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除了司令官閣下,參加會議的只有三人。
已內定任北平特務機關長的片崗大佐,內定任宛平憲兵隊長的松尾,還有一個不知名頗有些神密感的陸軍中佐。
會議不外乎由司令官閣下,圍繞著占領宛平及北平后的工作,一一進行指示和布置。
那個陸軍中佐只帶耳朵,不帶嘴巴,像局外人一般,間或在本子上記點什么。亢長累人的會議結束時,才在司令官的介紹下,二人和陸軍中佐握了握手,權當是寒暄認識了。
松尾只記得,那陸軍中佐個子不高,鼻梁上架著副乳白鏡框的眼鏡,皮肢白哲,溫文爾雅,給人一派學者之感……
哎,想這么多干嘛?狂風暴雨過后,送去就是。
好大的風!好大的雨!松尾想到除了皇軍進城那天外,這多天來,這還是第一場狂風暴雨。牢房那邊傳來了騷動和嚎啕,哦,石英少佐一定是掀開了關有中國人的牢房頂。
現在,那些風呀雨呀,正一個勁的朝里打向里灌,沖掉了賓房里遍地的污穢物,順便也給骯臟的犯人們洗了澡,一舉二得呀。
石英這頭蠢豬就想不到這巧借外力的法子。
反正牢間人關得太多不透氣,房子的墻壁又高,衛兵森嚴壁壘,還怕這些手無寸鐵的中國人逃了不成?
松尾在辦公室想著踱著,,突發奇想:月黑風高夜,雨急混沌時,歷來是江湖上多事之秋,桂二爺及其一幫鄉紳在干什么呢?
還有那柴進和李富貴,又在干什么?
一個是虛與周旋,暗藏殺機;一個是相互傾軋,鬼鬼祟祟,都不是好東西!
打定主意后,松尾命衛兵叫來石英少佐,吩咐一通,即換上夜行衣,從窗口縱了出去。
大雨傾盆,夜黑如漆。搭掌望,整個宛平籠罩在一抹黑雨之中,即便是松尾自已努力睜大眼睛,也望不出幾丈遠。
但這難不倒松尾,略一思忖,一條黑影朝城西飛去。
然而,松尾并沒縱多遠,就被一片燈紅酒綠吸引住,按下了云頭。躲藏在一株濃密的大樹上,松尾睜眼望去。
嗬,燈火通明,鶯聲宛語,上下三層,間間脂粉飄香,處處淫氣搖蕩。一個個美嬌娃涂脂抹粉,唇紅似火,扭妮做態;而將她們左摟右抱,簇擁在懷的,卻是丑態百出的皇軍。
松尾知道,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怡紅院”了。
也真虧了這夜夜消魂的好去處,讓精力旺盛的皇軍心無旁袤,白天規規矩矩的出操,訓練,干活;夜晚就急吼吼的涌到這兒發泄,軍紀風容都比以前好了許多。
為此,松尾還獲得了駐屯軍司令官的公開嘉獎。
他美滋滋的藏在濃蔭中,特制的夜行衣將他整個安全地包裹起來,倍感輕捷輕松,毫無水淋之苦。這種經由軍部研制的夜行衣就是好,不光輕薄如絲,而且還能近距離防彈,一般兵器對它毫無作用。
瞅一會兒,聽到似有人啼。
松尾逐睜目望去,只見三樓左邊房間有三個中國女人,正被一個兇神惡煞的漢子拳打腳踢斥喝著。女人縮成一團,相互摟抱著,痛苦不堪的嚎啕……
松尾目光移移,二樓的房間盡入眼簾。
依然是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喝得醉熏熏的大和武士,看來這“怡紅院”就是宛平駐軍的好去處,勝利者嘛,勝利者就應該擁有失敗者的一切,從財產到女人,從精神到物質……
片刻間,松尾縱到了城西。
輕輕落在桂府后院的樹梢上,然后窒神止息的偷偷望去。龐大一個桂府,布滿了殘磚廢瓦,一片凋零。
左邊幾間房,油亮如豆,看得見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或臥或躺在木板床上,聊著什么。
松尾知道這是桂二爺目前手中還留有的幾個團丁,想想這桂二爺也夠可憐落魂的,以前那么三代世紳,家眷招搖,團丁威風,不可一世。
可皇軍一來,就落了個門前冷落車馬稀,凄風苦雨愁煞人,難怪他耿耿于懷,不肯就范了。
這間房里是誰?松尾凝神細瞅,哦,是桂二爺的三姨太和一個丫頭。
只見那三姨太半躺在床榻上,露著雪白的腿腳,任丫頭捏肩解疲。據“天皇花”報告,三姨太雖然漂亮,卻缺心眼。
三姨太掌握著桂府的財政,一心只是經營著這凋零的桂府,心滿意足的行使著姨太太的絕對權力。
唔,這是誰?一副文弱風生相,斥責著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
松尾一下憋住了呼吸:桂二爺正和團副一前一后的走出前廳,站在屋檐下眺望著狂風暴雨。松尾使盡全身功夫豎起耳朵仔細聽去,無奈,風聲雨聲咆哮如雷,實在無法偷聽。
站一會兒,二人回了屋。
油燈下,松尾瞅著二人緊擰著的眉頭直樂。發愁啦?桂二爺,你要是真心真意的與我合作,何愁之有?要是還這樣假戲真做的,瞧吧,苦日子還在后頭,世上可沒有后悔藥賣哦。
松尾笑了,一縱,無聲的飛了出去。
城東很快就到了,他瞅準一深宅大院,落在了樹椏之上。幾重幾進的院落,毫不比目前憲兵隊的房子遜色。
一個大胖子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滿面怒容的說著什么。
旁邊,二個端茶盤的丫頭低頭站著,一排六個護院打手模樣的壯漢站在寬泛的臺價上,也低著頭,似正在聽訓。
這不就是宛平赫赫有名的曹半城嗎?
媽的,一個腦滿腸肥的家伙,也敢與皇軍較勁?想起在刑場上這胖老頭子替葛大瓢兒們的求情,松尾就感到厭惡不解。
按理說,你曹半城大半生欺男霸女,搜刮民脂民膏,罪孽深重,為老百姓痛恨所不齒,應該和皇軍站在一起才對,怎么他媽的還和皇軍唱反調和圖謀不軌呢?真是邪門了。
不忙,且聽他說些什么。
松尾知道,這個曹半城和桂二爺一樣,在宛平鄉紳中,一樣是說得起話昂得起頭的呢。也許,他說的,就是桂二爺和眾鄉紳暗地說的。
要真但敢密謀勾結,結伙湊堆地與皇軍作對,本隊長立馬痛下殺手,通通剿滅,在所不惜。
“城北王二鎖陳瞎子那幾十畝田,繳租時間早過了,為什么還不上門去催?”曹半城氣吁吁的拍拍椅把手:“大把式的,你說說看。”
一個漢子走出一步,有些沮喪的回答:“老爺,不是沒催。實在是我帶著兄弟們上門,翻箱倒柜搜尋,沒找到一粒糧食,我們連他二個家里的鍋盆碗筷都拎了回來。”
“鍋盆碗筷拎回來頂屁用?能頂租子嗎?窮鬼們都嚷嚷著沒有收成,那你們喝西北風去呀?一群廢物!”曹半成將椅子把手拍得震天響:“他們家里還有別的什么人嗎?”
“王二鎖老婆在,陳瞎子和女兒也在。”
漢子納納道:“要不,我明天再帶了兄弟們去搜尋搜尋?”,“媽拉個巴子,大把式,莫在我面前演戲,我看就是你裝聾作啞,故意慫恿,拖拖拉拉。”
“老爺,這,這話怎講?”漢子急了,抬起了頭,松尾瞟見一張滿面橫肉的臉。
“沒租子?有人呀,把王二鎖的老婆和陳瞎子的女兒都給我拉來頂租。”曹半城氣洶洶的。
幾個漢子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大把式只得抱起雙拳:“老爺,王二鎖老婆是個癱子,吃喝拉撒全在床上;陳瞎子的女兒只有七八歲,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