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賈元貞在仕途上是一個佼佼者，也可以說是一個幸運兒。家庭上的畸形，少年時期的苦難，造成了他性格上的兇狠殘暴，處世為人的刁鉆奸詐；特別在坎坷曲折面前，他學會了不低頭不彎腰；高等教育知識面的涉獵，塑造了他陽奉陰違，口是心非，叫人難以辨別的真偽；長期從政經驗的積累，使得他學會了見什么人說什么話，左右逢源，兩面三刀的險惡嘴臉。他最狡詐的地方就是多變，是一個既會當爺爺，又會當孫子的多面角色。他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既能上也能下的復合型人物。

這一次市長的談話，使他輾轉反側，整夜難眠。

市長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在工作上難道出現了什么紕漏？有失誤的地方嗎？辦公室里的人員有人去反映我的什么問題？還是其他工作出現了什么原因呢？為什么突然間要調整我的工作崗位？賈元貞百思不得其解。

賈元貞穿上衣服悄悄地推了一下周燕的房間門，卻原來周燕一夜未歸。賈元貞生氣的連早餐也沒有吃，就跑到樓下發動車，徑直朝蒙山大洼方向開去……

春江像一個得勝回朝的將軍，他一瘸一拐地來到了上山寨子。

馬六和侯三的弟弟，還有一個臉上長滿了像癩蛤蟆皮一樣的人，正叼著煙卷，大腿摞在二腿上，上面的那條小腿還在不住地來回點和著。

他們一看見春江進來了，一個個喜出望外。

馬六罵道：“干熊來，這么長時間才來，三缺一，把我們都等死了。”

“來來來，馬上開始，你們先洗好牌等著我。”春江彎下腰找了一個板凳坐下又說：“我路上又辦了一件大事，叫我春江一出面就給他媽的擺平了。”春江非常興奮。

“吹牛皮，你看你天天瘸著個小腿，整天還尖溜溜的小嘴，想到磨眼里偷糧食吃。”侯三的弟弟諷刺春江說。

“大氣的，這次一下二百怎么樣？”春江底氣非常十足地說。

“吆喝，春江現在是小母牛生大象——牛皮來大了。怎么著？不當吝嗇鬼了？那個縣長的閨女給你發工資了是嗎？”馬六說。

“就是啊，縣長的閨女也還行啊，很年輕，是不是早就讓春江給辦了啊？啊？是吧？”侯三的弟弟說完，自己先是邊“嘟嘟”地放著響屁，邊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倒也可以，一個孤男一個寡女，如干柴烈火，一點就著。哈哈哈……吃什么東西，放得這屁臭得熏死個人了！”馬六也戲謔地邊說邊用手來回地煽臭氣。

“和了！”侯三的弟弟高興地說。

“我靠，光說話耽誤了大事，他媽的，我輸了，全讓你這個小子放屁給熏的。從現在起不準說話，誰說話就割誰的蛋！”春江說。

春江來了一個默聲大發財，他一連和了三把，他一下子信心就倍增起來了。

那個臉上長滿了像癩蛤蟆皮一樣的人也贏了。

這時，馬六和侯三的弟弟有點兒沉不住氣了。

侯三的弟弟說：“我要念咒語，幺雞、幺雞、給我來一個幺雞，我日他奶奶，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撐炸了他媽的肚子。”

馬劉看見春江面前堆滿了錢，氣得眼睛都發綠了。

侯三的弟弟看看快要到午夜十二點了，他今天打了一晚上的牌，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有起牌，就說：“我去屙屎，你們先摸著。”

臉上長滿了像癩蛤蟆皮的那人說：“輸了，可不準耍賴茅的，不準逃跑，不準當孬熊！”

侯三的弟弟臨離開麻將桌，又撅著屁股朝春江“嘟嘟”地放了一通，然后說：“請你去訪訪四鄰八舍的好嗎？咱、咱們是那種人嗎？”

三缺一，大家抽著煙都在等著侯三的弟弟。

“我日他奶奶，這個婊孫子干什么去了，還他媽的掉進茅廁里去了嗎？”馬六一腳踹開門，邊罵邊大聲地吆喝著。

馬六剛剛打開門，突然發現有三個公安正在站在門口，他們的帽徽正在熠熠發光，他慌慌張張地倒過頭來大聲地說道：“不好了，有雷子，雷子來了快跑啊！”

……

劉娜急著發貨，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春江，因為倉庫的門被春江鎖的牢牢的。她急得竄火冒煙的。

狗剩娘年齡大了，常言說得好，人到八十還不服老。她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人只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一天，就得做到自食其力。

不服老歸不服老，狗剩娘的身體明顯的不行了。狗剩讓她休息，她不答應。狗剩只好把一板豆腐給她搬到銀線河的橋頭上，把攤子給她擺好了，狗剩娘才高興。

狗剩娘嘴邊上還經常掛著的一句話是：“我不吃你的，不和你的，我怕誰？”

比男人還要粗十倍的聲音：“豆腐——剛剛出鍋的熱豆腐！請你過來買豆腐了——”

狗剩娘看見劉娜心急火燎的樣子，就非常生氣地對她說：“找什么找？昨天晚上叫連窩端了，還找？去派出所里面找吧？一個個的賭棍、賭徒！天天晚上賭，不知道得有多少錢、多少宅子朝里面扔、朝里面賠啊！”

劉娜這才趕快發動車，朝山下的派出所方向開去……

賈元貞來到蒙山大洼的老家里，他一下子驚呆了，他認為自己走錯了家門，他眼前出現了一座嶄新的樓房，他怔住了。

春紅正在揭地板磚上的塑料薄膜，賈元貞喊了一聲媽媽，他忽然一下子全明白了。

賈元貞心里想，媽媽一輩子不容易，也應該讓她好好地享受享受了。

然后，他不由自主的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主動地給洋洋的姐姐打去：“啊呀呀，你怎么不告訴我呢，就一下子把我老家的老房子給翻蓋起來了？真是的，好、好。橋梁送水泥的事情，我馬上給你聯系，嗯，嗯，好、好！放心，一定。”

賈元貞接著又撥通了一位搞橋梁設計的工程師的手機。

賈元貞這次回來一是想看看媽媽春紅，二是想回家解解悶。他想去掉他心頭的一切煩惱，包括工作的變動和周燕對他的背叛。

“媽媽，道嬤還健在嗎？”賈元貞轉過身體問道。

“健在啊，壯得很，有事嗎？”春紅直起腰來也問。

“我想去看看她。”

“她畢竟是一百多歲的老人了。怎么忽然想去看看她呢？她已經搬到山頂上住去了。”春紅說完，帶著賈元貞一起朝文獅溝的山頂上走去，路過一個小賣部，賈元貞又給道嬤買了很多的禮品。

山風吹來陣陣涼，叫人心內好清爽。

賈元貞一時頓覺得心情愉快，格外爽朗。

道嬤在山溝溝的一塊高地上搭建了一座三間小屋樣子的民間房，房頂的上面兒孫們僅僅給繕蓋了兩行紅瓦。院子是向著文獅溝的山頂，沒有柵欄。墻體全部是用山上的石頭壘砌而成的。房屋門口分別放著兩塊山石板板搭做的石臺臺，屋檐下面的煙囪還絲絲地冒著不間斷的青煙，破舊的門上過春節貼的春聯還依稀可見。

院子南面的一顆高大的杜仲樹上，從山上架過來的一根PVC管正在汩汩地流淌著山泉水。這就是道嬤的生活用水，據說它比城里人飲用的礦泉水要好十倍，因為山泉水里面含有多種礦物質，特別是硒和鍶兩種元素，是人們長壽的根本。

道嬤的院子里還有幾個用石頭壘起來的灶臺，一個個煙熏火燎的。

道嬤正在念佛，她好像盤腿打坐在一個墊子上。

春紅喊叫了她幾聲，她沒有搭腔。

賈元貞環視著道嬤的整個住處。

道嬤好像是又換了一個姿勢，瞟了他們一眼，然后大聲地吼道：“孽種、孽障，你六根未凈，惡性未除，過來找我做甚？還不給我快快地滾出去，別弄臟了我的地！”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