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高峰和馬雯雯在四川成都的時候，已經在其他的同學那里了解到了賈華和菡萏婚姻變故和菡萏過世的情況，所以，在酒場上他們兩個人很少提及到賈華的家庭和個人問題。

大家先是山南海北地談起同學們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們班里的那一個叫馬三的嗎？就是國畫畫得最差的那一個。他現在已經當上了市委常委宣傳部長了。”

“啊？我想起來了。是嗎？”

“那個、那個，二班的那個‘洪七公’，娶了離，離了娶，已經結過四次婚，最近，又和他的一名學生結了婚。”馬雯雯碰了一下高峰的胳膊，想制止他不要亂說。高峰迅速地用胳膊還擊了一下馬雯雯，仍然呱呱其談。

馬雯雯生氣地把嘴扭向一方。

“是嗎？‘洪七公’長能耐了啊。”賈華附合著說。

“還有……”

“來、來，咱們先把這一杯酒干了好嗎？”賈來催促說。

賈華不知道從哪里來了一股子豪情壯志，他一仰脖，一大杯白酒一下子喝了一個底朝天。

大家一個個也不示弱，這一杯酒全都干了。

賈來殷勤地又給大家一一倒上，只有作家費成沒有喝，他說他喝了酒過敏。

“人生能有幾度？人生能有多少個春秋？人生苦短啊！人生，無論你是升降起伏、貴賤貧窮、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神馬都是浮云、都是浮云啊！來，我敬大家一杯酒。”賈華說完，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大家一個個也都動情地喝了個凈光。

“賈華說得對，人生沒有兩輩子，應該看透了這凡塵俗世，該吃的時候就吃，該喝的時候就喝。來來來，我敬大家一杯酒，這一杯酒作家費成也得干了，我們已經有好多個年頭沒有見面了。”高峰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他說完帶頭喝掉了這杯酒。

賈華是很少喝酒的。從他的記憶當中，他這是第二次喝高了。第一次是知青全部返城之后，他醉得一塌糊涂，是田茶把他攙回去，給他端茶喂水的，伺候了他大半夜。這件事情，他從未給人家講起，但是，也總難讓人忘記。

“會須一飲三百杯，高峰、馬雯雯，咱們三個老同學一起再干一杯！”賈華有些醉意朦朧了，他積極主動倡議并大聲地說。

接著，他講述了他和菡萏離婚的整個過程，然后，他獨自又喝了一杯酒說：“菡萏死了，她活著時我對她很好，她死了我賈華也對她不薄啊。”

賈華把他在蒙山大洼安葬菡萏的事情又一五一十地給馬雯雯和高峰講述了一遍。

馬雯雯和高峰兩個人哭得給淚人兒似的，兩個人齊聲說：“你做得對、做得好，夠味。”

作家費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他用心記下來了他們之間的故事，他的又一股子創作熱情像酷暑夏天里的熱浪不斷地涌上心頭。

賈華給費成單獨喝了一杯酒，重新又對著馬雯雯和高峰兩個同學說：“夫妻不成，我們至少還應該是同學、同學吧？”

“對，同學。一輩同學三輩親、三輩親啊！”高峰已經大醉。

賈來走下樓來又上來。他告訴大家說：“劉娜和尖尖上來了。”

賈華晃晃蕩蕩地站了兩下子才站了起來，他指著尖尖向大家介紹說：“這位是我最、最親愛的老婆，她的名字叫尖尖；這位是我們縣人民醫院的劉娜、劉大夫、劉院長。嗯，說錯了，是大洼藥材集團的董事長。”

大家從醉眼朦朧中放大了瞳孔，一個個直勾勾地望著尖尖。

高峰先開口說：“賈、華，你小子好、好有福氣呀，太漂亮了，像個天上飄下來的仙、仙女喲，快……姑娘，你請這邊坐下，咱們挨著好嗎？賈華，你小子不會介意吧？”

“我介意、我不介意。但是，但是就怕馬雯雯吃、吃醋喲……”賈華開玩笑說。

他們一群酒鬼，弄得尖尖很狼狽。

尖尖忙說：“我是不會喝酒的，我不會。”

“怎么叫不會？我們千里迢迢，每年都得來一次蒙山大洼看風景，今天、今天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終于碰到了一起，一定要喝，一定要一醉方休。來來來，倒上。這里的水含鍶和硒，空氣負氧離子極高，放心，在這兒喝了再多的酒，也不會醉的。”高峰親自給尖尖倒上了一杯酒，他癡呆呆地又望著尖尖說：“按標準我得喊你嫂子。”

劉娜坐在馬雯雯的身邊，馬雯雯也給劉娜倒上了一杯酒。劉娜悄悄地爬在馬雯雯的耳朵旁邊小聲小氣地說：“我今天特殊情況，來好事了，不能喝。”

馬雯雯點了點頭。

謙讓和推辭不下，尖尖只好抿了一口酒兒。她忙站起來給賈華倒上了一杯水喂上，賈華倔強的很，他堅決不喝。

尖尖趁大家不在意，生氣地狠狠地掐了一下賈華，賈華“啊喲”一聲，說：“疼。”

尖尖狠狠地瞪了賈華一眼說：“知道疼，還不知道喝！”

賈華乖乖地把那一杯水喝了下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最后，大家定下來明天去給菡萏上墳……

賈華鬧騰到下半夜才停息，大腦才清醒。

賈華雙膝跪地，請求尖尖原諒他。

尖尖看見賈華那可憐的樣子又很心疼，她把心頭上的氣少少的平息了一下才搭腔說：“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別人家一天沒吃飯，你卻給你的那些破同學憨吃愣喝起來，一群狐朋狗友。你看看那一個姓馬的。見了女的連眼珠子都不轉圈了，直勾勾的，一副賴皮流氓樣。還有那一個什么雯雯，看人像審賊似的，自己長得給農村婦女一樣，還假充高貴。”

“我錯了，真的，好尖尖，我錯了。”賈華在床上還是頭如雞搗米。

“別人一天沒吃飯不說，你難道就不理解別人這幾天的痛苦嗎？我被劉娜帶著去看醫生，已經確診了我是輸卵管不通，不能給你生孩子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天天是犟打精神，強裝笑顏。你是一個什么樣的丈夫？還有沒有責任心啊？不行趁早算完，好說不如好散。”尖尖生氣地說完把臉又軸向一邊。

“親愛的尖尖，我有錯，我不是人，我不應該見了老同學放縱地去喝那么多酒。我改，我堅決改好嗎？”賈華進一步認識到了自己錯誤的嚴重性。

尖尖仍然生氣。

“親愛的尖尖，請你不要再對我生氣了好嗎？說句實話，這幾天我的心里也不好過。有很多時候我只能是把自己的眼淚一個人往心里流。我不是婆婆媽媽，我再反復地重復一遍，你是我的唯一。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的父母早已經謝世，我愛過的田茶走了，菡萏即使背叛了我，但是，畢竟我們在學校里，實事求是地說也愛過，她也早早地離我們而去，我還能再有何求？有時，真的我面對著學生，口若懸河地講上一通繪畫的專業知識，那可以說是我最大的快樂和追求。然后，就是面對著你。自從認識了你，可以說改變了我的整個人生和追求。我變了，變得不再抑郁，變得不再惆悵，變得越來越年輕。我對整個人生產生了積極的向往和追求，我的臉上寫滿了幸福和快樂。你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女人需要傾訴，男人也有悲傷和痛苦，他們更需要有一個發泄的地方。實事求是地說，昨天、昨天我就想喝得大醉，把我幾十年的苦水倒出來。高峰和馬雯雯過去是我和菡萏的要好同學，他們之所以用那樣的眼光去看著你，是因為他們有了菡萏那樣的參照物，所以，才去打量你，我想昨天他們也喝多了酒，不會有歹意的，請你原諒。

“關于你的生理問題，請你原諒我的直率，能生則生，能懷則懷。人生有了子，未必能有孫；人生有了孫，未必就能有曾孫……一切順其自然，在這方面我沒有更高的要求。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人生我有一個尖尖就夠了，無論現在或者將來我都會對你好的，難道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賈華能夠時時刻刻對你好，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我愿意在蒙山大洼的所有山石上，都雕刻上你的名字：尖尖，賈華永遠愛你，海枯石爛心不變……”

尖尖“哇”的一聲哭著說：“賈華，我也永遠愛你……”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