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混淆之間
“你好,片崗君!”
松尾首先伸出手來,跨上一步。然而,深陷在單眼皮里的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炫耀著自已的權威。
松尾進退不得,只得尷尬的站著。
身影一動,片崗移了過來,比松尾足足矮了五公分的他,足蹲高高的軍靴,這才勉強與松尾并肩:“大佐,恭喜你還活著。”
特務機關長一開腔,就令人不寒而噤。
“任宛平憲兵隊長以來,你干得好啊,自以為是,屁漏盡出,沒經過幾次像樣的戰斗,皇軍傷亡卻達一百多人,這些,你怎樣解釋?”
不愧是特務機關長,沒有駐屯軍司令官閣下那故作的矜持與高遠,一來就咄咄逼人,直搗心窩。
松尾本來心中就有愧,見片崗直指自已要害,不覺呆滯不語了。
說起來松尾和片崗毫無私人恩怨,只因為出生和血統不同,加之二人對帝國大事各有見解,相互輕蔑,互不買帳。后面又都有不少的擁戴。長此以久,竟成對頭。
見對手不再言語,片崗又從桌上的卷宗拿出一張紙片。
很響亮的一抖動,大聲讀到:“桂二,大名桂濤,現年57歲,宛平鄉紳,富足豪爽,精通武術,好打抱不平,人稱桂二爺,系中國清未時期巨匪捻軍總頭目張樂行曾孫,在宛平鄉紳中頗有威望和人氣?!?/p>
讀罷,一下扔在桌上。
“就這么個土匪余孽,你引為朋黨,呼朋喚友,一再阻滯皇軍在宛平的活動。桂二還有暗殺皇軍之嫌,這又該怎么解釋?”
汗珠從松尾額角滲了出來。
片崗說的都是事實,看來北平特務機關長也非浪得虛名,自已的一舉一動,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此時,如果片崗要治罪,僅憑這指控,就可以讓自已從此在這座大樓無聲無氣的消失。
“大佐閣下,我以為,皇軍占領中國城鎮,除了軍事目的,還有更重要的政治目的。”
松尾決定奮起自救,跨上一步,雙腳一碰,目視著特務機關長:“松尾忠于天皇陛下,勤苦奮勇,有目共睹,還望大佐明查?!?/p>
片崗一癟嘴巴:“又是你那個‘以中制中’,‘攻心為上’?我常說,對于像中國這種腐敗無能的落后國家,只有一個字‘打’!武力解決!三個月內橫掃中國,文質彬彬不起任何作用。”
松尾無意在此和這頭蠢豬爭論。
他到是覺得這赳赳武夫的片崗愚蠢得可愛,你有本事就直接學三鮮少佐上前線打唄,鬧哄哄的躲藏在這大樓里發號施令算什么?
松尾微笑著,恭恭敬敬的挺立著,不再說話。
片崗盯他一會兒,又問:“掌波如雷,飛沙走石,空口打穴,桂二真是如此厲害?你不是皇軍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么?自比他如何?”
松尾伸出一個小指頭,又伸出一個大姆指:“我的,這個的?!毙≈割^晃晃,“桂二爺的,這個的。”大姆指晃晃。
片崗看了,不屑的連連冷笑:“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難怪‘天皇花’說你被桂二嚇破了膽?!?/p>
“天皇花”?難道片崗與我的“天皇花”暗地有聯系?松尾有些狐疑。
多虧了“天皇花”,自已才對桂二爺行動了如指掌,揣摩和掌握二爺的心態,維持著平衡,進而也與一干鄉紳保持著基本面子,這與參觀團的到來非常重要,片崗你懂嗎?
不,特務機關長在故弄懸乎,“天皇花”是我的部下,不可能與他有聯系,我不能上當。
松尾的表情,片崗看在眼里,輕蔑一笑:“小小宛平,治有何難?本機關長特地趕在參觀團來的前一天,到宛平一查,隨便會會你的朋友桂二爺,松尾,可以嗎?”
“當然可以,機關長能親自到宛平指導工作,是我松尾最大的榮幸?!?/p>
松尾挺直胸膛,目視著片崗:“大佐,宛平的‘怡紅院’可是出名得很喲,屆時,一定要去看看?!?/p>
片崗這才露出了笑容:“怡紅院’?知道的。那里的花姑娘,大大的好。你的,常去玩的?”
松尾笑著搖頭,片崗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哄我的有?你的,不是男人的?你那玩意兒,作廢了的有?”
“?。坑幸稽c,有一點的有?!?/p>
二人一起哈哈哈大笑,室內氣氛,這才有了一絲輕松和諧。
叮,電話響了,片崗拿了起來,剛聽了二句,即欣喜若狂:“查清楚了的?真是軍統局潛伏特工的窩點?好的,大大的好的,全部抓捕,三人全抓捕,立即押來?!?/p>
放下電話,片崗搓著自已的雙手,在室內踱來踱去。
一面自顧自得意的說:“又偵破了軍統戴笠的一個窩點,太好了,太好了。這個軍統戴笠也頑強呢,一個勁的朝北平派刺客和特務。哼,玩得過我片崗嗎?想找死么?還不容易?”
看片崗得意洋洋的樣子,松尾不便插嘴。
不過,他倒因此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李富貴,被軍統特工持續追殺的情景,笑笑:片崗,弄不好你也要死在軍統特工手里哩,得意什么?
電話又響了,片崗熊掌一般的大手輕巧的拎起。
這廝立刻胸脯一挺,啪!一個標準立正:“是我,司令官閣下!嗯,他在,我們談得很友好,你放心!嗯,遵命!”
然后,把話筒向松尾揚揚,悻悻道:“司令官閣下讓你聽電話?!?/p>
松尾搶上一步,接過了話筒:“你好,閣下,是我。嗯,嗯,九月二號,好的。謝謝!”,放下了話筒,松尾真是十分激動。
陸軍中將在電話里告訴他,自已一直擔心他和片崗的會面,特地打電話問候。
對于他能在三鮮少佐陣亡后,細心找出那張珍貴的相片,一起護送到駐屯軍司令部,表示誠樸的感謝。
此外,一個皇軍步兵大隊,將在他返回宛平的第三天到達,該隊一切行動均聽他的指揮云云。
他瞟瞟片崗,很顯然,北平的特務機關長,對于一個小小的憲兵隊長,竟能得到駐屯軍司令閣下的親自照料或叫保護,十分意外,也有些氣頹。
松尾小心的跨上一步:“閣下,如果指示完畢,我可以走了嗎?”
片崗抬起頭,兇狠的逼視著他,那意思十分明顯:別以為你有司令官閣下罩著,我一樣可以像捏臭蟲一樣捏死你。
松尾自然不敢大意,陪著笑,平視片崗:“閣下,宛平和‘怡紅院’都歡迎你!”,片崗這才一揮手:“走吧,我九月一號到,注意保密!”
出了特務機關的大樓,松尾這才發現自已軍衫竟然全濕透了,緊巴巴的貼在背心上,極不舒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