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我不應該跟你說的,但是我喜歡你,我不能讓你不明不白的做個傻瓜。”
“章詩靈,她是那個”馬依輕聲說。
!
“怎么可能!”肖天宇大聲道。
“對不起,詩靈。你那么相信我,我卻把你的秘密告訴了別人。”馬依低著頭。
“你騙人!”肖天宇怒了。
“肖天宇你真的不信嗎?不信我從小學二年級就開始喜歡你?也不信我現在說的話?”馬依抬起頭。
“我不信。”肖天宇大聲說,可他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他,如夢初醒的樣子。腦海里浮現出跟他打架的趙軒俊說的話、浮現出那晚他抓住女生肩膀時她過激的舉動、浮現出女生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的表情????
“肖天宇,這個秘密詩靈一直竭力想隱藏住,我答應她我不會告訴第二個人的。”
“你路上小心,我先回去了。”肖天宇說,說完就跳上剛好開過來的公交車。
男生透過玻璃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好像這個城市上方灰蒙蒙的天空。
公交車已經走遠了,馬依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肖天宇,再見。
再見,我度過的暗戀的九年的光陰。
吃過了除夕夜的年飯,詩靈刷完一大堆油膩膩的盤子后走出廚房,客廳里奶奶正坐在火盆邊打盹,爺爺在三樓,樓上傳出收音機里唱京劇的聲音,其余的人都到二叔家玩麻將,盡可能回避那人,詩靈擦干手在奶奶身邊坐下來。
“你怎么現在就要睡呢,今晚要守夜的。”詩靈靠在奶奶身上。
“啊?”奶奶驚醒過來,“別靠在我身上,我身上痛!”
“爺爺在樓上干嘛呀?”
“他到會享受,成天抱著收音機,手機他也有,第一個丟了,現在又買了一個新的,我啥都沒有。”奶奶抱怨道。
“手機給你,你也不會用啊。”詩靈笑道。
“你看要是我有的話,我保證會用,哪有個東西是學不會的。”奶奶自信滿滿的說。
“好,等我有錢了,我立馬給你買一個。”詩靈看著奶奶這副樣子好笑的說。
“等你有錢,還不知道要等到那個日子喲。”
“我去把爺爺拉下來跟我們一起坐。”詩靈笑笑,往樓上跑。
三樓是下半年才開始修的,只大約蓋了個模子,窗戶只安了框沒有上玻璃,門也沒裝,四壁也沒抹水泥,寒風呼呼的從任何一個可以進入的狹小的縫隙里刮進來。
爺爺搬到三樓還是克克昨晚跟她說的,她當時還不相信,以為克克開玩笑,三樓什么都沒裝能住人嗎,住在哪,晚上這么冷,還不給凍死。
收音機里唱戲的聲音從三樓最前面的那件房傳出來,房間里拉著一盞黃黃的小燈泡,照著四周農村人平日用來曬東西用的竹編蘿,堵在門上未裝玻璃的窗戶上,可是這些東西本身有縫隙不說,跟墻壁也不貼合,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詩靈覺得站在爺爺住的這件房跟站在外面沒什么區別。再看爺爺睡的床,床上墊著一床棕席,上面沒鋪床單,兩床疊起來的被子也是那么單薄。
爺爺裹著軍大衣靠在床頭。詩靈站在靠著竹羌的墻邊,環顧著房里的東西,心酸的不想進去。
“詩靈來了啊。”爺爺看見燈光投在地上的影子,樂呵呵的招呼詩靈。
詩靈差點落淚。
“你真搬到三樓了啊?”詩靈走進去,房間又暗又冷。
“嗯,章樹不愿意跟我睡嘛。”
“你管他愿不愿意,樓上這么冷,你晚上怎么睡啊?”詩靈看著用來擋窟窿的竹羌。
“嘿嘿,沒事,一個人睡還爽快些,帶他睡,他晚上睡覺又不老實老踢人。”陰暗的房間里爺爺笑的皺紋一條一條的,那么蒼老那么消瘦的臉。
“我去說他。”詩靈眼眶濕了。
“沒事,我放個火盆在房間里,穿大衣,不冷。”爺爺臉上還帶著笑。
風從四周吹進來,冰冷的風刮著詩靈的臉:“什么啊,你看你的被子那么薄,怎么可能睡得暖呢?這些東西也根本擋不住風。”
“睡得暖,睡著了就不冷了。”爺爺臉上還是在笑。
“不行,我要去跟小嬸說!”詩靈一臉倔強。
爺爺不笑了,聲音有點啞:“不要跟小嬸說這些,說了又要吵架,好好過年。”
眼淚就從眼角無聲的流出來了。詩靈說不出話來。
“誒呀,三樓多好啊,空氣多新鮮吶。”房間里靜了一會兒,爺爺聲音輕快的說。收音機,唱著低回哀傷的黃梅戲。
“走,下去坐吧,奶奶一個人在下面吶,你給我講故事。”詩靈吸了吸鼻子,擠出一點笑說。
跟在爺爺后面看著他一步一步佝僂著身體蹣跚的下樓,滿頭銀發,刺傷了詩靈的眼睛。
“舍得下來吖,一個人抱著收音機,你到是會享受。”看到爺爺,奶奶抬頭不滿的抱怨。
“嘿嘿,你不會玩嗎?”爺爺得意的笑著。
“哼,是你不舍得給我買,買了看我會不會玩。手機你玩壞一個了,也不舍得把壞的給我”
“奶奶你要手機干嘛呀,你又用不上。”看奶奶賭氣的樣子,詩靈覺得很好笑。
“是啊,你就只痛你爺爺,幫你爺爺說話,不是嗎,別的男人不管干什么都是先顧著自己屋里頭的,莫說你爺爺,他一輩子那考慮過我,什么都是只要顧好他自己就夠了。”
奶奶跟爺爺的心結太多,受了很多苦,她心里有這么多怨氣詩靈能理解,于是就想改善一下氣氛,調皮的對奶奶說:“好,我去把我手機拿來,你要是會玩,我就把手機給你了。”
“真的?”奶奶開心的望著詩靈,像個小孩子。“我要是會玩,我真的拿走啊?”
詩靈笑笑去房間取手機,拔下充電的插頭,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有兩條未讀短信。拿起來查看,一條是小丹發過來的祝福;另一條是個陌生號碼,祝她新年快樂。感覺能被一個陌生人關心著,詩靈覺的心里暖暖的,回復完這兩條短信就走出來。
爺爺奶奶對著火盆沉默的坐著,詩靈掛上笑容走過去。
“諾,給”把手機揚到奶奶面前,奶奶一臉開心的接過去,開心的皺紋里都開出了花,奶奶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的好奇的看著,詩靈覺得奶奶就像一個孩子,不再是從前那個在她心里無比高大,慈愛又嚴厲的奶奶了,時光真是神奇!
“會玩我就真的給你哦。”詩靈笑。奶奶拿著手機亂按了一陣卻連屏幕的鎖都解不開,有點泄氣。
“看來奶奶得不到了。”詩靈得意的笑,湊過去教奶奶先開鎖,然后給她展示手機里的功能,一會兒奶奶就沒興趣了。
把手機遞給詩靈,詩靈笑著去接。
“這么大個人了要懂事,爺爺奶奶再好也不像父母,指不定那天爺爺奶奶就走了,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奶奶說。
詩靈不說話,眼睛酸酸的。她知道,她不知道有多害怕那指不定的一天。
“要聽話,你爸的脾氣再臭,做的再不對,也是你爸,你要靠他養。”
“回去了,給你爸認個錯,脾氣不要這么倔!”
“他說跟我斷絕父女關系這話他不是開玩笑的,讓我看著,你覺得我跟他認了錯,他就會原諒我嗎?”心里莫名其妙委屈的受不了,真的是我錯了嗎?
“老子就是老子,他能生出你,你生不出他呀!”爺爺吸著煙。
“我是我媽生的。”詩靈大聲說,滿臉倔強。
“沒有你爸,你媽能生出你嗎?詩靈啊,爺爺奶奶都是為了你好,聽話,不然要吃虧的。”奶奶語重心長,眼睛滿是慈愛的看著詩靈,“啊,聽話,過完年回家了,就跟你爸認個錯。”
“要聽話,不要再跟你爸對著干了。”爺爺也語重心長的說。
詩靈底下頭,讓火烤著自己的臉,這樣要流出來的淚在眼睛里就會干掉,不會流出來。
手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提示有新短信。詩靈打開短信,是剛剛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
藍色的屏幕上:你好嗎?我想你!
肖天宇靠在沙發上覺得莫名的煩躁,覺得今年的春晚真是史無前例的無聊,再看盯著電視不時哈哈大笑的父母和蘇夢,心情更加糟。
他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喂,你不看了?這個小品真的很逗欸,笑死我了。”蘇夢看的津津有味。
“唔。”肖天宇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向陽臺邊走去。
蘇夢不解的望了男生背影一眼,又重新回到電視上。
從開著暖氣的屋子里一走出來,冷風就迅速灌進了肖天宇的脖子里,肖天宇不覺得難受,外面刺骨的寒風反倒讓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扒在陽臺的欄桿上,望著除夕的寒夜里一家家燦爛的燈火,女生的家在東南方向,但視線被一排高大的建筑擋住了。
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在通訊欄里翻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開始寫短信。
你真的,他鄭重的打道,停下,手指懸在屏幕的上方,‘同性戀’三個字他打不出來。
他打,那個。
就算是的話,我還是喜歡你,將來你跟我結婚好嗎?(跟馬依見面之后,一回到家他就打開電腦,搜哪方面的東西,他知道在中國還不允許同性戀結婚,同性戀遭到嚴重的歧視,一旦被發現,幾乎不可能在社會上立足)
打完了,手指停在發送鍵上。
看了一會兒,他按刪除鍵。把手機放進口袋。
城市的頭頂黑乎乎的,偶爾開出一朵五顏六色的焰火,空氣里聞得道新年的味道,那味道是大家對新一年的希翼,是新的開始。
他把手插進口袋,碰到了口袋里的東西。
他掏出來,再次翻出那個名字,開始打字,然后按下‘發送’
新年過后,日子就一天天過得飛快。轉眼就到6號了,是詩靈回去的日子。
奶奶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年貨都塞進詩靈小小的旅行箱里,中午吃完飯奶奶就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門,送詩靈去村頭搭車。
詩靈拉著旅行箱,和克克跟在后面,一家人在門口曬太陽、搓麻將、打著招呼說再見。經過堂叔家門口時,姨奶奶跑出來,賽給詩靈五十塊錢,詩靈推卻。
“這是你堂叔給你的壓歲錢,你就收下吧。”
初一那天堂叔曾親手給她壓歲錢,詩靈說我不要,堂叔臉上有點掛不住說,你嫌堂叔給少了是嗎,硬要塞給詩靈,詩靈無論如何都不接,奶奶也在一邊說,你找媳婦要用的是錢,你打工掙這么點錢也不容易,詩靈都這么大了,你就不用給她了,爭氣今年帶個媳婦回來。堂叔才作罷。
那時候詩靈心里涌起一個惡毒詛咒: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娶到媳婦的.
“我不要!詩靈抓著姨奶奶的手。
“你嫌少了是嗎?”姨奶生氣了。
“不是,我不要!”就連他的稱呼她都不想再喊,她怎么會收他的錢。
曬太陽的人都看見了,都在勸詩靈收下,奶奶也說,既然是你堂叔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詩靈焦急的看著奶奶,姨奶奶趁機把錢往詩靈口袋一塞就跑進屋子。
詩靈追進去。追到房間門口,房間正在進行裝修,裝修工用電鉆刺得轟轟直響。堂叔在旁邊給工人遞東西。
看見了詩靈,他走到門口來。
詩靈將錢塞給他。
“詩靈,你跟我說說,堂叔是哪得罪你了,過年到現在一直不理我,別人的壓歲錢你接,我給你的錢你就是不要。”堂叔一臉怒氣。
詩靈咬著嘴唇,拼命的咬著,你知道!你知道!你對我做過什么你忘了嗎?
她在心里面拼命的尖叫著,你忘記了你對我做過什么嗎?你就是個人渣,你去死!
她幾乎就要不受控制的大聲喊出來。
“你到時說說啊,為什么不要我給的錢?”堂叔看著她。
電鉆的聲音震耳欲聾的響徹在耳邊。
詩靈抬起頭笑著輕輕的說“因為你傷害過我。”然后飛奔出去。
她甚至不能確認堂叔有沒有聽清楚她說什么,因為跑出來后,他看見堂叔也跟了出來,他臉上似乎是茫然的表情,是不是呢,詩靈沒有去看,只是印象中好像是這樣。
“走吧!”她說,口氣很失望,對自己徹骨的失望。
離別總是很傷感,特別是要與心愛的奶奶,要告別這個度過童年的地方。
奶奶一路上叮囑又叮囑,詩靈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學習,放勤快一些多幫媽媽干點家務,吃飯要吃飽,上學路上騎自行車要小心,注意看馬路????
坐在了車里,詩靈也不停囑咐奶奶要注意身體,心里一千萬個舍不得。
“記住啊,回去了跟你爸認個錯,服個軟,聽話啊,兒。”詩靈從窗戶里不舍的握著奶奶的手。
車子發動了,奶奶抽出手。
“聽話啊,回去就跟你爸認錯。”奶奶在車子后面喊,凌亂的白發在寒風中飛舞著。
熟悉的、破敗的蕭條的景色從車窗外飛快的滑過,新年結束了,這里的生活結束了。駛向茫茫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