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沒有即刻啟程返回長安,而是等到梅花開成一片海洋,等到最后的積雪融化成春天,等到柳樹就要抽出新芽,等到我的傷心幾乎凝結成石頭,我才向父親辭行。
臨行時,父親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話:“千一,你的母親在等著。”
我已欲哭無淚,如果我沒能殺掉牧揚,那么母親等到的那個人會是誰?
人間的花茂盛而熱烈的盛開,我的人生卻愈接近長安而愈加凋敗。
清晨在一個半路上的小飯館里吃飯,店主的兒子只有五六歲,正是懵懂天真的年紀。小男孩在我面前跑來跑去,手中抓著草編的蚱蜢。
“姐姐,姐姐,你看我的螞蚱好看嗎?它還會動呢。”小男孩把蚱蜢放到我的面前,一邊用手推著蚱蜢,一邊看轉頭看向我,“姐姐你看,它動了。”
店主的妻子是個樸實的農家婦人,滿臉歉意的走過來想要把小男孩抱走,“姑娘對不起,小孩子太調皮了。”
“沒事,他很可愛,”我示意店主的妻子不用抱走小男孩,“他逗得我很開心。”
店主的妻子沒有抱走小男孩,客套幾句之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姐姐,可愛是什么意思啊?從來沒有人這么說過我。”小男孩有些失望地看著我。
“可愛就是你很討人喜歡,”我揉揉小男孩的頭,“那告訴姐姐,以前別人都是怎么說你的?”
“他們都說我很討厭,是個沒人管教的孩子,”小男孩眼神空洞。
我黯然神傷,“他們都是瞎說的,不要理會他們,”我安慰著小男孩,“來,姐姐給你糖吃,好不好,”我習慣性的把手伸進包袱,抓出一包糖,卻是分別時牧野給我備下的桂花糖,我一直沒舍得吃。愣愣的看著桂花糖,我的眼淚幾乎流出來。
“姐姐,你怎么了?”小男孩一臉純真的看著我。
“哦...沒...沒什么,”我努力的擠擠眼睛,“姐姐只是一時間想起很多事情,”我打開紙包,拿出一塊桂花糖放到小男孩手上,“吃吧,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我叫旦旦,元旦的旦,媽媽告訴我,我的名字是清晨的意思。”小男孩啃著桂花糖,“姐姐,這糖真好吃,可以再給我一塊嗎?”
“好吃嗎?姐姐分一半給你好不好?”我一點都不吝嗇。
“太好了,謝謝你姐姐。”小男孩非常開心。
臨別時我很真誠的蹲下來看著小男孩,“旦旦,記住姐姐的話,只要對得起大家,不做損害別人利益的事情,不用太在意別人的說法,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一直開開心心的就好,知道嗎?”
小男孩搖搖頭,不理解。
我淺淺的笑,“等你慢慢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中午到了一處頗為繁華的小鎮,隨便撿了一家收拾得還算干凈利索的客棧,背著包袱走了進去。
客棧里的人并不是太多,倒也顯得溫馨清靜。我走到一張稍偏僻的桌子,放下包袱,叫了幾樣小菜,小二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店里走來一男一女,看樣子應該是一對少年夫妻,女的一臉幸福甜蜜,看她的身子,應該是有幾個月身孕了。男的生得眉清目秀,風流倜儻,對女子呵護有加。我暗自羨慕,小二送菜上來時見我直直的盯住對面的夫妻,不禁頗有余味的笑了。
沒多久,那對小夫妻的侍女走了進來,二人手里都拿滿了東西。我暗自思量,或許自己再也不會有這一天了,我的幸福可能在上一世,也可能在下一世,但是絕對不在這一世。
我在客棧住的那間房子臨街,隔著不寬的街道,十字路口的那一邊居然是一家妓院。透過窗子,我見到一個生的風流瀟灑的公子正朝妓院走去。小二推門送水,“姑娘看什么呢?小的推門進來都不曾發現。”
我轉過身子,“剛剛好,你看那位公子是今天中午的那個嗎?”我喊小二到窗子邊。
小二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就笑了,“姑娘的記性還真不錯。”
“當真是今天中午那個公子嗎?中午時分明見他和他的夫人在一起很甜蜜,怎么會去......”
“人不可貌相啊。這個公子姓莫,生的風流瀟灑,貌比潘安,又能說會道,只是家境貧寒。他的妻子是鄰縣的一個大戶人家的獨生女,就是因為這幅相貌和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愣是把小姐唬的鐵了心了要嫁給他。您還別說,這姓莫的小子還真走運,他家夫人不僅貌美如花,溫婉善良,知書達理,而且甘愿留在這里。如今這莫家的所有花銷都靠他的老岳父資助,這個千金小姐哪里會想到姓莫的小子竟然拿著她家的錢在外面養了好幾房小妾。”
我簡直不敢相信,畢竟他和他的妻子看起來那么的般配,那么的幸福,“難道莫夫人就沒有聽到過一點閑言碎語嗎?”
“這個小姐恪守婦道,深居簡出,加上這莫府上的人,除了小姐帶過來的陪嫁丫鬟,都是姓莫的小子一手打理的。別說那些下人不知道了,就是知道了,誰會有那個膽子去說給小姐呢?”
“那小姐的父母那?不管不問嗎?”
“天高皇帝遠啊,”小二意味深長的嘆息,“姑娘,小的還有事,先下去了。”
小二走后,我一個人呆坐著發愣,到底該不該去幫助那個小姐一把,這么善良的人,怎就遇上了這樣的衣冠禽獸?糾結了很久,無可奈何的躺倒床上,罷了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漫漫人生路,只有自己去一步步走完,不論怎樣,她當初的選擇,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