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別看這些城防隊上戰場不行,可在赤手空拳的乞丐們面前,卻個個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聽到命令就整齊劃一的舉起了老套筒。
立刻,一大片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一大群乞丐,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現在,確切的說,自城防隊成立以來,柴司令還從來沒感到自已如此威威風凜凜和大權在握。
以前貴為縣長時,貪贓枉法的斂財,是公開的;處置和殺人,是偷偷的。畢竟頭上還有一個北平行府管著。
就連殺李二狗子他爹這類分贓不平狗咬狗的官事兒,也得找一個正當的理由借口。
可現在,一切自已說了算。
他柴進要是今天真的命令開槍,幾十個乞丐剎那間就會變成亡魂冤鬼。沒有誰也不怕誰阻攔,死了也就死啦,司令部掘個大坑,埋了就是。
想起近日來的一系列煩心事兒,再看看這一片狼藉污穢,柴進的臉孔抽搐著,抽搐著,眼里閃著綠光。
他突然瞟見離自已最近的幾排城防隊員,舉著老套筒的雙手,居然在微微顫抖,那額頭上竟然還滲出了汗珠。
柴進一下被激怒了:媽的,這就是當兵吃糧?平時里吊兒郎當,飯菜差一點兒就吼著鬧著,跳著腳腳罵人。
乍一看,個個脾氣勇猛得很,樣子像大將軍似的威風得可以。可現在連面對著手無寸鐵的乞丐們,手都要發抖,這是媽拉個巴子啥兵?
不行,本司令就下令開槍。讓你們手上也染染鮮血,見見喜,免得以后真上了戰場,找不到方向。
他沒想到,身后的女傭正不動聲色的瞅著他粗壯的脖子。
于是,柴進獰笑一下,一步上前,拉長了聲音:“聽我的命令,開”,聲音一下斷了,柴進瞪大了眼睛,女傭一把扶住了他:“柴司令,柴司令,你怎么啦?你這是怎么啦?”
柴進的背心,被女傭手指戳了啞穴。女傭扶著他連聲問話,他心知肚明,就是發不出聲音。
衛隊長正豎起耳朵,聽最后那個“槍”字兒,沒想到就嘎然而止。而柴司令干瞪著眼睛,驚恐的瞪著大家,像是遇到了地獄煞星。
到底是柴進的六狗子,柴進沒發出那個“槍”字兒,他就只有嚴格的遵守著,不敢妄動。這就叫親戚幫親戚,心靈相通哩。
衛隊長的軍刀始終沒敢揮下,而是悻悻的收回。然后,替姑舅司令發出了最后一條命令:“媽拉個巴子,還站著干嘛?捉幾個,剩下的都給老子趕出去了事兒。”
于是,城防隊一哄而上,乞丐們四下奔逃。
不過最后,到底還是抓獲了幾個乞丐,也不知是不是為首份子?反正,眾人槍托雨點般掄下,先臭揍得沒了人樣,再緊巴巴捆綁了起來。
女傭這才悄無聲息的輕輕又一戳,柴進哎的一聲,喚過氣來,往地下一溜,真正昏花過去。
待他醒來,松尾隊長端正地坐在他床前,一邊的三鮮少佐叉著腿威風凜凜的站著,二人正瞅著他哩。
“你的,醒了的?看清這個的?”松尾舉起二根指頭在他眼前晃蕩。
“哎喲,這不是太君的三根指頭嗎?”
“呃,你的?幾根的有?”
松尾板著臉,又伸出一根指頭在他眼前晃蕩:“這是幾根的有?”
“四根的有!”
“唔!”
松尾眼睛一瞪,向后一招手,女機要員走上來,抓住柴進的胳膊就一針扎進。一大針管液體推盡,再呼地拔出,然后退到后面。
松尾又伸出了二根指頭:“幾根的有?”
這次柴進終于看清了:“二根,是太君的二根指頭。”,“唔!”松尾掏出一張白手絹,夸張的揩揩自已的指頭,再不慌不忙的塞進自已褲兜:“怎么回事兒的?你的,說的。”
一面注視著城防司令有些虛胖的臉孔,這幾天,憲兵隊長也沒閑著,一樣在煩躁和不愉快中煎熬。
征購布告第二天一早就貼了出去,可到了中午,除了有小鬼子守著的城門口外,無一例二的都被人撕得肢離破碎,在墻頭上顫抖,像一張張未成型狀的招魂幡。
接下來的安排鄉紳開會,你猜怎么著?
經松尾審梳后發出去的開會請柬(通知),居然如泥牛大海---沒了蹤影。到了預定的開會時間,居然就沒有一個鄉紳前來,這可是自小鬼子進城后的破天荒第一次。
松尾在鋪著白長布的會議桌正中,不動聲色的坐著,等著,想像是鄉紳們故意遲到等因素,耐著性子盼著。
一邊的留聲機則吱吱呀呀的唱著《法場換子》:“老徐策為換子只得強忍苦淚/老夫人舍不得十月懷胎一場空/在法場,止不住,兩淚汪汪,痛斷肝腸,惱恨奸黨,禍亂朝綱/
硬態度可嘆忠良。如此下場,把命葬送。白:我好恨呀!/唱:恨薛剛闖大禍滿門血流紅.這一廂綁的是薛猛元帥/老徐策走上前細說開懷,我這里要把你薛猛來怪,你不該差薛剛拜壽前來/”……
然而。按照三鮮少佐的意思,當場就要派兵,用刺刀尖兒頂著,揪了鄉紳們的耳朵前來聆聽。
松尾制止了他,關了留聲機,然后站起來在會議室兜著圈子,思忖鄉紳們為什么會這么大的膽子,居然敢抗命不來,造反啦?
適時,宛平方圓二百里內顆粒無收,田地荒蕪的消息,松尾早摸了個一清二楚。
據巡邏隊報告,現在,逮回的破壞份子越來越多。年齡由過去的小孩子,變成了大人,甚至還有女人……究其原因,不過都是強搶人家嘴里的糧食,或者跑到鄉紳門上強索硬要云云。
很簡單,沒有糧食!街頭餓死的乞丐越來越多,弄得柴進直抱怨,城防隊成了埋尸隊了。
更麻煩是關在牢籠里的那些破壞份子,雖然一天只供應一小瓢清湯寡水,畢竟還是需要糧食。
想想這些該死的中國人本該就流落大街,餓死了事。可關進了牢獄,卻要要養活他們,松尾就生氣。
然而,就是在這種環境下,松尾還是發出了征購的命令,結果,自然遭到鄉紳們一致的抵制。
松尾自已心里清楚,這是鄉紳們又一次公然蔑視皇軍的命令。
縱兵搜捕吧?當然可以,皇軍正向中國腹地挺進,軍威所到之處,槍炮無情,殺人如麻,形如湯澆螞蚱,守軍莫不望風披靡,小小一個宛平又算什么?
幾十個腐儒又算什么?
桂二爺又算什么?
鐵拳之下,豈有完巢?但那樣一來,松尾就不成其為松尾了。但,命令即下,必須完成,否則,鐵腕松尾還由鄉紳把挾,豈不更成了笑話?
松尾就這樣坐著,權衡著,思忖著……
他知道,三鮮少佐早已惱羞成怒,正氣哼哼的斜睨著自已呢。哦別忙別忙,我親愛的少佐,有你忙的時候,有你殺戮的時候。不過,現在,請稍等等。
這天,松尾關在辦公室里辦公。
衛兵進來報告:“太君,城防隊開槍打死了二個乞丐,成群結隊的乞丐們,現在沖進了城防隊司令部,恐怕要發生騷亂。”
“有多少人的?乞丐的。”
松尾抬起頭來,如何使用柴進這枚棋子?是王雙炮自取滅亡后他一直考慮的問題。
過去偵緝隊存在時,二強并立,相互競爭和斗法,柴進倒也顯得有些主動勤快。偵緝隊全隊復沒后,城防隊一隊獨大,這廝就又有一點拖拖拉拉,鬼鬼祟祟,玩耍小聰明的啦。
“不清楚的,據說可能幾十百把人的有。”
松尾望望一邊的三鮮少佐,沒有繼續追問。很明顯,乞丐們沖進了柴進的司令部,就極可能與這草包司令發生沖撞,可他敢開槍嗎?
啊哈!只要槍一開,什么都好說啦。中國人殺中國人,好啊!
(未守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