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走了的人是歡樂的，留下來的人是痛苦的。田茶送走了愛，又迎來了一段又一段新愁。

賈華走了，他帶著他的愛回到了他的學校里。這次田茶沒有去送行，因為她頭疼的非常厲害，她躺在床上思緒萬千，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凡是她能有記憶的事情。

古往今來，在人世間偏偏扯不斷的就是愛情。為了愛情尋死舍命的有之；山盟海誓的有之；背信棄義的也不乏其人；偷雞摸狗、背叛婚姻愛情的也大有人在。小姐找秀才，高官找厚祿。狀元找榜花，富豪找紈绔。窮找窮，富找富。要飯的找叫花，員外找地富。其實，現實社會中也離不開這些，所不同的是其叫法不同而已。城里的人難道就非得去找一個鄉下的姑娘結婚？這是誰的規定？這時，田茶似乎是恍然大悟了一般，她還能再去想些什么呢？此時，她又能有何求呢？人強強不過命啊！我田茶真是生就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田茶心里頓時豁然開朗，心中就像撥開了迷霧見到了太陽，那太陽像是在初升的早晨，霞光萬道，光芒萬丈。

人的心情一變，萬物皆變。天是新的，地是新的，山是新的，人是新的，就連銀線河里的水都顯得更加清澈透明。

田茶今天起得特別早，山上的畫眉鳥兒一遍又一遍歡快地叫著吵著“到地里去、到地里去……”田茶先把自己家地里的棉花打完叉(即棉花不結桃的枝條)，又連忙幫春紅的地里去打叉，她快要打完叉的時候，春紅這才跑到地里來。春紅看見田茶的心情有了好轉，她的心情也特別的愉悅，她悄悄地跑到一個小山溝溝里去摘了別人種的兩個小甜瓜，用袖口擦了擦，遞給了田茶。田茶讓春紅吃，春紅又讓田茶吃，倆個人謙讓著相視而笑。

山上云卷云舒，山下輕風蕩漾。樹上鳥兒高叫，水中魚兒歡暢。

田茶和春紅頂著云朵下山來，蒙山的山風把她倆的頭發吹得云鬢霧繞的，真的像一對悄佳人，又像一幅壯觀的仕女圖。山喜鵲圍繞著她們倆個來來回回地“喳喳喳”亂叫，它們一會兒飛到山上，一會兒又飛到樹上。

田茶回到家里屁股剛剛坐在椅子上，就有人來敲門。

敲門的不是別人，是村支書的老伴“黑脆瓜”。她已經是第五次登上田茶的家門說媒來了。

“黑脆瓜”給田茶介紹的對象是“黑脆瓜”姨兄弟的兒子，也就是上山寨子村支書的兒子。

田茶給春紅商量了幾次，春紅一時也沒有主意。最后春紅說：“干脆，快刀斬亂麻！不行，就是不行。免得夜長夢多，引出故事來。你千萬不要怕得罪人，更不要優柔寡斷！”

田茶說我還是抹不開村支書的那份人情面子，再者說了，她那姨兄弟的兒子前塌腰后羅鍋的，我擔心他那方面不行。

一句話，把春紅逗得嘎嘎的大笑。

春紅說：“誰還沒事天天光那個啊！難道就不干別的嗎？哈哈……”

說著說著，劉娜也跑來了，她幫田茶介紹了一個供銷社主任的兒子，說是在供銷社加工廠里工作，會做醬油醋，還會打點心。田茶跑去一見，我的個天來，身上穿的衣服像個打鐵的，锃光瓦亮，人還沒進來，就吻到了一股醬油渣的味道撲面而來，惡心死了！這個不說，身高長得最多有一米五六的樣子，臉面黑得像塊煤炭不說，還是一個小豆眼，說起話來像日本電影《追捕》中的橫路靜二一樣。

劉娜生氣地批評田茶說：“你總不能一直老是拿別人去給賈華比吧？真是讓你給愁死了！不行，你就去山上當尼姑。”

田茶無語。

其實，最讓田茶苦惱地是，她聽到了劉子敬給她送飯的事情后，更是百感交集。

劉子敬把衛生室里的藥品折騰的差不多了，他真的有點兒黔驢技窮了。他又一次跑到縣城找到了蔣萬山，借了五百塊錢去幫田茶買了些滋補品。這一天劉子敬差一點兒沒趕上返回賈家寨的晚班車。下車后，賈家寨子里家家已是把盞燈火，天空已是繁星點點。劉子敬趁天色已晚，想把從城里購買的一些滋補品給田茶放到家門前，結果與春紅碰了個滿懷。

春紅驚愕地問：“這事卻原來是你干的？你干好事可是從來不留名字的啊！”

劉子敬千恩萬謝地說：“春紅、春紅，我的好大妹妹，你千萬給誰也不用講、給誰也不用說啊！我再一次謝謝你、謝謝你了！”

春紅問：“那是為什么？”

劉子敬滿臉通紅地說：“說出去讓別人知道了怪丟人的。”

春紅的這個密是絕對保不住的，她很快就把這事情托盤告訴了田茶。

田茶也千恩萬謝地說：“春紅、春紅，我的好姐姐，你千萬給誰也不用講、給誰也不用講啊！一定要給我保住密、保住密啊！謝謝你了，我的好姐姐！”

春紅更加吃驚，她非常不理解地說；“哎、哎，你們倆個人今天是唱得哪一出啊？真叫人家不理解，叫人云里霧里。倆個冤家對頭，咋就一個鼻孔眼里出氣了呢？連講話都是一個腔調。”

田茶嗔怪地說：“豬、你真是一個笨豬！這是哪和哪啊？你咋什么都不明白呢？好姐姐，請你一定要給我保住密！這個如果讓寨子里的人知道了，還不把舌頭給嚼爛了啊！”

“嗯。”春紅似乎明白出了一點兒什么。

夜深人未靜，山狗子不停地叫聲，田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更加睡不著覺。俗話說，一家女百家求，姑娘大了留來留去娘犯愁。男婚女嫁這是多少千年來老祖宗遺留下的規矩，誰也違背不了。違背嗎？那將會遭到人們的唾罵和議論。人們會有種種猜測，或者說這個人生理上有問題；或者說她是一個神經病等等。

女人最大的煩惱期，就是找對象時期。一個女人究竟去找一個什么樣的對象好呢？這是一個一百個女人，有二百個想法的事情。但是，一個根本的原則就是，男怕選錯行，女怕嫁錯郎。當然，不同的時代，又有著不同的追求。就現代人來說，追求富者有之；追求成分(即個人的出生家庭：包括貧農、中農、富農)者有之；追求當兵者有之；追求學歷者有之。而不顧年齡輩分，只要有錢，甚至于去給人家當二奶者也有之……當然，為了換回一口飯、為了換回一碗米而成為好夫妻的也大有人在。不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所謂抽象的愛情是不存在的。所謂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心心相印、一見鐘情，都不能拋棄了物質而去空談、空想。連最起碼的臉蛋漂亮這個物質都不存在了的話，那還有什么樣的物質去作保證呢？田茶的時期，正是追求有一個高學歷和城里戶口的時期，她又怎么能拋棄現實的羈絆，去空談戀愛、去空談愛情呢？當然開放搞活所帶來的對愛情的沖擊波，那更是不言而喻的了。誰不去追求好的東西？令人舒心的東西？稱心如意的愛情？哪怕養個小狗小貓什么的，還得去挑挑揀揀的呢？于是，田茶在愛的海洋里，她一直找不到一個可乘載她的船，哪怕是一個可供她攀爬的漿，甚而至于是一根繩索也已足也。所以，田茶每每這時就痛苦萬分，就在愛情的海洋里不能自拔。

在婚姻問題上，誰又能拋棄家庭這個羈絆呢？家庭是社會的最小微粒。有什么樣的家庭，就能成長出什么樣的根苗。說白了，田茶就是想追求一個城市戶口、那怕是一個小市民而已，就是這一點兒可憐的希望，田茶她能做得到嗎？那一次賈華回家后他父母的反應，她豈能看不出來呢？田茶本認為自己有著一個漂亮的臉蛋和一個性感的身材這種物質，就足已在愛情的天秤上去求得具體的和抽象的平衡，然而，恰恰相反。愛情的砝碼在他們一出生之時，就被一只無形的手給天壤地掰開了，縱使田茶使出渾身解數，也無能為力，更是徒勞。現如今，她覺得她已徒手而歸，空空如也。她還能再去尋求什么呢？她儼然是一個乞丐，一個精神崩潰而又找不到家園的乞丐，她要流浪何方？她要奔向何在？她仿佛孑然一身站在凜冽的寒風之中，不是人為的，而是自然的僵化在哪里，她悲催到了極點。她仿佛變成了一只干干的木乃伊，被那只無形的手拋向了天外，她化作了一片塵埃、一片泥土、一片芳草、一縷青煙、一片讓人望不見的霧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