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旖蘿和趙小楠隨著古云聃陳可青從一條偏僻的小道上到涌泉寺,一路上,陳可青把帽檐壓得低低的,躲避著四周行人的目光。
明明已經過了晌午,而山上的霧竟然弄得化不開似的,讓整片山林的能見度不超過十米。陳旖蘿漸漸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這片林子她是第一次來,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要不要先去廟屋看看阿櫻?”
古云聃擦了擦頭上的汗,打從回來之后他就沒有見過洛櫻,只能從其他人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到一些情況,可是打從剛才上山開始,他就覺得脖子上的傷疤灼人的燙,仿佛在提醒著他似的。
“最好還是別去……阿櫻現在想必也不想別人看到她的樣子……而且我的煞氣太重,一靠近她,她只會更加失控……”
陳可青面無表情,只是用手中的鐮刀小心地替旁邊的兩個女孩兒開出了一條道路。
“阿櫻她現在到底怎么樣了?為什么非要離開醫院回到這里……”
趙小楠的追問讓兩個少年都沉默不語,這讓她更是有些急了。
“說話呀!阿櫻她現在到底怎么了?陳可青你不就是狼王嗎,你為什么不救她!?”
“如果我能救她,就算要拿我的眼睛和舌頭當藥引也無所謂!十多年前,我已經救過她一次了,現在,我真的無能為力……”
“十多年前?”
聽到陳可青的話,古云聃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十多年前,他明明是一個跟他們一樣的普通少年,就算他后來變成了狼王,但是幼年的洛櫻痊愈后,他明明看到過陳可青,他并沒有失去眼睛或者是舌頭啊……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童年的那些秘密,可能就要解開了。
古云聃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跟在了陳可青的后面。不一會兒,大霧中隱約透出了涌泉寺飛揚的檐腳,四個人順著青色的石板路,從寺廟的后院繞了進去。
寺里出奇的安靜,這讓所有人都有些納悶。臨近十五,廟里來還愿的人應該是非常多的,為什么寺里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們又從后院走到了大殿,大殿前方的香爐鼎中插滿了燃燒著的香,煙霧還在裊裊上升,看得出來剛才這里還有過很多人,但是這些人卻突然因為某種原因都迅速地離開了。
大殿的門虛掩著,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硬著頭皮進到了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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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了……”
竟然是村長的聲音。他拄著拐,頭發和胡子都已經花白了,精神也沒有當初那么好了。他沖四個人揮了揮手,讓他們走進一些。
大殿里的油燈和蠟燭將四周照得通明,那尊巨大的法力無量勝至金剛在跳動的火焰下顯得栩栩如生,那怒目而視的樣子,就像馬上就要踏云而去。陳旖蘿第一次見到這么巨大而逼真的塑像,嚇得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四個人的目光在一瞬間都落到了金剛空空如也的右手上,整個大殿里的空氣瞬間就變得冰冷而凝重。
“怎……怎么會……”
古云聃張大了嘴,驚恐的表情滿是難以置信,“最兇的大盛日,不是……已經過了嗎……”
“傻孩子,躲得過天時,躲不過人時……”
村長嘆了口氣。十多年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是他帶著所有村民,將三條奄奄一息的生命從閻王手里搶了回來,而如今,閻羅王仿佛并不愿意就這么簡單地放過他們。
“寶珠真的碎了……”
陳可青呆呆地望著地上碎裂的齏粉,腦中一片空白。
“可青,你遇到那個人了……是嗎?”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誦經的方丈起了身,走到了陳可青的面前。而他面前的少年卻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誰?”
方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少年突然放大的瞳孔被他盡數收入眼底。
“可青,我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沒有人會愿意在知道結果的情況下重新走一遍痛苦的老路,但是,倘若他沒有依照我們的預測而行改變了你們生命的軌跡,那么……”
洛櫻的外公從金剛像后面走了出來,顯得疲憊不堪,他小心翼翼地將三枚東西放到了陳可青的手中。
“要么,你們三個再死里逃生一次,要么……”
老人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里面盡是說不清的意味。他用蒼老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寶珠粉末。
“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賣什么關子啊?”
趙小楠被這群打啞謎的人弄得一頭霧水,只覺得這群人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
“皮哥他們都到村子里來了,你們還在這兒瞎咋呼什么呀!”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了趙小楠身上,她卻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
“我不管你們有什么計劃有什么打算,什么大盛日什么狼王也與我無關,我只要洛櫻不受到傷害!你們現在快帶我去見她!”
“我們知道你關心她,但是現在不行……”
洛櫻的外公口氣變得柔和了下來,“等阿櫻過了這一劫,我自會帶她來見你……”
“吳爺爺,方丈,村長……那,現在那個人在哪里……”
陳可青咬了咬嘴唇,還是按捺不住問了出來。原來打從一開始,他的感覺就是對的,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種結果。
“他已經走了……”
“走了?”
“對……讓他照著既定的軌跡,一步一步走吧……只是我們希望你,不要因為知道結果,所以妄圖去改變什么……這場大霧,怕是老天爺將他送到這里來的契機吧……”
方丈望著肅穆的金剛塑像,重重嘆了口氣。村長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卻帶著些溫和而坦然的笑意。
“一九九五年的七月十三,哈哈,咱們瞬間就年輕了十八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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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在林間的小路上,慘白的臉上涔涔地流著汗,已經走了好幾百米,心卻還是怦怦地跳著。
這是他第一次到涌泉寺來,卻經歷了從出生到現在最心驚膽戰的兩個多小時。先是寶珠的離奇碎裂,接著是被一眾僧人關進了大殿當中,那明亮卻又詭異的燭火和威嚴肅穆的巨大金剛……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從閻羅殿中逃離了出來……
“我們應該把他關起來!說不定能照到救洛櫻的方法……”
“如果放走了他,那今年的七月十五,豈不是又將出現一個大劫?”
“方丈……我們不如現在就把他關起來……”
他不理解這些第一次見到他的和尚為什么會用一種滿帶驚恐和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在他們的竊竊私語中,他都能感覺到這座大殿中充滿了恐懼與寒冷。
仙風道骨的方丈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似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當中。老人的眼睛仿佛浩瀚無邊的宇宙,深得就要將他吸入當中。少年覺得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一種寒冷的恐懼就像細小的蟲子爬進了他的身體。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面如死灰的少年望著面前的老人,坐在蒲團上的身體在瑟瑟發抖。
“明嗔,讓寺里的香客都散了吧……這位施主,你隨明空從寺廟的后門下山去吧。今天你看到的,聽到的一切,切記不可告訴任何人……”
腦子里一直回蕩著方丈最后的這句話,仿佛一句魔咒,深深地烙印進了他的腦子里……少年覺得身體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任由著他機械地從來時的路慢慢走去。
“嘻嘻嘻……”
少年的腳步停在了鐵門口。
破敗的廟屋被濃霧團團籠罩,里面竟然傳來了女孩子的笑聲。
一股莫名的好奇心暫時驅散了他心頭的恐懼,有種強烈的力量在驅使著他靠近這座神秘的廟屋。
“里面有人嗎?”
他弱弱地喊了一聲,廟屋里卻沒有任何人答應。難道,剛才是自己聽錯了?他想起之前那個少年告訴過他,里面住了一個得了失心瘋的苦主,不希望外人知道她的情況,那自己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少年嘆了口氣,剛抬起腳,忽然聽到里面傳來了巨大的金屬摩擦的聲音,緊接著是四聲幾乎同時發出的斷裂的脆響,還有幾聲奇怪的嗚咽聲。
這明明是狼的聲音!
他常年在山上采藥,那種熟悉的嗚咽聲他早已銘記在心,而那間關著人的廟屋里,竟然會有狼的聲音!里面,到底會是什么情況……
來不及多想,他敏捷地翻過了被鎖住的鐵門,走到了廟屋門口。一股奇怪的腥味夾雜著巨大的寒意從緊閉的廟屋大門后撲面而來。
少年猶豫了一下,用手抓住門搖了幾下,門發出了吱吱呀呀的響聲,卻沒有開。可是,這門上明明就沒有鎖,難道是從里面鎖住的?他從破損的窗格,朝里面望去……
廟屋里面的黑暗,濃得就像化不開一樣,一股嗆鼻的味道從縫隙里鉆了出來,少年不由得咳嗽了一聲,當他再次將目光匯集到門內的時候,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腦,所有的聲音都壓在了喉頭,再也喊不出來。
一雙血紅的眼睛貼著門上的空隙,和他的眼睛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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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打破了整座山的寧靜。
“不好……”
陳可青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變大了。那個聲音,和聲音傳來的方向,頓時讓他的心揪到了最緊……來不及多想,他拔腿便沖向了廟屋的方向,古云聃也意識到了什么,隨他一起跑了出去。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趙小楠話剛出口,就發現除了她和陳旖蘿之外的人,都已經跑出了大殿。一旁的陳旖蘿掏出了包里準備已久的DV,拉著她也一起追了過去。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錄片子!”
趙小楠沒好氣地說,她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雖然這不是洛櫻的聲音,但是她肯定出事了!
“如果我們都死了,說不定,這會是破解整個謎團的鑰匙……”
陳旖蘿面色凝重,一邊跑一邊調試著DV。從到這里開始,她就有不好的預感。不說皮哥他們到底會帶來多大的威脅,單看現在的情況,所有人似乎都是兇多吉少了……DV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大霧干擾的原因,始終發出低低的干擾聲,屏幕也不是太清晰,最奇怪的是DV上本來已經調試好的時間,竟然顯示為剛買回來的初試時間2008年!
時間緊迫,也顧不及這么多亂七八糟的細節了……陳旖蘿只是將屏幕調好,緊緊跟上了前面那群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了下來,趙小楠和陳旖蘿差點撞到了那群和尚的身上。兩人連忙擠到了前面。
廟屋的大門大開著,一股巨大的腥臭味從里面涌了出來,陳可青和古云聃呆呆地站在了廟屋里面。場面出奇的安靜。
陳旖蘿一只手拿著DV,另一只手捂著鼻子,緩緩走了進去。屋里的干草散亂一地,到處都是一些布條碎片,從墻上延伸到地上四根手臂粗細的巨大鐵鏈,像死了的蛇一樣軟軟地趴在地上,一端的環扣處還帶著隱隱的血跡,像是被什么東西粗暴地掙斷了……
“她居然……掙脫了……”
陳可青像瞬間被人抽走了靈魂,望著斷裂的鐵鏈,頹然跪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