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事件發生后,張一槍把二山的人馬重新做了一番調整,從中選了愿意跟著王雙炮的人給他。
二山近二百余眾的漢子,滿打滿算也只有近四十幾人,表示自愿隨王雙炮鎮守北山。
一槍看看人數實在太少,逐又撥了十人一齊五十人跟著義弟。所以,這北山的眾匪都能否跟自已一條心?雙炮其實心中也并無多大把握。
當下,見眾匪偷樂不已,雙炮提高了嗓門兒:“明天,槍一響,兄弟們都給本老大沖上去,別丟了咱北山的臉,聽見沒有?”
“聽見了!”
眾匪整齊的答應,王雙炮下手無情殘酷,大家都知道,誰也不敢往軍紀的刀上擱腦袋瓜子。
“還有,不管打得多亂,兄弟們都要聽我的命令。我喊走就走,我叫跑就跑,聽見沒有?”,“聽見了!”
不過,這次有人舉起了手:“老大,有個話哩?!?/p>
“啥屁話?說!”
王雙炮有了警戒,因為,發問的這人,就是義哥當時湊齊為自已人數中的一個。“不是南山北山聯合行動嗎?應該統一聽命令呵?!?/p>
他的話很明顯:說到底,老大你也要聽南山張一槍的命令,你光說聽你的命令云云,要不和張老大的命令有出入或沖撞怎么辦?我們又該聽誰的?
“當然,是統一聽命令,張老大已下了死命令啦?!?/p>
雙炮獰笑到:“你上前來,我給你細說哩?!?,眾匪讓開,那個提問的兄弟忐忑不安的走上來:“我只是問問。”
“湊近湊近,湊近一點?!彪p炮笑嘻嘻的招招手:“你湊近一點,莫讓他們聽見,泄了秘。”
兄弟覺得不對,往后一縮身子,那退得過雙炮的掌擊?咣!小兄弟胸脯猶如中了顆小炸彈,炸開了。
傾刻間,鮮血和內臟爆流一地,一股血腥的燥味迎面撲來,尸體呯然倒地,嚇得眾匪不由得退后一步,都拿眼睛看著老大。
“媽拉個巴子,還要老子統一聽命令?本老大不知道么?”
雙炮狠狠一腳踢向尸體:“這是內奸,拉出去,扔下深淵?!保瑤讉€土匪便將尸體抬了出去?!榜R上檢查槍彈,帶齊黑火藥。明天四更造飯,五更出發,聽明白了么?”
“聽明白了!”
又有條手臂舉了起來,眾匪都盯住那條高高舉起的手臂,雙炮兇惡的一瞪眼:“什么事兒?說!”,“小夫人咋辦?帶了一齊走哩?”
雙炮滿意的看看他:“問得好!小夫人跟我們一齊起出發,還有話嗎?”,“沒哩!”,“兄弟們,要撈財啦,本老大也該慰慰大家?!?/p>
雙炮這才笑喊到:“籠子里還有一個女人,四個男人。大家有勁兒,就把他們全干啦,死了就扔下深淵,去吧?!?,喜得眾匪哄的一聲朝洞口跑去。
五更時分,二路隊伍在三岔口集合了。
除了挑出來留下守山的外,南山北山近一百七十余名土匪,吃得飽飽的,帶足槍彈和黑火藥,跟著張一槍和王雙炮就開跑。
土匪土匪,全在雙腿!
這土匪行起路來,全是倒進退著前進。其腳尖一律朝著相反的方向,人人溜如滑蛇,個個疾走如飛,沒有絲毫的不適。
嗖嗖嗖!
民國二十五年八月的夜間,近二百余條漢子,一律黑衣黑褲光頭大腳,怒目而視,銜風而進。這是自南山北山有土匪以來,眾漢子傾巢而出的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1864年11月下旬,捻軍張宗禹、任柱、牛洛紅、陳大喜、李允等部,與西北太平軍余部賴文光、邱遠才等,在突破了清軍僧格林沁的重圍后,會合于湖北棗陽一帶。
棗陽會戰后不久,受到重創的清廷改變策略,從捻軍內部收買叛徒,設下計謀,終將捻軍總頭領張樂行一行人擒獲。
時年,南山北山的漢子聞訊傾巢出動劫法場,要從劊子手的鬼頭刀下救回大頭領。
驚天動地的一場血戰,中了官軍埋伏的漢子們,十有八九戰死,只可惜仍未能逐愿。這件事兒是上了宛平縣志的。有興趣,可以查閱哩。
太陽升起的時候,張一槍領著漢子們竄進了密不透風的青莎帳。
沒等多久,一串汽車壓著泥巴路的沉重聲傳來?!靶值軅?,跟我灌啦!”張一槍第一個竄了出去,先一槍崩響了路中的黑火藥,讓第一輛大卡軍被迫停了下來。
雙炮緊跟著義哥竄出,這才發現是到了宛平外圍,不由得大喜,一揚手,呯呯,車上的押車的小鬼子腦袋瓜子開了花:“兄弟們,嚆啦,灌啦”
眾漢子一涌而出,大呼著“嚆啦!灌啦!”,沖向車陣。
立刻,車上哭喊著紛紛往下跳人。雙炮大所失望,呃,是劫人,不是劫財,大哥這是怎么啦?“兄弟們,撩起蓬布,幫老百姓下車。”
張一槍大聲喊叫到:“下了車的人,往高粱地跑,小鬼子抓不著,大家快跑呀。”
呯呯呯!
噠噠噠!
雙炮和一槍一聽槍聲,知道不好,有埋伏。忙高喊:“一小隊幫老百姓逃生,剩下的跟我灌啦,灌啦。”
于是,有些混亂的漢子分成了二路。一路幫車上的人,另一路跟著二個老大向前沖去。
土匪的槍法真是不擺了,大多一槍一個,半跪在前面青莎帳的小鬼子大都紛紛倒下。然而,小鬼子的重機槍開火了,潑水一般的子彈掃過來,漢子們也紛紛倒下,用手中的短槍與敵人對射。
正在這時,宛平城門突然大開,更多的小鬼子沖了出來。張一槍見狀,連忙喝令撤退。
雙炮眼尖,一見城門大開,又瞟見小鬼子隊伍后面揮著軍刀的松尾,知是機會來了。忙掄起雙槍,朝不遠處的張一槍呯呯就是二槍。
然后大呼:“北山的兄弟們,跟我往城里沖灌啊,灌進去我們就自由了,灌??!”
于是,除掉戰死的,三十余個心腹土匪就跟著老大往宛平城門灌。松尾一看,急忙高舉著軍刀嚎叫:“打槍的不要,放他們進城。”
于是,雙炮順利的進了宛平。
他沒想到的是,在他向義哥開槍一瞬間,一旁的一只手衛兵身子一攔,讓二顆子彈射進了自已的腦袋瓜子。
一槍什么都明白了,抱著一只手衛兵溫熱的尸體大呼:“兄弟們,撒溜!撕皮!”
于是,漢子們紛紛往來路開跑。受了重傷走不了的,就紛紛舉槍自盡或由伙伴抵近自已耳根來上一槍。
見土匪們開始撤退,松尾也沒率兵追趕不,他是懂得“窮寇勿追”之道理的。
漢子們集合了,一個膀大腰圓的陌生青年,站在隊伍中十分顯眼?!八钦l?”一槍問身邊的人,“是車上獲救的,愿意跟著我們上山?!?/p>
張一槍把一只手衛兵輕輕放在地下,灑下二粒熱淚:“兄弟,謝謝你了!二十年后咱們再相見,又是一條漢子,等著我!”
蹲下,扯一條小鬼子的軍氈搭在他身上。
然后站起來,望望騎壓在山顛上的落日。一片血紅照著苦難的大地,硝煙彌漫。張一槍猛地亮開了嗓門兒:“兄弟們,楞著干嘛?吼起來!撒溜!回山!”
漢子們出發了,黑衣黑褲光頭,臉龐上是燃燒著的硝煙,黑黢黢的在翻騰縱升。一百多條雄性的嗓門兒,一齊發出了嘶啞的歌聲:
“1937年/小鬼子發了癲/開槍開炮飛機炸/宛平遭了難/爹媽死/弟妹殘/房子全毀壞/哎喲喲/房子全毀壞/兄弟們哪/快起來/殺鬼子/保家園/老子們站著一條漢/倒下一座山/定將那東洋小鬼子/統統地下埋/”
宛平城內外,包括松尾在內的眾多小鬼子,都丟魂喪膽地站著臥著或半跪著,聽著這憤怒的怒吼,一個個臉露懼色。
而更多的是躲藏在自已家里的老百姓和鄉紳,豎起耳朵一字不漏的聽著,聽著……,有的臉上淌著淚花,蠕動著嘴巴,不出聲的學著哼。
歌聲漸漸遠去了,終于聽不見了,留下一片可怕的空寂。
呼,一陣狂風刮過,卷起漫天的灰塵。灰塵中,松尾呆呆的站著,頹唐且沮喪,像一只無家可歸的落水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