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桂府風云
后院廂房。
除了門口站崗的二個人外,其余的幾個團丁或無聊的擦著“漢陽造”,或雙手枕在自已頭下,呆呆的盯住房項,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見二爺和團副進來,都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二爺,團副!”
二爺擺擺手:“坐下坐下,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我和團副只是順路看看。”,“趙威呢?”團副心細,一眼掃到還缺個人便問:“趙威怎么沒在?”
“他呀,一準是在廚房忙哩。”
有團丁朝他擠擠眼睛,二爺不解的問:“趙威一個粗毛漢子跑到廚房里干什么?鍋鏟怕比漢陽造難拿的哩。”
團副卻明白過來,笑到:“二爺,我們就到廚房看看去。”
桂府的廚房,在宛平首屈一指。
原本需要供應幾十號人一日三餐的吃喝,廚房因此又寬又大,住得下足足一班人。雖然小鬼子的炮彈毀掉了桂府的一大半,廚房卻保存得完好無缺。
現在吃飯用水的人少了,廚房也沒有了往日的繁忙和擁擠,顯得清靜整潔了許多。
在廚房寬泛一角,用苫席圈了個小間,煮飯的啞巴就住在這兒。廚房外一溜并排小間,原來是女眷的兒女們住的。現在人去屋空,僅住著新來的丫頭宛兒。
年輕漂亮孤然一人的宛兒,自然就成了寂寞難耐的團丁們,取樂子和玩笑的對象。
趙威,原是團防隊小隊長,生得個膀大腰圓,粗枝大葉。槍法不錯,武功一般,人卻很忠誠。團副正是看上了他這點,特地留下了來。
然而,趙威有個特點,就是總吃不飽飯。
不管開飯時吃多少,還沒到下一餐開飯時間,這廝就嚷嚷著肚子餓死人啦,到處晃悠著找東西填自已肚子。不過,那都是在事變前,在和平幸福日子里發生的幸福事兒。
如今,小鬼子打了進來,生活艱辛。
趙威好歹也知道情況不同了,餓了,自個兒就憋悶著。實在憋悶不住打熬不了,再趁二爺和團副不在時,偷偷溜到廚房,嘻皮笑臉找啞巴和新來的宛兒討點兒什么可填肚子的。
不管什么,只要能填飽自已肚子就成。
說來湊巧,這啞巴也是桂二爺從集市上領來的。
那是在事變前的六月,桂二爺閑散地帶著三姨太外出散步,在城東集市上看見一個偷吃攤販東西渾身骯臟的乞丐,被主人揪住,打了個死去活來。
一向慈悲為懷的二爺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喝住攤販,摔幾枚銅錢給他,將乞丐領了回來。
二爺原本不過是想讓乞丐到桂府上洗個澡,吃頓飽飯,再賞給他幾吊小錢,就讓其走路。
可陰差陽錯的是,當乞丐洗完澡換好衣服,習慣性的蜷縮在廚房吃飯時,煮飯的師傅突發重病倒地,嘴吐白泡,渾身抽搐。
慌亂中,三姨太一面吩咐團丁上街請郎中,一面讓人扶了師傅回小房間休息,卻忘了幾十張嘴巴還等著飯吃哩。
幾十號女眷,性格各異,冷嘲熱諷,醋酸潑辣,個個皆不是省油的燈。三姨太平時尚且小心謹慎的伺候著,生怕得罪了這些母大蟲,讓二爺惱怒不快,于已不利。
現在,更是將心提到了嗓門兒,師傅不在,誰來主勺?
眼見得開飯時間一步步逼近,情急之下,三姨太竟然挽起了衣袖,親自上廚掄起了鍋鏟。
只可憐利牙利齒,巧笑倩兮的三姨太,哪里是鍋鏟的對手?
那丈把長粗大的生鐵鍋鏟,在三姨太白哲柔嫩而纖塵不染的玉手中,仿佛孫猴子鎮住東海龍宮的金箍棒,重若萬斤,任她用盡吃奶之力,紋絲不動。
三姨太一急,眼淚就撲撲撲的滾了下來。
正在這時,在一邊低頭吃飯的乞丐站起走過來,傻乎乎的瞅瞅萬般無奈的三姨太,再瞅瞅鍋鏟,一揚手,掄了起來。
只見鍋鏟飛舞,菜香撲鼻,轉眼間,一大鍋菜鮮活活的炒了出來。結果,竟吃得各女眷眉開眼笑,連夸師傅今天炒的菜不錯……這樣,乞丐在桂府留了下來,成了桂府的大師傅。
乞丐不高不瘦,不男不女,誰也說不清他的性別和有多大年紀?接著,事變爆發了。
好在乞丐本來就是個啞巴,耳雜又聾,做完了飯,就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已小屋,與世無爭,與欲無關。
沒幾天,大家都自然而然的當他沒有這個人一樣,做什么說什么也不回避。
而趙威每次到廚房偷吃東西,乞丐都坐在自已的小屋子里,淡漠的瞅著他。有時,趙威實在在廚房偷不到找不到東西填肚子,無名火直冒,就沖著啞巴出氣。
膀大腰圓的粗獷漢子,虎眼圓瞪,煩躁不安,氣沖沖的責怪啞巴弄飯時,為什么不多弄一點?明明知道我老趙有這種吃了就餓,餓了就吃的習慣,怎么不將就我一點兒?老雜毛,看打!
今天也是合當有事兒。
晚飯剛吃過不久,趙威就到感到又餓啦,瞟見三姨太鉆到宛兒小屋子里閑聊去了,便一頭摸進了廚房。
但很不幸,這廝滿懷熱情的搜尋一番,卻一無所有。
一眼瞅見啞巴呆呆的坐在木板床上瞅著自已,趙威氣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揪住啞巴就打:“你個老雜毛,弄飯時怎么不多弄點?讓趙爺難過哩,本爺打死你這個丑啞巴。”
啞巴就扭著身子骨躲避著,嗯嗯嗯的直叫喚。
桂三正巧路過廚房,聽到里面如此響動,進來一瞅,大怒,喝道:“放下你的鞭子!”,見三少爺突然出現,趙威嚇了一大跳,停了手,又疑惑的攤攤自已右手,示意自已沒有拿鞭子。
桂三這才想起,自已把他當成了眼下風麾一時的街頭劇里,揮鞭子的惡人啦。
桂三還不解氣,瞪著他厲聲問道:“你還是不是中國人?是中國人怎么還欺侮中國人?小鬼子還欺侮得我們不行嗎?
今上午,小鬼子在大操場發瘋殺了我們這么多同胞,你這么牛高馬大的有能耐,應當去和小鬼子打呀,替葛大瓢兒們報仇呀!窩在屋子里,槍炮打不著,太陽曬不著,像個縮頭烏龜算什么?怎么敢欺侮一個殘廢人哩?你是發神經還是什么哩?真是沒教養!沒同情心!”
趙威任是再有氣,也斷斷不敢在三少爺面前發火。
而且,他也知道,這桂三少爺來自堂堂北平京師大學堂,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唉,想想都可怕,我的媽呀,北平京師大學堂哩,是老佛爺親手創辦的大清朝最高學府。據說從那面出來的人,都是做大官的哩……
于是,大塊頭便乖巧地老老實實的垂頭站著,任身材不高貌不驚人的三少爺,仰起臉龐訓斥著,喝問著。
啞巴,仍呆呆的坐在木板床上,仿佛什么事兒也沒發生。然后,向下一倒,睡大覺去啦。
再說那三姨太,晚飯后見二爺和團副一前一后的晃蕩著走開,知道這主仆二人又是慢騰騰的回到前廳,捧著茶碗嘮嗑。
想想男人的嘮嗑,自已一個婦道人家也插不上話,而且對男人之間那些整天就是打呀殺的屁事兒,也確實沒多大興趣,便朝漫步走向宛兒房間。
新來的宛兒丫頭不錯,做事兒件件看著自已臉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