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秋天,標榜公司的A7項目工程差不多要竣工驗收了。胡老板怕驗收交貨時有什么紕漏,只好暫時把席筱楓從杭州調回上海,要她來負責A7項目的竣工和驗收工作。席筱楓十月末回到上海時,正是世博園區A7項目接近收尾的幾天。她第一天回到世博園區時,欣喜若狂,從黃浦江上向原來的造船碼頭位置上眺望,一個親水平臺處在濱江一大片的綠化帶中,原來舊船廠的工作區已經變成一個開闊的下沉式中心廣場,廣場的前方,就是席筱楓精心設計的會展中心的建筑。從遠處看,會展樓前的三朵如白玉蘭花瓣式的雨棚,特別的亮眼和別致。
驗收期間,席筱楓和秦柯敏一起,天天去世博園區工地。
他倆按照合同書上的竣工驗收要求,每一條每一項,自己開始驗查了一遍。讓席筱楓感到欣慰的是,這個項目沒有超出額定的預算,也沒有出過工程的半點事故,最最重要的是,整個項目工程的使用材質量和施工質量,絕對沒有問題,在每一個重要的工程關節上,都得到了客戶的確認、肯定。另外,從最后幾天的自己查驗來看,工程也十分符合設計圖紙的要求。這個改建工程是整個世博園區的比較典型的一個,在還沒有真正驗收之前,有些部門已經前來觀摩、參觀,甚獲好評。
到了夜里,泛光照明下,這幢會展中心顯得非常的漂亮。尤其它的三朵如白玉蘭花瓣式的雨棚,全玻璃的,在各種燈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從半沉式廣場的自動扶梯和臺階到達會展中心的大門里,就是個很大的共享空間。這里還可以看見原來造船車間高高的行車結構的柱頭,但是現在是一個個弓型屋頂的兩個落點,展覽區分成一樓的平面展覽區和二樓的走廊展覽區,有兩個手護電梯連接。這樣的設計和布局,內部空間感很強,即保護了原有的建筑結構,又發揮了新的使用功能。因為這是一家百年老廠的建筑。
又是秋天,他們的A7項目工程全部竣工驗收順利通過了。
得到驗收通過消息的這天,席筱楓和秦柯敏倆在家里玩。她先接到朱莉的電話,說我們的A7項目通過了。接著是老板來的電話,胡老板說,席小姐,A7項目通過驗收了,你這兩天約你的老師來,我要請你老師和項目組的人一起吃飯,你看怎樣?席筱楓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她說,好的,老板,我安排一下,就這個周末吧!席筱楓說著把電話拿到正在廚房里做飯的秦柯敏,讓他跟老板通話。
晚上,他倆在家里小酌時,開了一瓶紅葡萄酒,干杯。
這次來秦柯敏家,席筱楓發覺已經變化了。秦柯敏的父母已經另買房子住了,整個套間里,秦柯敏都進行了一番裝修,連他倆將要結婚的房間都布置好了。秦柯敏把屋里所有的燈統統開亮了,亮得席筱楓有點眼花繚亂。她真不敢相信,這里就是她未來的家。她都沒有細細地想象過,她的家會是啥樣的。一旦到來的東西連想象中都沒有晃過,這多少會讓人難以接受,或者使人神經過敏。席筱楓看到了婚房里一樣樣擺放的東西,思緒自然走神,飄到了遙遠地方的一個小鎮上,飄到鎮上一幢陰森森的宿舍里。那里馬格睡的一張寒酸的床,馬格坐的一張狼籍的桌椅,以及馬格用的一張破舊的衣櫥,比她眼前看見的一張華麗的床、一座花鏡的化妝柜和一堵齊墻高的大衣櫥,是多么的虛幻和不相稱啊!
這時,秦柯敏抱著她,說道,今晚我可以向您求婚了!
一聽到求婚,席筱楓神經麻木了。她任秦柯敏怎樣親吻她,都沒有答應。秦柯敏問她怎么了,席筱楓半晌才慢慢地說:我有個心事!秦柯敏要席筱楓快說。席筱楓看著秦柯敏,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說這句話的,她是通過剛才走神時的激靈,才這樣想的。她說:我想在我結婚前,我要回老家去看一次我哥。我都好幾年沒有看見他了,他病了兩年我也沒有看到他!席筱楓說著,眼眶里滾動著淚水。秦柯敏被嚇了一跳,他馬上安慰席筱楓說,可以呀!要不,這次我和你一起去你的老家,好吧?席筱楓感動得熱淚盈眶。她不知道怎么的,一提到這事,心里就非常辛酸。她比別人多了件麻煩。她愿意秦柯敏陪她回去。
席筱楓完全是臨時起意。她把她婚前回家,看作是她結婚儀式的一部分。她要有個象征她出嫁的地方。雖然自己大舅媽的家可以作為她出嫁的地方,但是她不想讓秦柯敏去她的大舅媽家里,不想讓秦柯敏看到她大舅媽家非常潑辣的樣子。再說,大舅媽和她的感情太復雜了,不知道是恨她還是愛她。所以,她更愿意把馬格的宿舍,當作她出嫁的地方。她要讓馬格在冥冥之中知道,她出嫁了。這是她心里的秘密,是她心里必須恭敬擺放的大事。她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給秦柯敏,只是她心里知道,她必須要這樣做。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席筱楓就和秦柯敏商量。她說,我今天就想打電話給鎮長和徐院長他們,請他們幫忙找一下我哥。秦柯敏也起床了,他說,對的,先打電話給他們,說我們很快就回來,要見馬格醫生的!秦柯敏在漱洗時,席筱楓在鏡子前化妝。席筱楓忽然說:唉,要不我們今天就跟老板請假一下,下周一我們動身走。請假一個禮拜怎么樣。秦柯敏說,也可以呀,反正我這邊的事都完成了,就是你杭州的項目還要到明年呢。席筱楓掐指一算,是的,如果不乘現在機會走一趟的話,接著明年開年后她的事情很多很多。席筱楓說,就這樣吧!朱莉在杭州還不要緊,我想快去快回,我們乘飛機去好了。秦柯敏說,太好了!我們晚上吃飯時跟老板請個假。
席筱楓坐在明亮的客廳里吃著早餐時,就盤算著怎樣跟老家的人打這個電話。她也不是個傻瓜老被他們牽著走。這次她要主動出面目的就是要看見馬格醫生,她有很多理由要見到馬格醫生。他病了兩年了,他在山里過著野外的生活,他的生存狀態和他錢的價值,是那么的不相一致,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馬格深愛的人即將要嫁人了,待讓他知曉,或者讓他看一眼她。雖然她一直很害怕面對老家的人,但是現在她顧忌不了這么多了。
她坐在沙發上出神,手上拿著手機,正待撥打。
秦柯敏從里屋出來,他知道她在猶豫著。他為了讓她能夠自我發揮,他回避著又回到里屋去了。席筱楓已經有勇氣了,而且有頭緒了。她想了一下,先撥通了徐院長的電話。徐院長的電話響了很長時間沒人接。時間還早,醫院里沒人上班。接著席筱楓就撥通了鎮長家里的電話。鎮長黃世清慢吞吞地接電話了。
“黃鎮長,你好,我是席筱楓。
“哦,你好,這么早來電話,啥事啊?
“有事!我要來老家給馬格醫生過四十九歲的生日!
“什么?給馬格醫生過生日?
“就是后天,我特意請了假,我大概后天早上到松林鎮。
“我怎么沒聽說過這事兒,我們沒有給他過生日啊?
“是我來給他過生日,鎮長!
“這……我要問問他們哩,你哥好一陣沒有出現呢。
“那請你們幫忙找一下吧,鎮長。
“馬格醫生基本上在山里玩,我能派人去找到他。小席,你放心好了。
“這兩年多來,他病了,我來了兩次都沒見到他,我想見見他。這次我一定要見到他。
“沒有問題,我們找!這次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馬格醫生。
“謝謝鎮長。
“小席,你后天就到嗎?
“是的,鎮長,我明天就上飛機了,我明晚在省城住一宿,大后天到松林鎮。
“哦喲,這咋整呢,我待叫廣播來找呢!
席筱楓在電話里謝謝鎮長黃世清。她發覺鎮長很驚訝,深感意外,又不能推辭她。一下子她的被動局面這就扭轉過來了。她要來老家的理由很充分,要見馬格醫生的理由很體面,這一步她走對了。她開始真正地面對自己了,自己的一個個問題,可以一點點地解決。回避或者讓步都是愚蠢的。能這樣做,一半是來自己韜光養晦后的勇健,一半是來自里屋里這個寬容瓷實的男友秦柯敏的鼓勵。后來,秦柯敏從里屋出來了。席筱楓拿著手機向他揮揮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