也拖不得的”。張先向醫生合掌致了謝,醫生也微笑著還了合掌禮。他們相處本來就好,張先又從來都是每月給他劃上固定疹金的。

但附近幾家的鄰居還是已開亮了小燈,張先知道,這正是鄰居們的關切之情。這個小區在張先一家的感染下,早已成了“和諧小區”的市級樣板。所以如果一家有事的話,往往幾百戶的人家都會關心著。人們知道他們的事跡后,很多人都后悔未能早些住到這種地方來。人活在世上,這鄰里關系的素質相當重要。這里富人居多,又大多數都是文化人士,所以連孩子們的素質平均水平,也是市里第一流的。有人曾給他們算過“德才兼備率”,說上一代的人中是80%,下一代的6歲以上齡,差不多是100%的了。故此在第二天的天還在蒙蒙亮時,張先的樓下已無意有意間地圍有了十多人。他們都是真心地來關心他們家的事的,希望能得到一些需要幫助的什么信息。

保姆第一個從大門里出來,離她最近的那鄰居就悄悄地上去問道:“你家的老奶奶好了些嗎?”,保姆神情有些黯然地說:“她還沒醒過來呢!”,那問的人就立即暗含眼淚了。天稍亮時,張先也急沖沖地開車出門,鄰里們從車窗中看到張先很是悲傷,大家心就更緊了起來。她們很為李太難過,知道她有這么好的一個兒子可謂千金難求,好不容易地享福了,眼下卻竟有病難了。醫生的妻子當然也是最早來到門口的一批人,她只說了婆婆兩字,大家就都心領意會了。婆婆今年已經八十,那是什么樣的風浪都能把她吹倒了的。可惜愛莫能助,一批走了又來一批,直到晚飯時,還是有人停留在她的家邊。

這是因為李太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自從得了“中國母親”的形象大使譽銜以后,差不多這小區里沒有一個大人是不認識她的。尤其是她那和美的音容,早已留在了許多人們的記憶中。而那些沒了老母親的鄰居們,更是把她當親娘敬了。所以一看到張先的神情后,好幾個心腸稍軟的鄰居,也都偷偷地流下淚來。

其實昨晚張先和圓圓都已商量好的,不管認兒子的結果如何,他們都是不會離開這個母親的。他們寧可放棄一些對張先親娘的孝敬,也要為這個母親創造余生的幸福。兩個母親都難,任誰離了他都會活不了。一個是三十多年悲傷尋找兒子的母親,一個是八年來始終刻骨銘心相愛的義母親,兩個母親都是非凡的,但他們的兒子卻只有一個。他當然是只能舍親娘而不離義母親了。他相信親身的父母也會理解他這一點,因為他們愛他越深,理解兒子的苦心也會越深。他不能讓任何一個母親為此失望,這也是他人品中最高尚的地方。

張先急急地開車出來,實是要到那心愛的畫室去哭它一場。這個畫室就是他第一次拿著義母親的錢而操辦起來的事業起點。他給它取的名字是“清水木華”畫業公司,注冊資金是69萬人民幣,有清水長流、木華森林、要久久樂等的意思。要久久樂是紀念1996年母子關系確立的日子了;水木是個沐字,隱含這一切都是母親給的;清流也代表純潔,木華則是森林的象征了。張先做事都聯想著想,所以盡管公司的場地早已遷去新樓,但他還是把這里作了貴賓室和兩夫妻的個人畫室。門衛當然是不用了,所以這里沒人。他把車一開進門后,就立即一步三階地上了辦公室。上面是陳列室和他們的畫室,墻上掛滿了自己和圓圓的精心作品。這里也有母親的畫像,但那都是每年一張的寫生積累,每一幅都是無比的珍貴。從這八幅年作中,是能看出母親的漸漸老化,到最后一張時,已是皺紋上臉、體胖微弓了。這讓張先難受無比,但也只能心酸一下而已。

他很想立即就給自己的親娘打去電話,但又怕自己的母親真的要他到美國去時,那他就很難做人了。他可不想第一天起就給自己的親娘不高興,四十多年的失散復合,這個幸運也是夠大的了。正因為親娘并不知道他已經有了母親,這全家團聚的問題自然首當其沖了。所以他的心里雖然有所準備,但他知道真能說服父母親一定也是很困難的。他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安地拿起了話筒。

他雖然有些顫抖地撥著號碼,但電話還是立即就通了,對方立即傳來一過很急切的問話:你是誰?是張先嗎?張先立即回答是,心里卻預感這就是自己的親娘了。那邊立即又問:你的左手無名指根部上是不是有顆黑痣?張先輕輕地說:是的。哪邊的聲音立即就帶怒氣了:那你為什么說話不大聲些?我們好不容易地找到你,你的意思是不肯原諒我們了?一個蒼老的男音立即就打斷她說:兒子,你是不會那樣對待你的爸媽是嗎?我們這四十多年來其實也很心酸。張先也立即打斷他說:爸媽,我不是怪你們……,還沒等張先說完,她媽媽就高興地插嘴喊了:兒子,我知道你不會是那樣的人的!老頭,我們的兒子不是那樣的人!只聽父親高興地說:是的,是的!

張先知道他那邊的父母是終于可放心了,可他這邊的母親卻還在危險之中,他就把這里的詳情事都給父母說了,末了父母親們也覺得很束手無策。他們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為了等他,每年連義子都不敢認,怕哪一天找到兒子后會很對不起他。他們已知兒子今天的一切都是這個義母給的,連今天的相認機會也是托她的洪福,就更不想要傷到她了。他們打電話時李太雖然也犯了一個沒有反問一下的錯誤,但已經到了今天這一步,說什么他們已太感到對不起兒子和他的義母了。

也是李太的命中該有此一劫,她是心中太愛張先了,還沒聽全對方的說話早已腦子立即混了。這在過去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聽全了也會分析一下,然后找到張先去商量此事的。她當時聽的第一句話,的確是“我是張先的親娘”這一句,但中間說了很多請你們幫忙能做親子鑒定之類的話都沒能聽進去,末了一句“過兩天來見張先”卻又記住了。當時他們實無把握只是投石問路而已,但在李太耳中聽來,第一句話就已五雷轟頂了。思想一亂立即反常,就盡是頭尾兩句話的意思:她將失去兒子了。也因年紀已大,以致錯過了中間這段話的重要性。否則稍微緩得一點,那就不會有此大病了。

但是張先的命中就該父母雙全。要不是他對母親的愛戀之深,要不是那企業家湊巧就是李太的早年情友,那他們連失而復得的相認機會都沒有。原來五年前一位在美企業家偶爾路過一家華人開的古董行時,因為有所興趣就沒目的地度了進去。他東看看西望望,見有一本中國拍行的圖錄,就信手翻了起來。他是解放前從香港來美國的,幾十年下來后,已是華人中的大企業家了。十年前他將產業交給兒女們管理后,就開始悠然自得地玩起古董來。也是天意相當巧合的一次安排,當他翻看那本圖錄時,發現其中的一幅畫像,看似竟像他學生時代的那個情人,就立即把那本圖錄買了回來。到家后越看覺得越像,一看時間還來得及,就電話委托出價一定要買下那幅原畫。他怕被人家怕去了,就采用直接叫價三倍的辦法,還真沒經過什么競爭,就把畫像買到手了。運到一看,果然是非常的傳神,連她那嘴邊的那顆小小美人痣,也是刻劃的細膩有味。那時大家都只是高校的學生,雖能常笑她偷吃芝麻,但有愛意時一般也只能放在心里。他愛過她,但是沒有緣分,不過她的音容笑貌,卻留在了他心里一輩子。事隔多年之后,竟然還有如此的巧合,那倒是他想不到的。人老童心起,他就決定想給她有機會在美揚揚名,另一方面也有抬高她身份的意思。他給那家拍賣公司約好了,如果還有她畫像時就通知他。沒想到一等竟會等了近一年,看看好不容易第二幅畫像又出來了,趕快用老手法又將它搶到手了。還是名為張先的精心之作,當他從中看出一個兒子給母親的那份孝心時,就不再玩笑而變成敬意了。第三年時又拍到一幅,這時他已知道這畫家兒子對她母親的感情之深已是非凡,就決定幫他的兒子籍此成名。也就是在第三幅畫像被買到時,湊巧張先的父親來看畫。他一見到張先的名字心里就蹬了一下,會不會就是自己的兒子呢?他把這事立即就放在心上了。回家后與妻子說起了這件事,他們都覺得不一定就會是他們的兒子。但還是父親細心,就暗暗地委托一家調查事務所展開尋子工作。這事一直化了五年的時間,才算得到了這個畫家可能就是他們兒子的結論。也是天意弄人一弄就通,因此就生出這許多事來。

張先對他的父母說,我可能要委曲你們了,但會給你們馬上見一面的機會的。不過你們今后還要配合我的所有安排:第一、會面時只能安排在機場賓館,見面后你們馬上回美國;第二、能省給你們的時間很短,而且你們也會看不到我的老婆和我兒子,不過我會把我們全家人的光盤寄給你們;第三、你們每月只能給我通一次電話,而且國內其它所有的號碼的都不能打,以防萬一;第四、我會一直真心地侍奉她到過世為止,到那時我們才能考慮怎樣住在一起的問題。第五、我們今天所定的安排,只能我們三人心里知道,其它再親的人都是不能再說出去的。這五條很是重要,也許會讓你們傷心,但卻已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孝心了。我想我們之間,只要我心中有你們,你們心中也有我也就夠了。如果你們一輩子沒找到我的話,會比這種狀況更加痛苦。父母已經知道兒子不但很有孝心,而且也講仁義,處事得當實是一個大大的人才。她們雖然有些感到委曲,但想到他這么優秀反而感到驕傲,他們為有這么好的一個兒子而慶幸。父母親出于愛心很快就全答應了,在他們的心中,能找到兒子已是最大的幸福,以后的事那是小問題了。他們知道兒子的安排全是為了義母著想,這樣做人才是他們所希望的。畢竟母子連心,母親問:你怎樣去解開你義母的心結呢?兒子笑著說:你配合一下不就得了?你在今天晚上我們的北京時間18時左右,再給我家的昨天那個號碼打個電話,就說你已經在這個城市里找到兒子了,他也叫張先。昨天撥錯了號碼打擾了你們真不好意思,特意再向你們道個歉。其它的也就別多說了。我會除了我以外讓任何的人來接你電話,他們一轉達你的電話意思我就有救了。最后他又親熱地對父母說:媽,你闖的禍只能你來解了。爸,你給媽記著點,一別打錯號碼,二別說錯話了,三別錯過時間了。父親聽到后哈哈大笑,只聽母親有些情急地說:小鬼頭,你還沒見著你爸就父子一條心了,小心你的手心好了。父親更是大笑起來,母親這才記起張先已是四是十多歲的人了,有些歉意的對張先說,我也真的老了。其實張先知道,兩個母親都是一樣的愛心,愛得太深都犯糊涂。

張先的終于心情舒暢起來,他知道今天晚上起,這個家又會恢復起往日的笑聲。義母只是一時心急而犯糊涂,但今后倒得更加小心了。他覺得這么安排很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的,但此事實在太大,只能將母親放在首位了。沒有她也就沒有我今天的張先,更不會有這么好的妻子和兒子,也找不到自己親父母的。將來圓圓總是要責怪我一下的,但是事過境遷,也就很好陪罪了。更何況對她還不一定會責怪我呢,她正在學母親的胸懷,母親是什么事都不會責怪我的。他特意地去了一個很遠的超市,為的是要將這一小時的打電話時間掩飾過去。不過心里也的確想給家人們買些什么,以表示對母親、妻兒的真心愛意。他精心挑選了一大堆時鮮蔬菜和精美食品,然后又急匆匆地趕回家來。不過此時他盡管胸有成竹,但塵埃未落畢竟還是不能放心,況且母親還在床上躺著。

再說李太早上醒后,掙眼一看,孫子正擁睡在自己的懷里呢!正如圓圓所估計的那樣,心情大放了開來。如果說是張先是繼承了老伴姓數的話,那這孫子可是正宗的第三代了。他一直是她的開心果,只要他的小手一摸她的臉,一種幸福感就會立即的出來。昨晚她真的是太過昏昏沉了,不但記不起他們是什么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也不知道她自己已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吊針,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有些長。其實醫生的藥里是配了利眠寧和退熱藥等進去的,但又加了一些精神補品,所以她早晨八點不到就已是相當清醒了。當她看到孫子還在自己的懷里睡著時,感到有些奇怪;又發現圓圓也依偎在她的身上熟睡著時,她的慈愛心自然就出來了。她輕輕地愛撫著孫子的嫩臉,只覺得今天好像比綢緞還光滑。她不知自己昨、今兩日恍如隔世,實際上她昨晚已去鬼門關外轉了一圈。她向來思維敏捷絕不輸于年輕人,這是文化人的一種生理優勢了。實是因昨日之事過份的巨大,以至她的“精神守持力”,被第一句話時就已給打垮了。這時因為這八年來她從未想到過這個問題,在她的心目中,好像張先的娘親早已過世了。如果她八年前就已想到過這一點的話,那么她今天也就不會被打暈了。人生最怕的事情,就是那種根本想不到的事情。一碰到時完全得看心理上的承受能力,但李太年高八十,再加從未想到過,所以關心則亂。她早已把張先的一切都已融到到自己的血液里了,忽地聽說張先居然不能再是自己的兒子,就像突然碰痛時的那樣吃驚。現在醒后,反倒想通了。她想到的最現實的一個觀點是:張先是不是有個親娘又有什么關系?只要他們仍然愛她、她也仍然愛他們這不就行了?她相信張先真的有個親娘后也不會拋棄她不管的,最多就像圓圓來了一樣分享一點去;就像小小來了一樣再分享一點去。他何又少了對我的情義?假如他真的為此而有所變了,那么他們之間的母子緣份也是該斷了,如還保持著那種勉強的關系,其實意義也不大了。至于姓氏的問題,更是可有可無類的問題,這世上不知斷了多少的家譜祖系,這地球還不是照樣地在轉?對于過了世的人來說,世界都已不存在了,那還有什么是不能放棄的呢?所以按照她的恢復后的思想水平來看,實際上張先向她說明了都沒關系。只是張先還不知道她的思想已經新生了,就是明明知道她已想通,那也是不敢去冒這個風險的。這其實都是一種關心則亂的糊涂思想,他忽略了義母親本身,就是個有大智大慧的人。而且她一世都在只為別人想著,到老了理論上是恒古不變的。當然她的心里明凈也是看到小小依偎在她身上時才忽然激發的,她首先看到的是下一代的對她深愛,也就想到自己的內心是有些自私了。無私就會無欲,無欲就會無所煩惱,人皆感到痛苦,都是達不到無私時的那種空靈境界。那雖有一種佛理,但更是一種現實。她立刻感到芒背了。背上有些熱,這才想起圓圓也還在她的身上睡著。她對這個媳婦是相當滿足的,既是賢妻良母,又是好女兒。她想現在兒孫之福已是老伴在天之靈所保佑來的,不是他那至死時都耿耿于懷地想要個兒子,她幸許現在還是單身活著。一想到自己已有過了八年來的大福,立即就更安于天命了。這時她雖沒看到張先的身影,但她一點兒也沒驚慌了。這義兒子是少有的情深好人,他只會總是想著我,卻不會只想著他。

張先回到家里后,就將好吃的擺滿了義母親的床上。母親領他的心,就慈愛地要他來陪伴一會。張先擔心地跪坐在母親的面前,但當看到母親的堅毅神情時,就知道自己電話中的安排都是多余的了。他帶著感激的深情握住母親的手,這雙手明顯已經老感,但仍白凈并相當的溫糯。他很喜歡去握母親的手,那是享受也是母愛。何況母親的肌膚是少有的溫軟類型,無論碰在哪里,都能產生異常的舒感。母親用溫暖的手又輕撫兒子的頭發了,這一撫,卻包含了八年前的非凡人生。他們從這一撫開始,或會從這以撫分離。小小醒了,當他看到奶奶在與爸爸親情后,怯怯地說:“奶奶,我也想你能撫摸著我的頭發”。他只知道父親在享受奶奶的愛時,他也很想要的。他在家庭的德教下從來不是個隨便撒嬌的好孩子,所以他每天只會有一次撲向奶奶的親熱控制。而且從不冒失地亂撲,總能看好了時間、看準了地點。他會經常先讓奶奶作好準備,那當然是張先和圓圓的從小教育了。他早已懂得自己什么樣的事,都是不能隨便地去求別人的,也不能高聲地對人說話。所以此刻的他竟像小大人一樣地羞怯起來,奶奶當然不會讓他有一絲毫的失望的,就立即將小小的頭,攬在了自己的溫罄懷里。她慈愛地對小小說:“你是奶奶的身上一部分,那么自己的手,用得著向自己的腳去請求的嗎?”小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也許這些話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是有些深了,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將小小的頭吻了個遍,連耳朵根都給吻到了。

圓圓也醒了,她一看母親的雙手都沒空著,就將自己的雙手去梳理母親的花花白發。她將母親的頭梳理出一個很漂亮的型來,連垂發都做得很有藝術性。張先用審美地眼光欣賞著,小小也抬起頭來欣賞著。忽然他用小手認真地去撫摸奶奶的臉、耳、眼、嘴,甚至連奶奶的眼睫毛都摸到了。但卻沒去摸那奶奶的鼻子,張先知道,兒子又有了成長了。果然他開始很小心捧著奶奶的臉,很深情地看著奶奶的眼睛,好一會兒,又輕輕地吻著奶奶的額頭。圓圓有些驚訝,她怎么也想不到,小小今天竟會有這么“少年老成”的那種表現。張先卻很理解地笑了,因為兒子從今天起,再也不是那個只會摸奶奶鼻子的小小孩了。他那一系列的動作是具安慰性的,意思是“奶奶你昨天病了”。她奶奶卻為此心里更酸,但還是堅強地流露出很幸福的樣子。她當然知道這是第三代人的第一個正式孝心,此時的母親感概萬分!她慈愛地將他們三個人的手都樓在自己的懷里,但心中的幸福上,已有了一絲抹不去陰影。這陰影將來會是怎樣她不想去想它、也不敢去想它,但這也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三次人生轉向了,第一次是與丈夫結婚;第二次是與張先認為義母子;第三次就是現在,她想還子。

小小的這一吻還使她認識到,昨天的自己是多么的錯誤!她差一點給這個可愛的家庭造成了巨大的不寧,張先如因此而放棄了與自己親娘相認的機會,那她這個罪孽就更大了。一想到這些她就有些汗顏,她一邊不斷地吻他們的手,一邊輕輕地慈愛地說:“我昨天是不是嚇著你們了?”張先和圓圓沒敢回答,但母親知道,自己昨天的行為,的確是把他們嚇壞了。他們家從來不用說什么解釋類的話,他們都知道,只要心在正中也就夠了。

母親叫張先把滿床的食品都交給保姆收了,但還是特意地留下了一盒精致的點心。她叫張先跟醫生說一聲不用來了;又吩咐把那三幅畫還是給她掛起來;順便說把我的電話給接通吧。張先親自小心地又把畫重新掛好了;圓圓則主動地打電話給醫生說我媽的病好了;小小則高心地找出話機線頭馬上給插好了。母親知道這是他們的孝心,否則這些事,原都可以交給保姆干的。

晚飯的時間又到了,還沒開飯,樓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大家都猜到又是昨天的那個電話來了,圓圓和保姆們都是嚇得臉也白了起來;小小看見自己母親的臉色有些異樣,就很懂事地走去依偎在她的懷里;張先向母親投去詢問的目光,他雖知道母親在早上起對此事就已胸有成竹,但還是很擔心事態的發展會有什么不測。他最怕的是母親已定下叫他回到親娘身邊的那個決策,這次輪到張先真的害怕了。在母親已經想通的情況下,再執行早晨與親娘們商定的計劃,那就是對她的不信任了。盡管他知道再怎么分離也會分不了他倆的心,但有這分離時,總不是好辦法。母親看了看張先的神情,立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不想讓張先感到心里不安,就意味深長地說:“你放心地去接電話吧!”。張先一聽,立即明白義母親的意思了:一是相信我不會離開她、她也舍不得離開我;二是承諾她會好好與我親娘會見的。張先只好跑上樓去。圓圓看到母親的臉上并沒什么異色,雖然有些放心,但還是領著小小,很孝敬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張先剛拿起電話,就聽到親娘的焦急的聲音:“喂,你們是張先家嗎?”張先沒等她再說下去,就立即打斷她的話說:“媽!是我,張先!”。母親驚訝地問:“兒子,你怎么改變主意了?那我接下去該怎么辦呢?”張先說:“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辦才好!不過義母好像已知道早上我們通話的事了。你跟父親商量一下,看什么時候能回國一趟!”父親立即插嘴說:“不用商量了,我們立即就過來!到時,再給你個確切的電話吧”。張先臨了又說:“你們放心吧,我義母的病已好了。不過你們還是越早來的越好,我們全家也很想盡地快見到你們”。他的這個“我們”,自然是包含了這里三代四個人的“大家”,父親早已聽出了這家的重要性,就愛子心切地說對張先說:“兒子你放心,我們不會拆散你那義母子的家庭的,必要時,我們也會犧牲自己的利益。只是早上的這些約定我還會讓它有效,就第二條改成你們四人來機場好了”。真是父子一條心!張先想到的,他父親也想到了。張先覺得,最后的難題最終仍會落到我身上,怎樣的決定只能聽天于命了。

他在上面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但對樓下人來說已若千年。保姆們只是猜疑心態;小小還不太知道大人們的事情;圓圓實在不敢去想此事,干脆不去想它;母親表面平靜但心里其實不可能安寧。她早預感這個親娘就是真的,而且張先一定會以犧牲親娘的利益,來給我作安排的。她想這事決不能再讓他去做難人了,到時我應多些主意。她也不敢再去多想,就微笑著對小小說:“親親奶奶吧?”小小很乖地站在奶奶的懷里,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最后還是握住了奶奶的雙手。他感到好像一放手,就再也見不到好奶奶了。他不知道這就是父子間的心靈感應,只是感到爸爸接的這個電話,又是關系到奶奶的大事。

張先很快地下來了,大家都把目光向他臉上射去,但他卻微笑著說:“沒什么大事,大家開飯吧!”。在這個家里,他如不說大家都是不會問的。母親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卻走到母親面前說:“媽,我來侍候你吃飯吧!”。為了讓母親能略微知道一些,他就微微地點了點頭,母親也微微地點了下頭。張先的示意:那確是我親娘電話;母親的示意: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晚飯后大家回房間照常行事。張先他們三人陪母親看電視看到很晚。到了道安時刻,奶奶忽然對小小說:“你再用你的小鼻子,碰奶奶的大鼻子一下好嗎?”小小天性中第一次有了一種疑慮的感覺,他好像預感到如果自己親了奶奶的鼻子以后,奶奶就會永遠不在他的身邊了。他第一次不聽從奶奶的話了。奶奶強裝著笑臉問道:“你不喜奶奶了?”他平靜地說:“不,我會永遠喜歡奶奶的!”。張先蹲下來扶著他的雙肩輕輕地問:“那你怕什么呢?”小小說:“我不知道”。媽媽也蹲下撫著他的臉說:“你不親奶奶會傷她的心的”。他就走到奶奶的面前親了親她額頭說:“奶奶,你說,你永遠永遠不離開我們好嗎?”。他這話讓所有人都驚訝了,但奶奶還真的猶豫不決了!她對往后事情發展實在沒有把握,但她又不愿意對這可愛的孫子也是他們全家撒慌。她這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小小一見,忽然小臉一憋,眼淚就要下來了。但他強忍著立即轉過身去,他不想讓奶奶看到他的眼淚。他抽泣地說我回我的房里去了,對誰也不告別就跑了出去。母親急忙對他倆說:“你們快去看看他,等會張先來告訴我一聲”。圓圓立既對張先說:“你陪媽吧,我去看他”。張先也確實不敢離開母親,兒子的反常,這對母親的傷害弄不好又是致命的。在他的心里忽地也起了異樣的感覺,原來這義母已決定要離開我們了!他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但如站在她的這個角度想想,除了離開我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他又些沉不住氣了,看來我的親娘,終究與我的命是對沖的!她不但讓我感到了失母孩子的最大悲辛;現在我才有些幸福,她就又來擾局了。她的出現,無疑使我們這里三代都很為難。只是他很奇怪,小小的心靈感應,這也太過神奇的了。他雖然知道奶奶昨天生過病,但畢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情。他正疑慮間,母親卻忽然對他說道:“你奇怪小小的反常表現是嗎?唉,沒什么可奇怪的,終究是父子同心。他與你心通特靈,但也感到了親爺奶的存在。這好像雙胞胎,能同時感到并不奇怪。再說,他已能看懂大人們的神情了。

母親很平靜地理理鬢發說:“我猜想你上午就已跟你的親娘通過電話了,這個電話應該是你是選好了時機的。只是你沒想到我會復原的那么快,所以你來不及修改你的原計劃了。其實我們倆人之間的事,今后無論發展到何種境地,最終都是可以處理好的。可惜我真的老了,故錯事開始多了。這不,剛才又讓小小傷心了!”。母親的心也開始沉重起來,連小小都這么的對我情深,真要離開他們還是很難。一想到他們也離不開自己時,這后面的事情就更無法把握了。弄不好會我對他們造成了傷害!唉,張先是一定不會離開我而去美國的。唯一的辦法要么我在這里另求新歡、成立新家,要么我跟他們到美國去住。

想到這里,她堅毅地揮揮手對義子說:“我這里已不會有事的了,你去給我的小孫子說服透了,就說我不會離開他的。否則我會心里不安!只是明天要你們陪我去八年前的那個地方,帶上攝像機,我們全家好好地拍上幾個片子。

張先既知道母親有所打算,也就放心了。那邊母子倆早已轉了回來,小小高興地撲向奶奶說:“我要你發誓,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們的!”奶奶微笑著對他說:“我發誓我永遠不離開你們好嗎?那你再怎樣地親親奶奶呢?”。小小說:“當然是碰鼻子啦!”張先立即抱起兒子的身體,小小就認真地和奶奶碰了碰鼻子,又用小手輕輕地撫摸著奶奶的臉。他似乎在說:“不管今后怎樣,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奶奶也用雙手撫愛著小小的臉,她似乎也在說:“我永遠不離開你好嗎?”。一場祖孫間的悲傷情緒就這么地煙消云散了,這里有圓圓的功勞,她教小小一定要奶奶發誓;也有張先一些功勞,他的放心感應給了兒子;最大的還是奶奶的功勞,她已不會在為此事而再去病到了,她若堅強起來,那這個家里,真的是再也沒有邁不過去的坎了。

宋士雄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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