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被拉得越來越開,黎明下的城市被那縷光親吻著,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司徒萱在城市的小巷中奔跑著,那顆心猶如她一跋千里的焦慮,怎么也停不下來。
這是哪里,不是墨萊家族,也不是它周邊的城市,面對一座座陌生的建筑,司徒萱再次詢問著自己,周圍是因她急速奔跑呼來的風,吹得她的大衣在風里翻飛。
教堂的鐘聲被敲了九下,在城中大街小巷中重重的回響,心中像是被揪了一下,司徒萱豁然停在了一條大街上,舉目可望,那縱橫交錯的巷子后莊嚴的教堂輪廓在她眼中忽近忽遠。
“不。”她輕輕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三輪車,三輪車夫急速的按動著車鈴歪歪扭扭朝著路邊的玻璃櫥窗撞去。
那一瞬,人群稀稀疏疏的散開,又迅速的合攏來,議論紛紛。看著四周指指點點的人群,司徒萱愈發的慌,她感覺得到周圍那異樣與驚詫的目光。
“媽的,晦氣!”車夫控制了三輪車的車頭,停在離櫥窗幾寸的距離,這是家當鋪,據說與城中的官員來往甚密,車夫很慶幸,自己沒有一頭撞上去,不然非得惹出什么風波。
“銀之典當行”順著音色看去,豪華的牌匾,發怒的車夫,忽而她的視線悄悄落在透明櫥窗里那枚銹跡斑駁的指環上。
“死丫頭,瞎眼了,找我麻煩。”車夫撥好車頭,怒色沖沖朝著司徒萱走過去。
櫥窗內,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輕輕拿起那枚銹掉的指環在手中轉動著,“魂引。”輕輕的,兩個不經意的字眼從涼薄的唇瓣中吐出。
與生俱來的聽覺令司徒萱微微一顫,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先生,這可是個好東西,據說可以——”
“包起來。”將店家的話徹底無視了,男子抬起頭淡淡的吩咐著,店家卻仿似很高興,眼中忽而泛起狡黠的光。
轉身的瞬間,不經意的停頓,他透過玻璃櫥窗靜靜的望向大街上。
“迦頻!”她看得瞬間呆滯,喏喏的喚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明明是這般近的距離,她卻生生邁不開步子。
“死丫頭,敢擋老子的路!”臂上一股力量似乎在狠狠的搖晃著她,然而,就在司徒萱被搖搖欲墜推往一邊時,他卻大步走了出來,將她拉住。
“小姐,你沒事么?”低低的詢問著,分明的眸子卻疏離得令她心中緊緊一揪,說不出話。
是迦頻么?她在心中一次次的問著,然而再次凝視到那雙琥珀的眸子時,卻極力的否定了心中的答案。
深邃、復雜的神情怎么能和迦頻的純真一樣呢?那張成熟的容顏分明早已褪去了那脫不掉的稚嫩,迦頻是血族,見不得光的,迦頻是預言師,從不喜這般張揚的出現在一家店鋪里,最重要的,迦頻從來不會這么陌生的叫她。
“小姐,小姐!”
不理會男子急切的呼喚,司徒萱撥開他的手,倉惶的逃開了,這個人不認識自己,這個人不是迦頻,不是的,他們只是擁有同一張臉而已,僅此而已。
不知是跑了多久,司徒萱終是停在了一條深邃的小巷子中,她無力的靠在身后的墻上,將身子貼得極緊,只有這個地方才可以讓她平靜下來,才可以讓她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中找到一絲依靠。
她開始回憶自己最后一次見到迦頻的樣子,他微笑著,永遠笑得那么純真,然而,在他的手遞過那個盒子時眼中的神情分明是變幻著的,她從未見過迦頻眼中流露出那樣的神情。
那些事情仿似就發生在昨日,她耳邊還隱隱回響著迦頻離開時的話,關于墨萊家族的滅亡,忽而,她眼中閃過一片光,驚心著:莫非這一切都與墨萊家族的秘密有關!
對了,盒子!
司徒萱頓然從墻邊彈起來,拔腿便朝著一個方向狂奔,她必須拿回那個盒子,那是迦頻留給她唯一的東西,是那個少年留下來的僅存的希望。
“哥哥,哥哥,救救我——”
然而就在離開那一條尾巷的時候,冷不丁的響起一個女孩的聲音,司徒萱豁然停下腳步,靜靜的轉向一個方向。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那聲色越來越顫抖,越來越小聲,然而伴隨著那聲呼救是刺耳的笑聲,尖利而瘋狂。
風一般的速度朝著那條小巷狂奔,駐步——
小巷的盡頭,四五個穿著怪異的少年忽然松開蜷縮在墻角的女孩,戰戰兢兢的站起來身來,當他們驚駭萬分的看著不遠處的紅衣少女時,臉上最后一絲從容被徹底瓦解了。
“鬼,鬼!”
少年慘叫著,倉惶的逃走了,然而那穿透臟器的音符卻牢牢烙在了他們的心中,十幾年的生存經驗,他們絕對不會去相信剛剛那一聲咆哮是一個人類可以發出來的。
“哥哥,哥哥!”蜷縮在地面的女孩低低的抽泣著,這大抵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臟兮兮的蜷縮在墻邊。
“別怕,壞人都走了,有姐姐在。”
司徒萱嘗試著去安慰這個小女孩,將她抱在懷中的剎那心里竟莫名的悲哀得想哭。
似曾相似,似曾相似啊!
那個寂寞的夜色里,荒涼的小鎮外,無助的女孩被一個男人惡意的按在地面,無論她怎樣的掙扎,怎樣的求救,周圍依舊是冷得令人心顫的寒風。女孩的衣服被扯破了,面對這個深惡痛絕的男人少女愈發掙扎起來,終是騰出了一只手,她撿起地面的石頭朝著他額頭砸去。
血,從男人的額頭流出一縷鮮血,那鮮血仿似在引誘著她,告訴她,它的味道是多么的鮮美。
“啊!”伴隨來的是半聲慘叫,少女終是從鮮血的誘惑中清醒過來,地面的男人已渾身冰涼,那雙驚恐與懼怕的眸子死死的盯著黑壓壓的夜色。
女孩驚懼的往身后倒去,忽而蜷縮起來,死死抱著自己的膝蓋,仿似是重復了許多次的動作,女孩將頭埋進膝蓋,顫抖著,無助的低低哭訴起來。
“別怕,神會寬恕你的。”
頭頂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如一縷暖風將她輕輕的包裹。
“姐姐,姐姐!”一聲呼喚將司徒萱游思輕輕拉了回來,似曾相似的場景,只是此刻換了個主角而已。
“別怕,你——”輕輕問著,卻在看到女孩左額上的血跡時怔了怔,饑餓感將她瞬間席卷,恍恍惚惚中她眼前只剩下一抹紅色。
這般誘人的顏色,這般令人新快的味道,司徒萱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緩緩朝著女孩靠近,她甚至可以看見女孩那半掩的領口下跳動的血脈。
“噗!噗!”這個世界仿似安靜了下來,唯有她耳邊的脈搏聲,一次次激活著她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
“姐姐,姐姐!”一陣溫熱的觸感驚得司徒萱微微停了下來,女孩胖乎乎的小手正牢牢的將她抓住,那么小心,司徒萱甚至感覺到女孩手心的顫抖。
她在害怕,她很害怕,害怕她一個人在這個巷子中迷路,害怕再遇上那些壞人。
驚得輕輕一跳,看著女孩臉上未干涸的淚痕,司徒萱倒抽一口氣,身體的某根神經豁然被繃得緊了。
她只是個孩子,害怕著,哭泣著祈求她的幫助,而她卻在做什么,她怎么可以這么做。
“姐姐,可不可以帶我去找哥哥。”
女孩小聲的祈求著,眼中的驚恐并沒有消減絲毫。
看著無助的女孩,司徒萱心中微微的一疼,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女孩那被撕得破爛的衣服上。
“不哭,姐姐帶你去找哥哥。”
司徒萱伸出手,想要拭去孩子額上的血跡,但在最后一剎那她還是穩穩的停了下來,她怕自己會再次失去理智。
女孩微微一愣。
司徒萱眼中的異色被女孩悄悄的看在眼中,她溫婉一笑,牽起孩子的手慢慢朝著巷子的出口走去。
陽光落在她們身后,將影子拉得極長。
女孩偷偷的望向司徒萱的側臉,然而在收回眸子的剎那,眸中靜靜閃過一抹奇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