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這么晚了,還一個人在街上晃悠,是不是很寂寞呀?
一聽到這種輕薄無禮的聲音,我全身的毛孔就豎起來了。電視劇里經常出現這樣的情節,幾個小混混堵住一個女孩,用齷齪的字眼調戲她,然后動手動腳非禮她……
我低著頭,首先看到的是兩雙黑亮的皮鞋,一踉一蹌,不用說肯定是喝多了。眼光慢慢上移,就看到了他們微微隆起的啤酒肚。我不敢再往上看,害怕看到兩張猙獰可怖的臉。
喲,這小妹妹害羞了,你看她,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哈哈哈,太可愛了,長得也還不錯嘛!來,讓我好好瞧瞧!
一只骯臟的大手向我伸過來,我急忙向后退了幾步,依舊不敢抬頭。我不是害羞,而是害怕。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夜總會的門前,很不走運,碰到了兩個醉醺醺的酒鬼。更不走運的是,我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膽戰心驚地立在那兒。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在一條狹長的道路上,我不停地向前跑,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東西在追我,我看不清它的樣子,卻感覺到它的危險和恐怖,所以我不敢停下來,一直跑一直跑;可是前方似乎沒有盡頭,不管我怎么跑,也跑不出它的手掌心,最后還是被它抓住了。在那個不知為何方妖魔鬼怪的東西面前,我分明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就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地站立著,不管怎么暗罵自己,也挪不動一個步子……
這小妞太有意思了,我喜歡!一個醉鬼說道。她一定是看上我了,不然怎么會跑到我面前,羞答答的不肯走了。哈哈哈,我就說嘛,男人太帥是很危險的,一不小心就讓女孩子神魂顛倒了……
另一個說,你少臭美了,也不怕在女孩子面前丟人,不就是比一般人長得好看一點么,離帥就差得遠了……誰說她喜歡你了?說不定她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呢。
都不是,你們誤會了,我……我不是故意走到你們面前的。我的聲音輕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這是怎么了?莫非中蠱了?或者是撞邪了?
這時,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個人,抓住我的手就向前跑,把那兩個酒鬼遠遠地拋在身后,隱隱約約的只聽見他們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子尖尖的叫喊聲,阿諾阿諾,你去哪里?等等我呀……
阿諾,就是眼前這個帶我狂奔的男人的名字么?
他的手又大又柔軟,被他這么緊緊地握著,不但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反而有一種溫暖和親切的感覺。我看著他的后腦勺,頭發長了點,也亂了點,在風中跳躍著,一下一下的倒是很有意思。不知道他長什么模樣,是不是壞人;不會剛出虎口,又遇上狼了吧?
不會不會,他一定不是壞人!在女主角遇到危險的時候,王子或者騎士總是會及時出現,就像《藍色生死戀》里的泰錫,當他看到恩熙被她哥哥帶去相親時,立即從他們后面跑過去,抓住恩熙的手,就帶著她向前奔跑,奔跑,一直跑到海邊……
我一直期待著,期待著有這樣的一次奔跑。
只是沒想到,我的期待會來得這么突然,來不及做好心里準備就開始跟著一個陌生人狂奔起來了。
一直跑,一直跑,就像一直重復做的那個夢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出現了救我的王子——雖然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但是好歹也是唐僧啊!唐僧好歹也是美男子、大好人啊!
我一路胡思亂想,任由自己跟著“唐僧”毫無方向地奔跑,以至于他突然停了下來也沒有察覺,一頭撞在他的肩上。我一面摸著額頭,一面不停地道歉。
為什么?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你告訴我——
我一聽,不對呀,不過就是撞了一下嘛,至于發這么大的火嗎?想了想,還是不對,這種語氣不像是對陌生人發脾氣啊,難道我們認識嗎?
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這不就是我朝思暮想、魂牽夢繞的那個人嗎?他看上去還是那么帥,五官生動又好看,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在歲月的雕琢下,有了成熟男人的堅毅和深沉。可是,為什么他的眼里流淌著難以捉摸的憂傷呢?
什么為什么?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他轉身面向我,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為什么還要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什么還要以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出現在我的面前?
原來他還記得,我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我高興的是,只有一面之緣的我們還記得彼此;難過的是,一見面卻是這樣的開場白。是啊,我為什么還要出現在他的面前?為什么還要以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出現在他的面前?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看來喝了不少酒,即使在狂奔之后,還是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走到橋上,一直到橋中央才停下來。
我不放心他,也跟著走過去。
認識他的時候,我還是一個花季少女,與千千萬萬的花季少女一樣,愛做夢,喜歡幻想一些有的沒的不切實際的東西。我一直幻想著有一天,在街上或者小巷里被幾個小混混圍困,我的王子會從天而降般的出現,然后單槍匹馬地把我從壞人手里救出來。
然而,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個人卻不是我的王子,他的身邊站著一位美麗的女孩,對他微笑著,為他助人為樂的舉動而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那年暑假,我在縣里有名的風景區擺攤,賣一些手工制作的小飾品。馬上就要升高二了,我想自己掙錢交學費,于是對奶奶說,既然自己有一門手藝,就不能浪費了。奶奶同意了,但是要我保證平平安安地回來。
如果有人問我,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是誰?那么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我的奶奶!
當所有人都嫌棄我的時候,只有奶奶把我當作寶貝一樣疼愛;當所有人都欺負我的時候,只有奶奶會沖上前去找人理論、與人吵架;當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的時候,只有奶奶站在我身邊安慰我支持我……然而,在我大二那年,奶奶離開了我,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以后,我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再也沒有人會像她那樣疼我愛我了……
我答應奶奶,一定會好好的,平平安安地回來。沒想到第一天擺攤就出事了。
也許是我的飾品太好賣了,搶了其他小販們的生意,于是他們就合伙起來找我麻煩,說我新來的不懂規矩,這里是他們的地盤,要擺攤到其他地方去擺。我不想與他們爭吵,就一次又一次地轉移陣地,到后來我才發現,沒有一個地方容得下我。就在我委屈無助的時候,一個外地游客站了出來,大聲指責那幫找我麻煩的人,說他們合伙欺負一個女孩子,比土匪強盜還要可惡,連一個人最起碼的良心都沒有;又說出來擺攤都不容易,如果不是經濟困難,誰會風里來雨里去的在外面擺攤……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要相欺!他說了很多很多話,實實在在很能打動人心,唯獨最后一句話,略微有些文縐縐的。不過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的一番話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掌聲,包括那幫小販們的。
多虧了他,我才能繼續在原來的攤位上賣東西。為了表示對他的感謝,我送了他一對幸運符,藍色的給他,粉色的給他女朋友。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我希望回到十六歲那年,做一個膽子大一點的女孩。
可是,我太膽小了,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更別說問他們的姓名、家庭住址和所讀學校了。他們離開的時候,我隱隱約約地聽到他們在討論上大學的事情。我記住了那所大學的名字,那是本省最有名的一所大學。
如果那個時候我足夠大膽,就不會有接下來的煩惱了。為了與他們再次相遇,我努力讀書,終于考上了他們的學校,成為了他們的學妹。可是轉眼三年就要過去了,我與他們相遇的次數卻為零。他們只比我大兩屆,如果不讀研的話,早已畢業離校了。大二結束后的那個暑假,我一直悶悶不樂,情緒相當低落,動不動就流眼淚,一方面是因為再也看不到奶奶了,另一方是因為我再也找不到我默默喜歡了五年的那個人了。
經過一個暑假的自我折磨,我身心俱憊,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于是積極地參加班級和社團活動,慢慢地恢復了元氣。偶爾一個人的時候,我還是會想念奶奶,想念他。不知道為什么,只見過一面的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卻僅次于我最愛也最愛我的奶奶。
緣分,就是這么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