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過了一年,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了出來,打破了這死氣沉沉的世界。“生了,生了!”人群一陣大喜,可并未見人出來。
伊雪雅細心地處理完羊水,臍帶等物后,把舞夫人的傷口逢了起來,再把銀針拔掉,放回包里。看著床上這個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不由得打心底里憐惜,自己不在他身邊,有個像自己的女子陪著他,也算是有點安慰了。
她輕輕地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起身把桌上早已準備好的藥包打開,抓了些放在手心里聞了聞,再放在杯子里,倒上清水攪成濃糊狀,用棉布貼在小嬰兒肚臍上,然后把孩子放進襁褓里包好。
“娘娘,你可真行啊,還會接生!”夢兒笑道。
她苦笑了笑:“人被逼到一定程度上,就會冒死一博了,這是人之常情。好在與老天爺賭,他都是讓著我!”她溺愛地看了看懷里的嬰兒,緩緩走了向門去。夢兒趕緊跑過去把門打開,門外幾十雙眼睛“刷刷”地全看著她們。
“雅兒,你怎么樣了?”楚靖南擔憂地迎了過來。
“我沒事,舞夫人和孩子也沒事,只是近段時間,夫人是不能下床走動,也不能用力,最好就是躺著,等傷口好了后再下地。”楚靖南點頭。
她把孩子湊到他面前,道:“你快看看,這是你的孩子呢!”嬰兒安穩地睡著,嘴里吐著小泡泡,可愛極了。
“謝謝你!”
她抬頭看了看他,笑道:“還這么客氣啊?”
“天妃啊,來來來,讓衰家看看!”太后迫不及待地走了上來。
她趕緊把嬰兒湊到太后面前:“娘娘,是個皇子,真是可愛喲!”
眾人心下大喜,各太醫們面面相覷,早聽說這天國來的天妃醫術了得,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哪!
“陛下,天國使臣求見天妃娘娘!”一侍衛走了向來。
“傳!”
一會,方大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天國使臣參見陛下,天妃娘娘!”
“快平身吧!”楚靖南笑著抬了抬手,方大人站起身來,看了看天妃,把手中的黃布遞于她:“娘娘,天國密召,太后娘娘懿旨。”
“本宮知道了,你先回吧!”她接了過來,放進袖口。方大人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那微臣告退了!”行了個禮,退了開去。她能猜到懿旨上寫什么,但她現在不能回,楚靖南的病到最后關頭了,她怎么能丟下他。
奶娘過來把皇子抱走了,她已經聽不清周圍的人在說什么了,有些精神恍惚地往回走。楚靖南趕緊跟了過來:“雅兒,你怎么了?”
她回頭中他笑了笑:“沒什么,剛見了血,有點頭暈!你去看看舞夫人吧!她為了你的孩子可是差些連命都搭上了呢!”
“我還是陪陪你吧,你這個樣子,真叫人擔心哪!”他心痛地瞧著她發白的臉。
“我沒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你快去吧!”她嬌嗔地笑著推開他。
他為難地看了看她:“那你自己小心點啊!我過會去看你!”
她笑著點了點頭,待不見了他的背影,她從袖里掏出懿旨,呆了半晌。突然扶著旁邊的樹枝吐了起來,吐得痛快淋漓。自己是學醫的,早前就知道自己懷孕了。愿本想著幫他把病治好,再回天國去。可如今,上天跟她開了個多大的玩笑啊!一邊是她的丈夫,一邊是她幾輩子都還不清的男人,可怎么辦才好?
看來只能加重藥量了,她露出了堅定的表情。可是加重藥量,會讓他痛不欲生,她不想看到。
呆呆地坐在寢宮里,直到夜幕來臨時,她又看到了那條蛛絲,這次她肯定自己不會看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絲往龍床上飄去,最后消失不見。
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歷代皇帝都不長命,敢情問題出在這個養心殿里啊!
那本醫書上有記,勾魂毒生于一種微小到肉眼幾乎看不到的一種小蛛身上,無色無味,亦不易覺查,小蛛靠吸食金屬器皿上的金粉生存。勾魂毒是種慢性毒,一般最少都要幾年才會有反應,中毒后卻是絲毫查不出來中毒跡象。這種小蛛說消滅也易也不易,不易的是沒有任何藥可以殺死它,易的是只需天天在這個養心殿內熏艾就行了。小蛛最受不了這種氣味,沒有金粉吸食,自然會慢慢死去。可是這種小蛛,生長在異域的,怎么會到這皇宮來生存了,看來這個謎,她沒時間去解開了。
起身招呼殿外的小太監去御藥房找艾葉,把龍吟香換成了艾草。
“什么味道,這么難聞!”楚靖南捂著鼻子走進養心殿。
“艾草味,這味我喜歡,所以你也必須喜歡!”
楚靖南無奈地放開手,道:“好吧!”
“以后多熏熏,對你的身體有幫助!”
“好,聽你的!”反正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會去做。
她嬌嗔地看了看他:“趕緊開始了,今兒會比往常便痛的,要忍著點!”
“好!”他突然從身后緊緊地抱著她不松手。今天天國使臣交給她書信時他就知道,天國定是下旨來催了。
“雅兒,你既然要走,又何必治我的病。我病好了,這接下來的幾十年,你讓我一個人怎么過啊?你能不走嗎?不要再離開我了!”
她瞬間淚流滿面,她不想離開他,真的不想離開。可是南宮天佑怎么辦呢,沒有她,他會死的。與其必須傷害到他們中的一個人,她也只好選擇傷害楚靖南了,欠他的,也只有來生再一起還了。
“來生,我必定干干凈凈去愛你,必定把整顆心都給你。”
“別忘了您的諾言!”
“自然不會忘!”
半晌,楚靖南放開她,強顏歡笑道:“好了,我們開始吧!”然后轉向殿外:“寬衣!”
她笑著摒退來人:“我來!”
他癡癡地看著她,自是知她今日為何會如此溫柔。她的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胸膛,那里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小點,都是她扎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怎么了?”躺著的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擦了擦眼淚,又突然破涕為笑:“好啦,我們開始吧!”她轉過身拿過銀針包,再從袖口拿出一個棉布包,走到桌邊拿杯子倒上水,再把布包放里面,包里的藥汁滲進了杯子,她端著杯子走了進來,用銀針沾上藥汁,熟練地扎進他的身體。
一會,藥力發作了,楚靖南痛得臉色鐵青,大汗淋漓,這一次的痛,比原先任何一次都要痛上十倍。他緊咬著嘴唇,就是不吐一個字。她心痛地看著他,淚如雨下。不由自主地附下身來吻他,希望減輕他的痛楚。他的神經開始放松,癡迷地回應著她,滿眼滿腦都只有她的存在,忘記了身上的痛苦…
天剛蒙蒙亮,一大隊人馬便匆匆出了竺城,往天國方向奔去…
楚靖南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太后擔憂地坐在他身邊。
“皇兒,身體可有好些?”
楚靖南伸了個懶腰,笑道:“母后,兒臣從來都沒有這么舒服過,心口再也不隱隱作痛了,失眠也沒有了。”
“這就好,這就好啊!”太后感動得熱淚盈眶。
“對了,母后,天妃呢?”
太后一愣,淚如雨下:“她走了,回天國去了!”
楚靖南愣住了,半天回不過神來。太后把袖中的書信遞于他:“天國皇帝自天妃來白象國后就病了,這一晃都過了幾個月了。天妃為了給你治病,硬是拖著沒走,昨兒個天國的秘召又來了,聽說病得很重,這些都是夢兒告訴衰家的。衰家過來瞧你時,天妃就已經走了,她留下了信和一幅畫!”
楚靖南打開信,頓時淚如雨下。掀開被子,撂過衣服就往身上套。
“皇兒,你這是要去哪啊?”
“兒臣要去送天妃!”
“傻兒子,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天妃背著你離開,就是不想讓大家難受,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是母后,兒臣心里真的好難受,真的好難受啊!”楚靖南淚眼朦朧地看著母親。
太后起身慈愛地抱著他:“皇兒啊,天妃她懷了天國皇帝的孩子,你跟天妃是有緣無份哪!只能等來生了,來生她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半晌,他打開天妃留給他的畫:畫面上的她如真人一般高,身后是一座深宮別院,流仙裙直拖到地上,手執一把美人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淚水朦朧中,他用筆沾上墨,提字:絲絲縷縷牽,潺潺水無音。
陽光瞬間在他身后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