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陽找到顧月的時候她跟陳成和王奶奶正站在街角的地方,顧月穿著簡單的面料粗糙的牛仔褲,白色的帆布鞋也沾上了泥,她正在和王奶奶交談著什么,嘴角微翹靈動的雙眼閃著光。
顧青陽一下車顧月就迎了上來,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溫熱的體溫拂過顧青陽的手背,那剎那的溫暖讓顧青陽幸福感爆棚!
顧月帶顧青陽去吃了魚田村的大伙都愛吃的自助火鍋,那是一家可以在店里吃也可以在街上吃的店。他們到的時候店里已經有很多食客了。剩下的位置不多了。顧青陽顯得很拘謹,在店里狹窄的走廊上閃避著來來去去走動的人。
顧月心里清楚自己的老爸以前是從來不會到這種地方來吃飯的,但她就是想帶他到這里來吃飯,這嘈雜的環境讓人心安,仿佛人生沒什么大不了的,即使落魄了、窮困了,依然能高高興興的吃飯,就跟周遭的人們一樣!在這里她體會到生活的規則,想通了很多道理,她也想在這里把心里的話說出口,跟父親好好的溝通一次。
“爸,我們到外面去吃!”顧月扯了扯顧青陽的衣袖,朝擺在街道上的空桌椅看過去。
“你說什么?”顧青陽不無驚訝的看著顧月,他想不通自己的女兒怎么會適應了這種小市民的生活并且如此的坦然?人們不是都說從有到無就如同從天堂到地獄一般嗎?有些人因為適應不了這落差感甚至自殺?這么在顧月身上卻看不到絲毫的反差?
“我說我們到外面去吃,店里人太多”。顧月率先走了出去。
‘難道外面人少了,顧青陽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頭皮發麻的走了出去。
陳成跟王奶奶早就選好了位置忙活開了,拿著小塑料筐子、鐵盤子夾菜、調作料、拿飲料。
顧月學著他們的樣也跟著忙活起來,她很喜歡吃涮羊肉,一連夾了三鐵盤放到自己的面前,看得顧青陽眼睛都直了。
各種東西都準備好,小火鍋的湯也燒好了,四個人圍著桌子吃了起來。顧青陽一開始顯得很拘謹,總是放不開吃的也很慢很小心,時時刻刻注意著自己的儀態。直到被王奶奶數落一句:“你一個大老爺們吃飯怎么磨磨唧唧的?”
為了證明自己是個純爺們,他拋開了雜七雜八的想法,大快朵頤的吃了起來。
陳成是知道顧青陽的真實身份的,本來就不善言辭的他吃的更是專心,連一兩句客氣話都不會說,只會默默的觀察其他三個人的喜好,然后把他們愛吃的東西放到他們的面前。
顧月應該是全桌心思最重的那一個,這是她醞釀了很久的飯局,她要在飯桌上發表人生中首次重要的決定。
眼見著顧青陽吃的差不多了,顧月眼疾手快的遞過去一張紙巾,博得顧青陽會心的一笑。
“爸!我有話要對您說!”顧月從容的看著顧青陽,表情嚴肅認真。
“他不是你的……怎么又叫上爸爸了?這是怎么回事……?”王奶奶在一旁插嘴,卻被陳成適時的阻止了。陳成晃了晃了王奶奶的胳膊,壓低聲音對她說:“奶奶這些事以后再跟你解釋,現在先聽顧月說話!”
“有什么話你就說吧,不用那么嚴肅,爸爸什么都答應你!”
“爸,我知道你很愛我,因為媽媽的離開,你對我更是寵愛啊!可今天我要跟你說實話,自從我懂事以來,我待在家里的每一天都沒有真正開心過。我無時無刻都想著怎么逃離那個家庭,那個冷傲的地方把我也變的跟他一樣冷。而且,我無時無刻都想著媽媽,雖然知道她為了事業放棄了我?!?/p>
“你……,說這些都是真的?”
“恩,今天我最想對您說的話就是,我想出國想重新開始好好生活,跟這里跟自己的過去劃上句號,希望您能同意!”
……
顧天成不敢置信的看著顧月,想確定剛才那些話真的是從自己的女兒嘴里說出來的嗎?
顧月堅定的眼神說明了一切,這個決定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出國?你真的想出國?”顧青陽不死心的確認著。
“對!出國!和過去的一切說再見!重新開始好好生活!”
……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過后,顧青陽才開口說:“你自己的人生你做主就行,爸爸只希望你開心,其它的都不重要?!?/p>
本來以為會有一番爭執甚至爭吵,令顧月沒想到是顧青陽居然就這么同意了?她那個安排了她十八年人生的父親原來并不是桎梏自己的人,他說只希望你開心,其它的都不重要!
滿腔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也沒有說的必要了。顧月的眼眶驟然間紅了起來,哽咽著撲倒在顧青陽的懷里。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不懂事,都是自己單方面在錯怪爸爸,是自己誤解了他。
顧青陽已經不記得顧月有多久沒在自己懷了哭了。他以為那是因為女兒長大了,其實是她不愿意在自己面前表現脆弱的一面了。原來女兒還是那個會哭泣的小女孩,自己還是那個會因為女兒哭泣心痛不止的父親。
顧月出國的計劃就這么定下了,掌握第一手信息的陳成也是最傷心的那個。他偷偷感嘆著自己的初戀還來不及表白就要胎死腹中了。
在顧青陽的促使下,顧月出國的手續很快辦了下來,也跟顧月的媽媽聯系好了。一切都顯得那么匆忙,就像一部上演到關鍵部分的喜劇突然戛然而止,讓人猝不及防。
王奶奶在那頓晚飯后知道了顧月的真實身份,可她怎么看顧月怎么都不像千金大小姐。大小姐會對人這么和善的笑?大小姐會跟她個老婆子同吃同?。看笮〗銜犎瞬钋玻?/p>
讓她注意安全、防寒保暖的話,雖然啰嗦了一點但顧月聽的還是很舒心,這種被人擔憂關心的滋味令她感到欣喜。
陳成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知道顧月上樓準備休息了,他才從自己的房間里走出來,毫無意義的問了顧月一句:“為什么突然決定要離開,不是說沒有想去的地方嗎?”
“昨天以前是沒有想去的地方,但是今天突然有了。我想明白了自己不能逃避一輩子,我現在是很喜歡魚田村,但是我害怕自己不能喜歡一輩子,如果有一天不喜歡這里了,我又該怎么辦?”燈光從樓頂上灑下來,顧月整個人籠罩在柔和的燈光中,精致的如同陶瓷娃娃。從外表看上去她就是剛成年的美少女,可說話的語氣卻老成持重的讓陳成有些理解無能。
“為什么不能喜歡一輩子?”陳成體會不了顧月的想法,很直白的詢問自己不理解的點。
“你也知道我以前瘋了一樣的喜歡夢一銘,但那又能怎么樣呢?他不會因此就屬于我。就像現在,我想呆在魚田村,但魚田村卻并不是我的家,在沒有努力獲取之前,我在這里只會是一個過客?!?/p>
“那你現在還喜歡夢一銘嗎?”陳成問出了自己最關心得問題。
“我也說不上來自己對他是什么感覺,就好像一抬頭就能看見的天空,卻始終觸摸不到。孟一銘就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空,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讓我們的距離變得更遠了。這次決定出國我就是想有一天能和他比肩而站,被他放在眼里再裝在心里。”顧月的目光變得悠遠深沉,已然在想象著跟夢一銘相對而立,彼此欣賞的畫面了。
“原來你還是喜歡他?!痹谡f這句話的時候,只有陳成知道自己的內心有多失落,最近他更急切的運動了,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他真的瘦了,那個他最想讓她看見自己蛻變的人會看見那一天嗎?
“不說孟一銘了,過幾天我就出國了,你沒有什么別的話要跟我說嗎?”此刻的顧月是溫柔的,是陳成最喜歡的樣子。但他卻希望她像以前一樣蠻不講理到令人氣憤不已才好,那樣他對她的念念不忘才會少幾分?。?/p>
“我……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我想說‘你英語那么爛,出國后被人罵了都聽不懂只能吃啞巴虧了’”。
“你……能說點好聽的嗎?”
“好聽的……其實你以前也挺好的……雖然蠻橫了一點、霸道了一點……但是我覺得你那樣也沒什么不好……挺可愛的……?!?/p>
陳成正在努力組織著詞匯描述以前的顧月,他很想表達自己對顧月的看法,借此安慰她也好,說出心里話也罷。
但明顯某人沒有需要安慰的意思,戲謔的看著陳成局促不安的樣子,挑著眉毛問道:“你這是在對我表白?”
如顧月預想的一樣,此話一出陳成立馬變臉了,臉色驟然變紅,一臉難以置信的懵逼樣!顧月被他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就在顧月樂不可支的時候臉色漲的通紅的陳成突然輕聲的說了一句:“如果你要這么理解也沒什么不對!”
顧月的笑聲戛然而止。
陳成這么含混不清的一句話沖擊力極大,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說完這句話就進自己的房間了,甩給顧月一個不想再說下去的背影就逃了。
這算是什么?表白?還是惡作???
可憐顧月長這么大還沒遇到過這種事,而且因為過去慘痛的經歷她在對待感情的問題上態度很是認真,她不想任何一個人跟自己一樣總是求而不得輾轉反側。
可是對于陳成顧月又是抱著怎樣的感情呢?她不得不深思了一下這個問題,得出的結論是——面對下一段感情,她必須心智成熟健康,必須是一個自己喜歡的樣子。而現在她不想糊里糊涂的再去面對感情的事,顧月知道自己的這種心態陳成是知道的,她總覺得陳成對自己是很了解的,她也知道即使陳成真的喜歡自己,也不會做任何讓自己為難的事,他一直就是能讓顧月感到安心的存在,這可能也是一種奇妙的感情吧!
畢竟十八歲對于人類來說還是太小,小到任何事都可以不用著急都可以慢慢來。
為了不驚動媒體,顧月的行程是悄悄進行的,顧家除了顧青陽和顧天成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此刻的葉心儀一邊在沒有顧月的顧家享受著優越的生活條件,一邊在心里得意著自己的智慧和大膽,尚且年少的她即使心機深沉也難免有些天真,暗自覺得自己的行動萬無一失,沒有任何人察覺此事。
可是她永遠都不會明白,為什么沒有人在事后追查此事。因為在顧家家長的眼里,她一早就被定位成了訓練雄鷹的狐貍,只要她做的事對顧月不會造成人身傷害,他們不但不會管甚至會縱容她的行為。
而她在顧月的眼里,就是一位無足輕重的幫傭家的女兒,她從來不關心她的所作所為。葉心儀在心里歡喜不已的陰謀得逞在顧月那就是替她把日子過得更豐富多彩的調味劑,有些刺鼻卻不難下咽。
顧月去了美國后葉心儀才得知消息,她總算明白了自己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跳梁小丑,對手沒把自己放在眼里,而她精心計劃的一切到頭來沒有傷到對方絲毫。一位真正的公主即使被人陷害了依然還是公主。在一個地方消退了,在另一個地方出現也依然不改公主本色,她顧月跟從前一樣還是她遙不可及的羨慕對象!
公主離開了城堡,城堡卻還是公主的。葉心儀看著依然華麗的顧家,眼里的光陰晴不定!
顧月離開前見得最后一個人是孟一銘,他們見面的地方是一個很有年代感的公園,哪里曾經是他們小時候一起玩樂過的地方。
顧月為了見孟一銘特意穿了一襲白色長裙,披散著長發。她想讓孟一銘看看這樣的自己,換一個裝扮會不會也換來另一種相處模式。
孟一銘是騎著單車來見顧月的,見他伴著微風平穩的行駛到自己面前,帶動自己身體周圍的氣流暗潮涌動。她赫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在面對孟一銘時依然無法做到平靜如水。
難道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慢性???治愈期非得長到連自己都無法忍受的地步?
“你真的決定去美國?”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孟一銘第一次率先開口同顧月講話。
“恩……,”離別這種事真得沒什么可聊的,既然決定走了,可聊得東西真的只剩道別了。
“……”沉默一直都是孟一銘的專利。
“以前我不懂事瞎胡鬧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這次我出國后你能……”
“到了美國后記得給我打電話,你先去熟悉環境一年后我來找你!”孟一銘說了一句顧月完全想象不到的話,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
“找我?你也要來美國?”
“恩!”
“你是要到美國上大學嗎?”
“在哪上大學我無所謂,至于想去美國是因為你在那里!”
“……”
青春也許就是這樣,有歡笑也有眼淚,在去美國的飛機上,顧月細細回味著分別時朋友們的依依不舍心里暖暖的。
但想到孟一銘跟陳成一樣都說要到美國上大學又很糾結,難道這就是愛情開始了的征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