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爸出院了啊,讓他好好休息些日子吧……”
古云聃跟他母親通著電話,聽說父親已經康復出院,心里懸著的石頭也落地了。
“媽,村長讓我們在寺里待到十六之后才下山呢,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替我轉告爸,我答應他的事情,我會做好的……嗯,好……”
洛櫻坐在一旁聽他打電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雖說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懲罰才到這里來的,但是居然因為一個這么扯淡的理由要多待幾日,她心里很不高興。方丈雖并沒有表態一定要她留在這里,但是自己如果擅自回去的話,估計外公在村里也會遭人白眼吧……一想到這些,心里不禁又有些煩躁了。
“阿櫻,你怎么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古云聃掛了電話,跑過來坐在她身邊。最近洛櫻總說自己產生了幻覺還時不時暈倒,讓他總覺得很不安。
“沒什么事兒。就是不想老在這和尚廟待著……還因為一個這么扯淡的理由……”
“這樣啊……”
古云聃看她撅嘴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方丈和村長,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吧。我聽我媽說,村里最近有狼進到村子里傷害牲畜的事情呢。”
洛櫻抬了抬眼皮,還是一副興趣寡淡的樣子。
“那是自然,山上東西都讓人弄光了,還那么多陷阱,不下山難道等著餓死嗎?”
氣氛有點僵,少年尷尬地撓了撓頭,眼中忽然一閃。
“啊,對了,我最近遇到了一個香客呢,他說十多年前,金剛寶珠碎裂的時候他也在場,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情,你要聽嗎?”
洛櫻眼睛一亮,轉頭看著他,等著下文。
“他說叩拜金剛的人他也不認識……”
少女狠狠彈了他腦門一下子,這個賣關子的家伙,居然還這么掃興地戲弄她。
“哎呀別彈,好疼……”少年笑著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少女的手。“但是他跟我描述了那個人的樣子!你知道那是誰嗎?”
洛櫻一下愣住了,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誰?”
“陳叔的大兒子,也就是陳可青的哥哥,陳若青。”
“可青的哥哥?”
她心里的疑惑更加多了,整件事的關系怎么能亂成這樣……
“唉?那他拜完金剛之后寶珠就碎了,可能并不是預兆我們會遇到狼群,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他會被你爸爸的獸夾誤殺身亡……”
“……”
古云聃松開了她的手,表情似乎有些不高興。
“我說過了,我們家欠他家的,那天在霧谷已經全部還清了!”
少年攥緊了拳頭,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音,青筋也暴了起來。洛櫻見他這樣,趕忙起身寬慰了幾句,他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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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熱了好幾日,今天終于下起了大雨。男人站在小木屋門口呆呆地望著雨落下,肩上的傷似乎還隱隱作痛。
“別站門口了,傷口讓水沾濕了不好。”
屋里的女人正用小杵一點點錘打著小盅里的中藥,她打了個哈切,一下雨,身上就覺得軟得很。
“你說,云聃他真會聽我的話那么干么?”
男人狠狠抽了口手中的煙。他其實不抽煙很久了,因為兒子說聞不慣煙味,從醫院出來之后,忽然就很惦記這帶點辛辣的煙味兒。
“那得看他自己了。聽你的也沒什么錯。”
女人頭也沒抬,細細干著自己的事情。男人轉過頭,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陷入了沉思。在一起快二十年了吧,但是他從來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正如他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年了,她的臉與當初遇見時的樣子差不了多少。
似乎感覺到了他在看自己,女人緩緩抬起頭,眼角的那顆淚痣盈盈欲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們好歹是一家人,我不會害你的。”
“這么多年來,我卻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女人一愣,只見男人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坐到了她的對面,直直望著她。“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當初是你救了洛櫻那個丫頭?”
她依舊是一副淡漠的模樣。“救她的不是我,是狼王。而且這么多年來,你也沒問過我。”
“你不要狡辯!”
男人的瞳孔放大,一把捏住女人小巧的下巴,眼睛里好似要噴出火來。
“如果不是你告訴吳老頭,他會知道狼王能救他孫女兒?云聃可是你的親兒子啊!為什么你不肯救他!”
他就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可是面前的女人像尊石像一樣,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她眉眼一挑,撥開了他的手。
“我沒有不救他,只不過沒有根治的藥引子而已。”
“狗屁!”
男人徹底被她冷淡的樣子激怒了,一把抓過墻上的槍,抵著她的頭。他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是一個下雨的天,他在霧谷入口的一個破屋子里遇到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少女。“都是中的狼毒,為什么她就能平安無事,而我兒子就得賠上一只眼睛?!”
女人微微皺了皺眉,眼中依舊是淡漠。
“這就是命啊。”
那日破屋里的老人瀕死之前,將身邊的少女托付給了他。老人全身有很多處抓痕,血肉模糊,傷口周圍泛著駭人的青紫色。他詢問老人受傷的原因,老人似乎早已神志不清,只是不停喃喃道:
“這就是命啊……”
男人猛地回過神來,女人已經走到了屋外,將一碗雨水導入藥盅里。她回頭望著他,在雨中的臉龐有種別樣的詭異。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她,一直都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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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這淅瀝瀝的雨也沒有停。在山林里這雨點拍打著樹葉,聲音就更加響亮了。
“爸,你還不睡哪?”
陳可青睜眼便望見父親站在門口,只穿了一條短褲,也沒有點燈。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兒子,又緩緩轉過了頭。
“兒子,上次爸跟你說的事兒怎么樣了?”
“?”
他思索了一陣子,才想起了上次的談話。
“阿櫻她現在生我氣呢,估計不會愿意讓我跟她一起去了吧。”
少年索性也不睡了,直接走過去坐在了父親的身邊。空氣很涼快,總算消退了前幾日積攢的暑氣。這些日子他總覺得身上有些燥熱,加上總是做惡夢,幾乎都沒睡過好覺了。
“這幾日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些不安。不如明天我去涌泉寺,替你給金剛磕幾個頭吧。”
“爸……”少年的口氣有些不耐煩。“何必走那些冤枉路,這么多年,不都過來了嗎。”
男人默默地望著身邊的兒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媽和你哥都走了,就剩咱倆了……”
陳可青聽出父親口氣有些不對,心里泛起了一絲酸楚,急忙擺手打斷了這個話題。
“我跟你吳爺爺商量了,你進了城里,小櫻子的媽就會給你物色個活兒,你到時候好好干……”
“唉,爸你今天怎么了?”
他終于有點不耐煩了,父親今天的話好像比往日都多,也沒見他喝酒啊。
“阿櫻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古云聃那個小子身上,還為他跟我翻了臉。我為她干了多少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啊!現在還要我跟著她……我才干不出來!”
“你不要意氣用事啊,”父親的口氣有些無奈,“誰都看得出來,小櫻子心里終歸是有你的。”
“爸你到底怎么回事兒?”陳可青急不可耐地打斷了父親的話,“不是要攆我去城里就是小櫻子什么什么的……你到底怎么了啊?”
男人被他機關槍一樣的話給哽住了,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爸只是看你歲數大了,開始操心了而已……”
“這十多年不也操心過來了嘛……”少年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口氣有點沖,趕緊又軟了下來,“爸你別操心了,我都知道,這里坐久了涼,進去睡了吧……”
陳可青不再言語,回屋躺下后很快便睡著了,男人卻在門口坐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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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三日便是農歷的七月十五了,寺里來還愿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許多洛櫻只在電視上看見過的名人也到了寺里,她新鮮好奇了幾日,便也覺得沒什么特別了。
“唉?爸,這涌泉寺什么時候還有帶發修行的尼姑啊?”
洛櫻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議論了,本來是懶得解釋的,不過這聲音讓她覺得頗為耳熟。
“洛櫻?!”
她猛地轉過頭,一個長發大眼的少女站在了她身后,那女孩兒正長大了嘴巴望著她。
“你什么時候出的家?!這么好的消息也不告訴我?”
洛櫻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把女孩兒拉到一邊。面對她連珠炮般的發問,趕緊做了個停的手勢。
“好吧,既然被你發現了,你要答應替我保密,等回學校了我再向你解釋。”
面前的少女是她的大學同學,也是洛櫻在學校里為數不多的知心好友之一。
“哇哇哇,我看你微博什么的都突然不更新了,還以為你回老家讓狼分尸了!哇哈哈哈,還說讓我爸留個頭條給你,讓你死了也風光一把!”
“你這個烏鴉嘴!”
洛櫻又好氣又好笑,狠狠彈了她腦門一下子。“不過你怎么知道這里的?跑來干嘛?”
女孩兒一直一副很興奮的表情,“我爸聽說這家寺廟很特別,所以特意來這里給方丈做專訪。沒想到你居然也在這兒……”
“你們肯定會被攆走……”
“納尼?”
“方丈最討厭的就是這些世俗的東西,廟建這么高這么遠就是為了躲你們這些人……目測你和你爸很快會被請走……”
洛櫻癟癟嘴,看到女孩兒不相信的表情很拼命忍住不笑。
“哇!”
女孩兒突然像受了什么驚嚇,一下子把洛櫻轉了一百八十度,躲到了她的身后。洛櫻一抬頭才發現古云聃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額,云聃,這是我的大學同學趙小楠……小楠,這是我的好朋友古云聃。”
洛櫻覺得有點尷尬,趕忙介紹了起來。趙小楠卻躲在她身后不出來,悄聲對她說,他的眼睛好可怕。
“阿櫻……方丈說,今天寺廟里香客太多,午飯要推遲一小時左右……”
古云聃臉上沒有任何不快,這種情況想必他已經司空見慣了吧。見洛櫻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
“如果眼睛不那么嚇人,還真是個大帥哥……”
趙小楠不知道什么時候伸出了頭,洛櫻狠狠拍了她一下。兩人聊了沒幾句,趙小楠就接到父親的電話說要下山了。
“你看,我說吧,方丈肯定是要攆人的。”
“趙大社長的面子都不給,這方丈還真是厲害,”她撅著嘴掛了電話,“不過我爸不一向都不采到獨家不罷休的么?這次怎么這么快就給打發了……真是轉了性了……”
跟洛櫻又聊了幾句,她便隨身后招呼他的男人走了。洛櫻抬頭望了望晃眼的陽光,繼續打掃著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