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冷臉瞅瞅她:“你是勸我投降么?你去弄明白,桂府三代祖宗,就沒有一個投降的孬種,四十條人命呵,就這樣算啦?”
“死了的,已經死啦,可活著的總要好好活是不?”
三姨太小心翼翼的瞅著二爺,生怕激怒了他似的:“這糧食肉菜眼看著就沒啦,連飯都沒有吃的啦,再和小鬼子逞能有什么用?”
二爺一陣煩惱涌上心來,不由得瞪起了眼睛:“再胡說,我就拍了你,婦道人家!男人的事兒你攪合什么?你媽拉個巴子懂個屁?滾出去。”
三姨太將他膝蓋一推,哭哭啼啼的跑了。
二爺發一陣子呆,起身來到團副屋里。團副望望他,移移屁股:“二爺,坐下談,坐下談,咋,有事兒?”
“桂三和趙威八成回不來了,被小鬼子弄死了。”
二爺想想,又道:“聽三姨太講,府里的糧食和肉菜都不多了,你看?”,“佃農都逃散啦,這日子難呀。”
團副好一陣才開口,支起上身:“明天我到四下看看,能不能弄回些東西?”
“能走得動嗎?只好麻煩你啦,帶個團丁去吧,遇上什么事情有個幫手。”
二爺悶悶的瞅著團副:“知道么,現在咱桂府里有將近二十號人啦。家呢,人丁興旺和香火飄搖總是好事兒,可眼下這小鬼子橫行,唉,百姓苦哇。”
“日子越困難重重,小鬼子越要橫行無忌。我估摸,松尾的人質計劃雖然失敗了,但這小子的特點就是好強與狡黠,馬上又會有什么行動的。”
團副看看外面,冷靜的說:“二爺,待我回來,我想摸到松尾司令部去,探探情況。”
二爺說:“這有點冒險,如果被他發現了,你不是他對手。”
“有你呢,我還怕誰?”
團副不以為然,小鬼子在上海的冒險已經開始,淞滬會戰進行得如火如荼,小鬼子的七三一細菌部隊會不會也緊跟著跟進?
一直和上級接不上頭,相關情報送不出去,團副真有些著急。
二爺想想,道:“你不是有密碼29嗎?不是有人偷偷遞紙團嗎?咋,人不見啦?”
團副哭笑不得,一時真找不到合適的話給他解釋,只得言簡意賅的說:“同道不同車,許多事情各自為戰的,只是友軍,不是同志。”
二爺楞楞怔怔的瞅瞅他,笑起來,他實在弄不懂友軍和同志有什么不同。
不過,他也不想弄懂,只是輕蔑的想:嘴巴里喊得熱鬧,咋咋呼呼的,還不都是縮頭烏龜?
三天過后,團副和一個團丁疲憊不堪的回來了,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佃農幾乎全跑散了,剩下的守著干燥的田地苦熬,一籌莫展。見老東家帶著大把大把的銀子上門,縱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圈二百里路轉下來,哀鴻滿地,餓孚遍崗,糧食顆粒無收,倒賺了個怒火滿腔,悲憤不已。
見苦盼以久的團副沒帶回一粒糧食,三姨太哇地下就哭了。一下子慌得宛兒菊花和幾個孩子圍著她,一迭聲的勸著,安慰著。
其中,除了宛兒,菊花和孩子們并不知情。
他們哪里知道,曾經如此繁華龐大的桂府,會有今天快揭不開鍋的慘境?三姨太哭一會兒,累了,就靠在自個兒的床榻休息。
菊花帶著孩子出去了,怕驚擾了她。丫頭宛兒陪著三姨太,沒開燈的呆著,宛兒勸道:
“三姨太,我有個親戚在北平經營米鋪,事變以后就沒聯系,現在也不知道情況怎樣了,我明天去找找他看,有無辦法弄到點糧食?”
“那,當然好,鳴,這日子怎么過喲?我不想活了。”
宛兒便替她輕輕捏著肩頭,撫摸著她秀發的鬢發:“唉,我們婦道人家活起好難,桂二爺還一天到晚像只雄公雞似的,就跟小鬼子過不去。
其實,有奶就是娘,人,第一是要生存活著,如果連飯都吃不起啦,你還犟什犟?還愛什么國不國的?”
“我勸了他的,可他不聽呵。”
三姨太幽怨的跺腳:“這個犟二爺呵,飯都吃不起了,還非把人從北平弄回來,這不是找死嗎?我看是越來越糊涂哩。”
這邊屋子里,團副細細給二爺講了沿途的見聞,說到悲憤處,熱淚當涌,不能自禁。
良久,二爺默默無語。
事變以來,天下大亂,佃農逃難,田土紛紛拋棄成為廢土,老天也跑來湊數,助紂為虐,焉能有糧食?
眼下,看來只有一條路了,那就是向鄉紳們求救。
俗話說:狡兔三窟,同為宛平的鄉紳望族,都有“冬防澇、夏防干、春天要防倒春寒。”的存貯習慣,家家都挖有隱蔽的地窯。
所以,誰誰誰大家都一清二楚,甚至連其家的地窯多大,多深,能掩藏多少東西,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然而,一生從未向別人張過嘴巴的桂二爺,又豈能丟得起這個臉面和下得了這個決心?
再說了,一向在宛平鄉紳中尚屬豐足富裕的桂二爺尚且如此,其他的鄉紳怕也沒有多大的勁兒,只怕還更糟糕。
當然,實在不行,還有最后一條路,那就是到黑市上去。
桂二爺這才想起,宛平的黑市,是很活躍的。小鬼子發布告和抓人,幾次大規模突然襲擊,甚至公開槍斃了幾個小販,卻都不能禁止……
最后,團副道:“二爺,實在不行,我闖一趟北平。雖已淪陷,但北平大,人也多。老天爺餓不死睜眼雀。”
二爺搖頭:“北平就不用去啦,我想,我桂二爺還不至于到拿著大把銀子餓死的地步吧?明晚,我們一起闖松尾司令部去。”
團副感激的望著他,想說什么,宛兒忽然敲門進來,望著團副,微微笑笑的。
“宛兒,你有事嗎?”團副一怔,丫頭宛兒嘴巴一癟:“團副,外面有個美女要找你。”,二爺笑了:“宛兒,什么美女不美女的,瞧把團副堪的。”
“二爺,就是個美女嘛,口口聲聲說要找團副說話。”
團副這才回過神,也笑了,摸一把自已的滿面胡須:“就我這餓相,還有美女找我?宛兒啦,別逗了。”
宛兒也不說話,轉身出去,一會兒陪著個嬌小玲瓏的人兒進來。
團副一看,頓時傻眼了。這不是王雙炮的小夫人嗎?她怎么找到這兒來啦?精鬼的宛兒早窺見了團副一瞬間的驚愕,知道這女孩兒沒亂說,團副就是她要找的人。
逐指著團副:“這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可看清楚了,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小夫人當即一笑,接著眼圈就紅了:“表哥,你不認識我了么?我找得你好苦啊!”
團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密碼29會找到桂府來,她應該知道桂府有潛伏敵特的。而且最無言的是,當著宛兒和二爺。
一個,有著重大敵特嫌疑。
一個,完全蒙在鼓里不知所云。
那日在北山擒獲三個夫人時,二爺正在王雙炮司令部的里室全力搶救張一槍哩。軍情倥傯,事后,自已也沒跟他講呢,誰想到小夫人竟然找上門來啦。
團副咧嘴一笑,聽小夫人的口氣,不承認是不行的,且慢,看看再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