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想念漫無目的地走著,她記不起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她是疲乏地從一個夢里穿越到另一個夢里,現(xiàn)在記不起都夢到了些什么,但絕不是那些讓她驚恐害怕的惡夢。
要去哪呢?這一刻她不想去程元浩那里,她的心就像是剛剛收割完畢的麥田,枯黃失去生命的麥秸被遺留在田里,太陽炙烤著,卻依然感覺不到生命的溫度。她不能理解那種從內(nèi)心深處透出的冷與茫然,比起之前不記得,記得更是一種錐心的煎熬。
她來到兒時最懼怕的那條胡同,她還能認出站在胡同里的那些人,他們曾讓她那么痛,那么自卑。可是,當她重新走在這,他們似乎已經(jīng)不能確信是她了,好像她一直以來努力規(guī)避的傷痛只是庸人自擾。
對了,他們應該只記得最后她皮膚燒傷和腿瘸的樣子,她要感謝臉上那道傷疤,因為那傷她才和從前的自己有了隔斷,這難道就是她原諒林巧妹的原因嗎?
“你這種幼稚的行為什么時候能改?別和我說你瘋狂迷戀這種秋千架、蹺蹺板之類的怪癖也是因為開心。”鄭想念閃到一棵楊樹后面,看到安磊無奈的倚靠在一處乒乓球桌上報怨著江開。
江開邊用腳滑動著秋千邊說:“你這種從小自由自在玩遍游樂場的公子,怎么會明白?開心在日記里寫著她小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不用顧忌別人的目光,在小區(qū)里的游樂場痛痛快快地玩。”
安磊笑著說:“所以,你要保持這種童趣,就算體重能將秋千架壓斷,腿根本離不了地,年齡到達五十歲以后,也要堅持完成她兒時的夢想。”
“我當然是夢想著和她一塊玩,可是,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有機會。”
“蒼天啊!我怎么能和個瘋子,呆子做了二十幾年朋友?”
江開不理會安磊的感慨,繼續(xù)仰望著天空,專心地用力劃蹬著地面,一只斷了線的蝴蝶風箏飄飄搖搖地從他頭頂飛過,刮在兩人旁邊的樹枝上。江開從秋千上站起來,用力將秋千蕩高,然后跑到刮住風箏的樹前。
安磊用完全無語地表情看著江開高伸著手一次次跳起來,“差一點,差一點點,一點點點,一點點點點”。隨著安磊的聲音,鄭想念的心慢慢被挑到半空中,她的眼睛隨著江開努力伸高的手指忽上忽下,腳和手都不自覺地跟著用力。可是,心忽然就被戳到,就如爸爸說的,有些記憶還是忘記的好,她眼前似乎又浮起兩人一塊摘汽球時的樣子。他一只手扶著她的肩,腳努力的翹高,另一只手臂在空中舞動著,她的頭恰好聽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隨著安磊高聲的喝彩聲,終于摘下來,她的心卻像是半吊在了空中。江開整理著蝴蝶的翅膀說:“真想再回到那個時候。”
“哪個時候?”
江開笑著說:“秘密。”
“讓我來猜猜,不會,你們的初吻就發(fā)生在類似的情形下吧?十六歲?想想都覺得甜,你當時的心一定要跳出了吧?”
“不要隨意想像,你小心,我”江開舉起風箏來丟向安磊,抬眼正看到想念扶著楊樹愣愣地站著。他的動作停在半空中,心里說不出是高興激動還是酸痛。
安磊的視線追過的時候,想念已經(jīng)快速轉(zhuǎn)身離開,她急慌慌地坐上一輛出租車,滿腦子里都是為什么他會在這里?司機師傅問了三次,她才驚慌未定地報上地址。
她剛從車里出來,正在福利院門口的墻面上作畫的楊老師笑著迎出來說:“想念,你可是好長時間沒來了?孩子們都想你了。”
門內(nèi)三個提著畫筆的小家伙愉快的歡呼著:“阿姨,想念阿姨。”
想念定定神笑著沖他們招招手說:“最近有點忙,在畫畫嗎?”
“你來的正好,門口的墻面剛剛粉刷了,要重新作畫。”
想念走進門,挨個地抱抱他們說:“好想你們。”
三個稚嫩的小聲音:“我們也想你。”
想念摸摸他們的小臉,拿起畫筆說:“讓我來檢查檢查你們進步了沒有。”
林巧妹捧著一杯茶坐在程元浩的辦公室里,因為早上想念對她的寬容,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能夠適應和程元浩單獨相處了。她喝口茶說:“想念昨天晚上哭了很久,你不應該離開,你應該一直陪著她。”
“她很堅強,過幾天就沒事了。”
“你那么在意她,應該比我了解,她只是表面上堅強,心里其實特別需要關心。昨天,你離開之后,江開來了。”
程元浩的表情微微一頓接著說:“想念呢?”
“一直在臥室里,不過他和她爸爸的談話她應該都聽到了,她連我都能原諒......你們快點結婚吧。”
程元浩心底里滲出幾絲哀傷:“我一直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