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重病中來到了洛陽，這個古舊卻繁華的都城。看著馬車外接踵摩肩的人們，還有那高閣樓臺，白玉憑欄，聽著那街頭巷尾的叫賣聲，還有那噥噥依依的琴弦聲，聞著那誘人食欲的香味，還有那濃郁飄然的牡丹香。

我這才明白，為什么古人都好把洛陽城作為副都。

碧水一路來盡心盡力地侍奉于我，可是我依舊不給他好臉色，若問原因，恐怕就是她一直都幫著晉王監視于我，雖然我知道這些并未出自她的本意，可是我的心還是不能接受。

“王妃，您喝口水吧？”碧水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清茶。

我素來是最愛清茶的，可是看見在她的手上，便覺得索然無味，我閉著眼睛，無力的說道：”我不渴。“

”王妃“碧水似乎還想再規勸于我

可是卻被我冷漠的聲音打斷了：”閉嘴。“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驪娘所住的府邸。驪娘一早早就迎了出來，我下車的時候，她依舊穿著大紅的衣衫。

看見我病懨懨的樣子，驪娘倒是覺得十分心疼：”怎么搞得，人消瘦了這般多。“

我垂頭不看她，我不愿意見到眼前這個人。

管家攙扶著我走進了富麗堂皇的宅院，我一直垂著頭，只是在眼角掃了這個宅院的景致，只見處處雕廊畫棟，小橋流水，鳥語花香。

我被攙扶著進了一處喚作：”茗香軒“的院落。

這里有東西兩個廂房，外面還連著一處宏偉的外廳，前面是一處石砌的鵝卵石小院，里面住著各種珍饈的花草，已是四月有于，花草都爭相開放，香氣宜人。后面，還有一處小院，里面有一處亭子，幾處欄桿。看上去，是很精致的樣子。

我進了內室，躺在了雕花秀床上，看著那金絲挑起的艷紫流蘇，我覺得自己還是難過極了。

”好精致的院子，好精致的宅子。“我聽見碧水柔柔的說道。

說實話，碧水不是一個壞人，她忠心，癡情，老實本分，從不越距。該是個不錯的侍女，可是，我卻是那般不能接受她。

”王妃，喝點參茶吧。“她又一次給我端上參茶。

說話間，驪娘已經帶來了洛陽城最好的郎中，為我請脈。而后，郎中為我開了藥方再三叮囑我要精心調養。

我昏昏沉沉的睡著，不在愿意想為什么晉王會突然要我離去。

如是過了半余月，我的病慢慢痊愈了，今日，我覺得外面艷陽甚好，便聽從碧水的建議，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喝著清茶。

想來已經五月，天氣不自覺的熱了很多，我該是穿蠶絲薄衫了，可是礙于自己的身體剛剛恢復，還是多穿一點吧。想著，下意識地瞟著自己身上的單衫。

”王妃，高夫人求見。“碧水對我說道

是驪娘，她來做什么？這半個多月，我從未主動見她。

”請吧。“我冷淡的說道

須臾，”哈哈哈，好妹妹，身子可好起來了？“驪娘的笑聲傳了進來。

我看見那一抹妖艷的紅色，正興沖沖的走進我。我站起身來，有些冷漠的說道：”是驪娘您啊？“

寒暄過后，驪娘坐在我的對面，碧水去沏茶了，她關切的看著我：”看來身子可是大見好了。

我看著她好，含笑說道;‘還是托了您的福了。“

‘別這般說啊。對了，王爺已經來了好幾封家書了，每次都詢問你的病恙是否見好。這次我是可以安心回復了，要不又得招王爺的責備。”

這個癡心的驪娘，對于自己丈夫關心別人，卻從未吃醋。

“你不嫉妒嗎？”我冷冷地問道。

她聽了一怔，然后又哈哈大笑起來：“嫉妒什么，王爺有心愛的人，想必是幸福的事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未想到，這個風風火火的女子還有這這般的胸襟。

“他為什么送我回來？他要接待什么樣的貴賓？”我單刀直入。我想，驪娘一定知道的。

也許沒有料到我會突然發難，驪娘一時不知該怎樣作答，她支吾了一會兒，臉也憋得通紅，才大咧咧地說道：“其實沒什么了，你一個女人，畢竟不能和一群大男人長久呆在一起的。”

我聽著她扯謊，就知道這事情一定另有隱情。

我不在發問，沉默的喝著已經微微見涼的茶。

驪娘走后，我又一次盤問著碧水，可是心思縝密的碧水，又怎會像驪娘一樣呢？她語氣鎮定的向我編著謊言，說什么大月國使者求見，不能要大月國認為晉王是貪圖女色之輩等等

我知道我打聽不出來晉王真正的意圖。

最近的事情想得我很是頭疼，可是沒有一點結果。

那日，節度使李陽來到府里，他是給驪娘送入夏的布匹的，這個李陽，很是會辦事的，他知道晉王家眷住在清平鎮后，就再三要求搬來洛陽，好是照顧。晉王允諾之后，李陽就耗費重金修葺了這個宅子，把驪娘一行人接了過來，這還不算，更是隔三差五地送來一些上好的東西，以此博得晉王的寵愛。

果然，最近李陽的官爵又加了甚多。

這個李陽，要是比起那些不識時務的藩鎮將領而言，還是很有遠見的。

李陽送來的是罕見的煙霞緞，那薄如煙霞的緞子，真是很適合夏日穿著了。

驪娘一早就叫了過來前廳挑選，緞子到來之后，驪娘一直要我先選，只是可惜現在的我哪里還有打扮的心思，只是匆匆選了兩匹而已，可是驪娘則不同了，她精挑細選的為自己選著，還是鐘愛的紅色。

我看見一邊閑來無事的李陽，就走過去，想問詢一下近來太子的狀況，太子不就是隨他來到洛陽了嗎？

“李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我悄聲說道

李陽看見我有話要說的樣子，就轉身出了前廳，我也隨后出去，可是一邊忙碌的驪娘，卻絲毫沒有留意我們。

“王妃有何事。”李陽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最近太子可好？”我開門見山的問道

“這個，王妃不要為難屬下。”李陽的樣子有些為難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難道你愿意看我擔心嗎？”我說道

“這－－－不是屬下不肯說，是害怕王爺知道了－－－－－”李陽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可是你不說，若是得罪了我，你不怕我在王爺面前參你？”我威脅說道

李陽自然是知道我在晉王心中的位置的，他不好得罪于我，于是說：王妃可不要對外人說起，太子過的還好，在來了洛陽之后，就一直住在屬下的府上，屬下對太子恭敬有加，沒想過了不久，太子和府上常年祈福的高僧一起交好，就出家了。這事，我事前是征求過王爺的首肯的，是王爺說，隨緣吧，我才答應讓高僧帶著太子出家，現在，太子已經在萬佛寺出家了，法號：空予。“說完他嘆了口氣。

原來，太子竟然已經出家了，而晉王，一早就知道這個消息。

我覺得有種天昏地暗的感覺，我還是一時間接受不了太子出家一事，李陽走后，我自己思忖了許久，最后得到的結論，也是萬念俱灰的太子，能夠看破紅塵，已是益事。

我覺得我應該再見他一面。

畢竟這許久以來，我都很擔心他。

隔日，我就和驪娘提起，我想要拜佛燒香，自己也好為王爺祈福，驪娘倒是同意的，對于有利于王爺的事情，她都愿意做。在洛陽，大大小小的寺廟也有許多，還有不少的尼姑庵。萬佛寺并不是唯一的選擇。可是在我一再堅持下，驪娘也不好少推卻。就隨我來到了萬佛寺。

萬佛寺也可謂是洛陽的大寺院，上香祈福的人真是不少。

我們來到了這里，看到到處都是裊裊升起的香煙時，驪娘對我說道：”妹妹，我已經青睞了玄空高僧，待會讓他指引我們祈福吧。

我含笑點頭，看著大殿里面端坐的僧侶，希望能找尋到太子的影子。

可是，令我失望的是，我并沒有看見那個道骨仙風的身影。

我按照計劃好的，上香祈福之后，我就約驪娘到禪房小坐，驪娘顯然是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再三催促道;”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雖然樣子是含笑默默，可是眸子中透露著隱隱的擔心。

我沒有說話，也把碧水拉著坐了下來，很善心的說道：”今日，我要以茶帶酒，感謝我的恩人。“我笑吟吟的看著身邊的碧水和驪娘，只見她們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一位小僧侶給我端上來一壺茶，還有幾個茶碗。

我把茶水緩緩倒入那青瓷的茶碗里，感激地說道;’最近，我身體抱恙，若不是姐姐和碧水姑娘，恐怕我的身體不會這般見好。”也許是很少見到我熱情的樣子，碧水和驪娘都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怎么好麻煩妹妹呢。”驪娘有些坐不住了

我把茶碗遞到她們手里，自己也一飲而盡。看著我誠懇的樣子，驪娘和碧水終于還是在猶豫片刻之后，喝下那碗茶水

少頃，就看見她們二人昏然倒下。

我起身冷笑，呵呵，我料定驪娘和碧水，是知道這萬佛寺的玄機的，否則她們不會那般憂心，她們也許會料到我會下藥，可是在我一飲而盡之后，就顧慮全消了，其實，她們還是被我迷倒，那是因為，藥并不在水中，而是在她們喝水的青瓷茶碗上。

我早已買通了那個小僧侶，在他給我們上茶的時候，那茶碗上，就已經涂滿了強烈的蒙汗藥了。

她們倒下之后，那位小僧侶進入房中，帶領我去了太子的禪房

到我來到太子禪房的門前時，我還是猶豫了許久，最終，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進來。”是那渾厚清亮的聲音

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我推門而去。

太子是背對我坐著的，手里拿著木魚，半闔著眸子，虔誠的誦著經文。

我愣愣的站在他的身后，看見她光光如已的頭顱，我的心就莫名的難過。

他許久見我為出聲，才在一段經文之后，轉過頭來，當他看到我的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滄海桑田。

有些陌生，但是已然沒有了任何情緒，他淡淡問道：“你來了。”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是那樣注視著他

“坐吧。”他起身給我拿來一個蒲團。而后坐在我的對面，低下頭來：“我知道，你會來的。”他說道

我看著恍若隔世的他，輕輕的問道：“為什么要這樣？”

“這樣不好嗎？比起以前那種爾虞我詐的日子，現在的青燈古佛，對我而言，可真是幸事了。

”我知道你素來就愛清凈，可是卻未曾想你會選擇出家。’我還是說出了自己的不解

”其實，出家有什么不好。紅塵之事，本就是過眼云煙，飛·佛家有云，四大皆空。你不懂嗎？“他說到，抬眼看了我一下，卻沒有了以往的眷戀。

看來，他真的放下了，連對我的感情，都放下了。

我沒有在說話，因為我知道，所有的規勸，都是多余的。

”他對你好嗎？“他突然問道

我知道他只得是誰，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看見我遲疑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王爺自小與我一同長大，我是很清楚他的為人的。晉王雖有真愛，可是卻藏于內心，不會輕易袒露，他萬事都會以大局出發，有時候，也不得不犧牲一些東西。其實，他這般活著是很痛苦，可是，若要成為一名王者，有些痛，是必須要承擔的。“

我知道他話里有話，知道他意有所指。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無法接受他對我的感情，即使我知道他對我好，可是，我還是很難接受，因為，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是你的妻子。“

我的話讓他有些動容，但是很快，他就收起了自己那點可憐的感情，他又一次靜心的說道：”你我無緣分。你還是忘了我吧。“

我不再說話，他亦是

雖然無話可言，可是我們還是那般靜默的坐在一起，不愿意，就這樣離開。

良久，他才緩緩說道：”晉王是天生會成為王者的，所以，你若是真的選擇和他在一起，就要學會隱忍。還要記得，偽裝。“

他還是不放心的囑咐著我

我淡然的一笑，我還是不愿意承認我的心已經屬于了晉王，我還在自欺欺人的說著：”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現在，也是迫于無奈罷了。“

聽著我的話，太子好像釋然了許多，他微微笑道：”你能這般想，自然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本來，在我聽說他迎娶大月國小公主為王妃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受不了的，沒有想到，你會這般淡然。“他如釋重負的說道

什么？晉王迎娶大月國小公主？

我怎么不知道？

我驚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見我驚訝無比的樣子，太子才看出原來我是不知道此事的。

他也是驚訝的問道：”這世人皆知之事，你不知道？“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晉王是在我離開軍營后不久，就娶了大月國的小公主續弦了，他昭告天下，說是公主賢良淑德，睿智聰穎，立為晉王妃。就是晉王的正室。

原來，我早已經是長門宮的陳阿嬌了，只是可憐我，居然還蒙在故里。

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