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化先說:“把頭伸過來。”江開雖然不解,卻依言照做。鄭化先伸出手將他從頭發耳朵至眼睛鼻子嘴巴細致地摸了遍,然后又說:“手。”
江開乖乖地將手放到他手上,他又說:“身高,屬相,出生日期。”
“身高183厘米,屬兔,六月二日生。”他表情認真地回答,盡管鄭化先看不見。
鄭化先轉過身邊走邊說:“會做菜嗎?”
江開跟上他的腳步說:“會。”
“最拿手的是什么菜?”
“面,西式中式各種面。”
鄭化先在木槿樹前站定,慢慢摸索著凳子,江開忙伸手扶著他坐下,他拍拍桌子說:“倒上茶,你去廚房做菜。”
江開畢恭畢敬地泡好茶,并將茶杯放到鄭化先伸手就可觸到的位置,然后才問清廚房的位置,切菜和蔥花入鍋的聲音里,鄭想念慢慢從被子中露出頭來。
她耳邊又響起那日在福嬸酒館里與江開的對話:“你們,分開了嗎?”
“是我在特別危險的時候丟下了她。”
“那為什么還找她?”
“因為這里難受,越想她就越難受,每一秒都悶得喘不過氣來,悔恨的要死掉。”
“被拋棄的人是不容易找回來的,是不會輕易原諒的。”
“那我也要找到她,就算她想打想罵想殺,我愿意。”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
淚水慢慢滑下來,漸漸浸濕了枕頭。
江開將菜一樣樣夾到鄭化先面前的菜碟中,鄭化先依次嘗過說:“你這樣的家世地位怎么會有這樣出色的手藝?特別是這面,味道特別用心。”
“我拜過老師,伯父怎么知道我的家庭狀況?”
鄭化先微微一笑說:“倒酒,能喝酒嗎?”
“不太能喝,米酒能喝一點點。”
鄭化先準確地擋掉他伸向米酒的手說:“別想欺負我看不見,我家里的東西我還是能摸得清的。就喝這個,準許你只喝一杯,倒滿。”
江開聽話得將杯子滿到幾乎可以溢出來,鄭化先舉起杯,江開兩手捧杯很恭敬地輕輕碰到杯沿的下方。
“會唱歌嗎?”
“會,”江開試探著問:“唱《小草》嗎?”
鄭化先的嘴角終于浮出一絲笑意,江開喝口茶水說:“那我唱了,這個如果不好的話,我再換另一首。”
“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
鄭想念將紙巾蓋到臉上,淚水還是跑進耳朵里,胸口控制不住的大力起伏著,她慢慢起身靠到窗子上,明亮的月光下,微風中樹影婆娑,江開很認真地唱完,然后站起來給鄭化先加滿酒杯。
鄭化先拍拍桌子說:“坐,還會唱什么?”
“《小白楊》,《說句心里話》,《母親》,好多老歌我都會唱,您還想聽什么?”
“你們這個年紀愛聽老歌的不多。為什么做這些事?”
江開喝盡杯中的酒說:“伯父,我是個壞人。對不起!”
“回答我話,為什么做這些事?”
“是開心的夢想,她在日里寫著的。她傷心的時候希望有人可以陪在她身邊說,開心不要怕,我在這里呢。當她躲在房間哭的時候,爸爸不是一個人坐在木槿花樹下傷心,而是有人能給他做一頓好吃的飯菜,給他倒酒,陪他說話,唱他愛聽的歌。”
“還有,她希望那個人不要太能喝,因為爸爸醉了就會犯困,她想聽著窗外說話的聲音睡著,都醉了怎么辦呢?爸爸說她出生的日子不好,所以吃面的日子就是她的生日,可是我覺得總吃一種面會膩,我會做很多種呢。伯父,我知道有些奢望,可是還是想求得原諒。”
鄭想念順著墻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沉默了許久,鄭化先才慢慢站起來說:“回去吧!今天我沒有喝醉,不需要人陪。”
江開站起來緩緩轉身,他覺得腿似有千金重,可是仍舊努力向前邁著,這么些年來他的腿一直這樣重,他也一直堅持著。可是今天他真的有點邁不動,他的心完全就是中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