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孫小平一臉疲憊的回來了。宋思嬌連忙去菜場準備買幾個好菜好好給他補一補,這么多天肯定辛苦了,無論怎么樣,他還是自己身邊現在最親近的人,是自己兒子的父親。
經過一番買、拆、清、洗,切、煎、煮、燉幾個菜就上了桌,孫小平抱著兒子在身邊蹭來蹭去,時不時捏一下宋思嬌,她笑著躲閃著,一家人難得這么溫馨的場面,但曾經的不快仿佛像一滴誤掉在白衣服上的墨汁,隨著日子的一天天消逝,若有若無,時隱時顯。
第二天,一家人大包小包的乘上了回孫小平家的面包車,二個小時后到了他家,三哥一家人已先到了。
孫家每年過年都非常的熱鬧,孫小平他哥也在另一個鎮上教書,過年一家人都回老家一起過。平時和爹媽住在一起的是他三姐一家,相當于三姐夫是倒插門女婿似的。還有三個姐姐在不遠的洲上村子里,靠長江邊上。
宋思嬌已在這個家過了三個年了,一切都輕車熟路。孫小平的家正屋三門房,門前坡上還有二個二間小一點的耳房,靠近路邊,給他媽開個小賣店。宋思嬌常笑他家是地主,還幾進幾廳的。
孫小平媽有哮喘病,長期累月的窩著個身子,坐在門前不動,有點小生意就做一下,沒有也就算了,混個日子。她的哮喘病好像是年輕的時候落下的月子病,兒女又多,又下死力做,不做不行啊,這么多張嘴要吃啊!所以落下一身的病。不過還好孫家六姐妹都特別的孝順,特別是孫小平這個老幺。據孫小平講,他媽四十多歲生下他,全家都寵著他,他吃奶都吃到六七歲才實在不好意思吃了,所以他對他母親的感情那是比海還深。宋思嬌即使很生氣很生氣的時候,也不能說任何一丁點不好聽的話。有時候兩人吵架的時候如果帶了一個“媽”字,宋子平的臉都會黑上半天,如果不及時收住的話,包不準拳頭或是耳光就光上身。一個是特孝心,一個是特霸道,在孫小平身上合諧存在。特孝心讓宋思嬌有時感覺孫小平這人還是可以的;特霸道不講理,又讓宋思嬌覺得這人怎么的不可理喻。
孫不平他爹高大魏梧,但是有點耳背,常跟他說點什么,如果小了點,就總是“啊啊啊”的。不過,耳背也有耳背的好處,免得聽見一些不該聽到的話心煩。所以孫爹見這些伢啊女的回來,總是高興得直哈哈,一年就這么幾天高興,兩老都望著這兩個有出息的兒子眼都是瞇瞇的,兩兒子陪著母親好像也是說不夠的話。
見他們回來,三姐也把她的房騰出來給他們一家。三哥一家在上房,宋思嬌忙把帶給公婆的禮物拿出來給他們,孫小平連忙說,這些都是思嬌買的孝敬你們的,婆婆往往都說,哪個要你們買東西喲,回來就行了。這也許是每一個做父母的過年時最大的期盼,難怪孫小平每一年都要回來過年,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即使宋思嬌有天大的怨言也不行。
其實宋思嬌倒不是嫌棄他家,只是不愿碰見他三嫂。三嫂人太精明,又市儈,喜歡炫耀。她原來是鎮里的干部,因為生二胎,被開除工職了,但那股子公家人的味倒是沒有脫落。記得那年宋思嬌訂婚那天,孫小平把她家的三姑六姨是接到他三哥的家里請的客,宋思嬌事先不知情。菜是他三哥做的,一桌子菜做好后,她居然帶著兩個侄兒自顧自的吃起來,也不招呼她家的人,宋思嬌氣得半死,她知道她是看不起她沒有工作,也是看不起她家的人。雖然同是農村的人,但宋思嬌從來沒有看輕過孫小平家的人。她倒好,自視清高,自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宋思嬌回去后和孫小平大吵了一架。但吵也沒有用,生米也煮成熟飯,該結的婚照結不誤,就像孫小平說的,你又不和她住在一起。還好孫小平也是讀書之人,某些地方是相當明白清白的,不聽他嫂子的。他三嫂的兄弟已經離過兩次婚,一手一腳是三嫂在旁邊挑的,作為曾經的干部,總是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到處挑毛病,他兄弟又總是聽她的,可以肯定的是,三嫂在孫小平那也沒說過宋思嬌的多少好話,還好孫小平明白,沒有聽她的,沖這點,宋思嬌還是蠻感激他的。
第二天清早,宋思嬌他們起來時,三姐也把過早的準備好了。宋思嬌開始不習慣,但沒有辦法,農村人睡的早,起的也早,即使現在過年,忙的很晚,也起的早。盆子放著幾只雞,都也被殺死,只等水開了去毛。每年都是這樣,鹵雞、紅燒雞、雞湯就成了三碗菜。宋思嬌回娘家后就開始向母親訴苦,說沒有什么吃的,母親往往都說,農村里不吃這個吃什么,他們兩老都六十多歲了,能給你們這個吃都已經不錯了,給她一頓好批。可她寧愿把他們兩老接到她家去過年他來伺候,但他們不愿意,他們在自己家里一輩子,已經習慣了,到了城里,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還是自己家開心隨意。
午飯過三姐夫照例為三嫂找來村上兩個牌友,開始搓麻。孫小平吃完后找他的兒時的小伙伴玩去了,電視被家里幾個小朋友占著,宋思嬌無所事事,只得坐在門口和婆婆聊天。這年的冬天不冷,太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村子里熱熱鬧鬧的,一派過年的氣氛。宋思嬌告訴婆婆,她想到江堤上去走走,婆婆說,早點回來吃飯。
村子就在江堤的下面,幾分鐘就到了。堤旁的護堤林里,有已摘掉棉花的棉梗,還有沒有摘干凈的,被太陽一烘,一朵朵急哄哄地又冒了出來,仿佛也要過年似的。撥掉了棉梗的地里種著綠茵茵的碗豆苗,也長出一簇簇的。宋思嬌想起小時候總是和小伙伴們摘下嫩嫩的碗豆葉,扎成一團,當鍵子踢,那時候多么快樂而無憂無慮啊!現在這樣的快樂是無能無何也找不到了,不知道丟失在什么地方,坐在堤坡上,宋思嬌怔怔地發呆。這時候的宋思成應該也在和家里人一起過年吧,不知道在干什么呢?呸呸呸,怎么又想起他來,宋思嬌都有點想罵自己不要臉了,怎么可以這樣,她趕緊拍了自己幾掌,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罪過罪過,老天你還是寬恕我吧,我還是想和孫小平好好過日子的,她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一早起來大家就開始忙開了,孫小平把多日不用的盆啊碗的都拿了出來清洗,吩咐宋思嬌幫三姐幫忙打下手。孫小平這點沒得說,人特別有孝心,只要回到家,什么事都搶著做。三哥三嫂兩個人炒菜,特別是三嫂,自持技術不錯,能人的樣子。在這個家里,雖然公公婆婆、姐姐姐夫對她都很好,但她總覺得自已像個外人,不能很好地融入到這個大家庭。
吃年飯了,三姐一家四口人,三哥一家四口人,宋思嬌一家三口人,加上公公婆婆一共十三個人,兩張桌子一拼,大家坐在一起,熱鬧熱鬧的,桌上是吃了三年的老幾樣,宋思吃了幾口就沒了胃口。回到家的孫小平重心都在公公婆婆身上,陪他們吃飯、講話,特別是晚上守夜,一家人坐在一起,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的話講不完。
第四天大年初二,一早孫小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聽見門口給婆婆的拜年聲絡異不絕。孫小平的那些個姐姐姐夫外甥的都已經來了,大姐二姐四姐還外甥、外甥媳婦、外甥孫,天啊!頭都大了,幸虧她們不是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要是那樣還不得累死。記得第一年結婚到他家過年的時候,確實把她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剛結婚就做舅奶奶了。孫小平的大姐的大兒子和孫小一樣大的,小時候就放在他家,和他一同上的小學中學,感情一直很好,像一對兄弟,只可惜他沒有考上大學。
現在所有的這些事都落在了三姐身上,自己倒成了客。難怪三姐有時候有意見,說他爹偏心,只供男孩子讀書,不讓她讀,現在倒讓她來照顧他們。其實他三姐是很聰明的,但農村人就是這樣,再說兄弟姐妹又多,自己讓哥哥弟弟了。正是因為這樣,孫小平兩兄弟對三姐也更外的好,三姐也只是說說姐妹之間的玩笑話。
一大家子人兩桌都坐不下,只得擠的擠,站的站,反正都是自家人也無所謂,只要在一家人聚在一起開心。
吃完飯,打牌的又開始打牌,宋思嬌不打牌,屋子里到處都是人,無處安身,也無所事事,就這屋踱到那屋,那屋踱到這里,幸好明天就回去,宋思嬌急切的想回去,回她娘家。
每年過年,她家的菜是那叫一個豐盛。她母親老早就開始忙起,做豆腐丸子,做酒糟,灌香腸,腌臘肉。到了二十九,晚上殺雞刮毛,上鹵鍋等母親,母親總是一個人在廚房不住地忙碌。過年總是她最開心的日子,肚子餓了,去廚房搭一塊鹵菜,摸一個雞腿,母親總是笑瞇瞇地幫她挑揀。
回自己家的時候,則是吃了還要帶的,大包小包的,父親總是讓母親裝這裝那,孫小平常說,岳父岳母對我們太好,我會記得的。
可是,可是……人的心是大海,總是變幻莫測的,一會兒溫柔似水,一會又暗藏殺機,一會地震海嘯,讓你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