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梁道一伙人行至宣漢,在清溪嶺上歇氣。此處山高林密,風不透光不照,剛才大家還是熱乎乎的身體,剛坐下來一會兒,就感覺到有些涼意了,他們也不怕有老虎豹子出沒,這些東西來一個他們就弄一個,來一群就弄一群。陳名申問起了櫻桃,梁山說,范哥,你可知我們下山時,櫻桃一直都在問范哥現在到哪里去了,我們現在也不知道櫻桃,估計她可能嫁到哪個良家了,已經生兒育女了。胡為說,這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在下山時,大哥早就安排好了,把三個女人都嫁給了老實人家,還給她們厚實的嫁妝,她們現在過著安定的生活。
他們正說著,從前方的轉彎處走出來兩個人,這兩個人一看這兒這么多人,還帶著家伙,就有些怕了,就往回退,怕莫發生什么意外。陳名申看這個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時有想不起,他就叫那兩個站住,那兩個人一站起,兩只腳不住地打顫,像未死的鴨子看見已經殺死的鴨子一般,此二人想來他們今天不死也要脫一層皮,這些土匪會放過他們嗎?這兩個人以為梁道一行人是土匪,其實,他們早就不是土匪,現在正要赴赴新的征程。
梁山走到他們面前,“怕么子嘛,我們又不吃你,你看我們是壞人么?”
那兩個一轉過來,一個人說,“你們要什么,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你們,可不要打我們?!?/p>
陳名申一聽,這不是他舅老倌黃夠鸞么?!按蟾纾阍趺醋叩竭@兒來了?來做么子的喲?”
黃夠鸞一看是他妹夫一伙人,也就從心里徹底放下了戒備,腳也不發抖了。“我們去找煤的?!?/p>
“你在龍絲巖不是有煤礦了還找那么多干什么?”
“你不知道嗎,那兒風險高,原來發生了一場大火,燒死了幾十個人呢?!?/p>
這時,梁道一聲號令,要大家啟程向前走。
陳名申說,“哥哥,你也不要回去了,跟我們去吧,那是一個新的世界?!?/p>
“我不去?!?/p>
“不去也得去,必須去,你來了就由不得你了,你看我都愿意去,我在縣政府都不想做事了,心甘情愿地去,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去!”
黃夠鸞還站在那兒不動,梁山幾個一個推一個拉,就這樣又多了兩個人,向北而去。他們向北去了后,尋找著另一片天空。
陳祖德大聲地喊,“知毅,你出來看是哪個回來了?”陳王氏與陳黃氏在里面說話,沒有聽到,他又大聲地喊,這下陳王氏出來了。她出來一看,這個人不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陳名蹈嗎?十幾年不見,還是當初的那個樣子,再往后一看,還有一個女人帶著一個捌玖歲左右的丫頭,她一下子明白了,這是她男人在外面又娶了一房還帶了回來。其子陳尋天站在陳王氏的后面,還有些怯生似的,陳王氏說,那是你親生老漢兒,還不快叫爸爸?一家人就這樣又團聚了。
陳名蹈把媯媛與女兒帶進屋,跟陳媯氏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王知毅。兩個女人相互微笑了一下算是認識了,以后還要在一個屋里住。陳名蹈左看右看,還是沒有看到黃夠菊,他有些疑惑。陳王氏看出來了,“名蹈,你是在找夠菊嗎?”陳名蹈點了一下頭。因為他也不知道這么多年沒有見,會生出什么事情?!包S夠菊休了你,已經嫁給了德叔。”陳名蹈一臉驚訝,但他馬上又冷下臉來,相信這就是事實。這時,陳祖德進來了,滿臉笑容。“德叔,這么年來你辛苦了。”陳名蹈再也看不到當年他們一起下萬縣時威風八面的德叔了,而是一個挺著個大肚兒,走路有緩慢,如果不是他目光沉著,你會以為這就是一個唐大漢兒。
“不辛苦,做活路是我的本分,只不過這些年來日子過得好,你看我這身體。不過呢,有些事等你有空了,我再跟你講?!标惷该靼?,其中至少有一件事是與黃夠菊有關的。
“名蹈你回來了,我們大家都高興了,你不知道這么多年,大家為你好擔心喲。”
陳名蹈也知道這些年的不容易有生有死的,有幾次都差點沒有死在別人的槍口之下,“你看我不是福大命大,還是完好的回到了長財縣嗎?”
陳名哲說,“大哥,我是這么多年了都沒有見到你,特別地想你,不過,最想你的還是你兒子和嫂子?!?/p>
陳名蹈看名哲這么大了,關切地問,“你結婚沒有?”
“還沒有結婚的呢,說媒的人多,可是我還不想結婚。”
“爸爸媽媽和二媽身體都好嗎?”
“他們身體好著呢,住在陳家溝自得其樂,叫他們到城里來也不來?!?/p>
“還有二弟四弟和妹妹呢?”
“二哥出去了,幾個月沒有消息,四弟在伏龍老家的商號,妹妹在萬縣?!?/p>
“一家人平安就好?!?/p>
中午,一家人其樂融融。
飯后,陳名蹈講起了他這些年在外面的經歷。袁世凱倒臺后,我聽從趙新華的安排坐船到了浙江,跟邵南師長當副官,當了幾年副官,又下去當團長,當了團長又當副旅長再當旅長,后來又當副師長,師長。
“師長是個什么官,有好大的官?”陳名哲問。
我手下有兩個旅,一個旅有三千多人。杭州離上海很近,我們經常到上海,原來在漢口看到很少外國人,可是在上海還有租界,外國人一個劃一塊就成了他們的勢力范圍,那一塊就由他們管。中國人的土地上居然有這么多的外國人耀武揚威,作為一個當兵的人那真是氣憤,于是,我就有一種想法,一定要把洋人趕出中國去,中國是中國人的中國,怎么能由外國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呢。才去的時候,我與媯媛沒有帶孩子,我當副官,也基本上是邵師長的保鏢,主要負責他的安全,當然手下還有差不多一營的兵。有一天我們到街上買東西,看到有一群人在打一個中年人,很多人看到在一邊圍觀,不敢去制止。媯媛問旁人,那伙人是什么人,有人說是杭州最大的幫會神鳥幫的人,官府都要讓他們一分。媯媛問我敢不敢去救那個人。我看到那個人已經打得要死不活的了,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了。于是,我們兩個就與那幫人交上了手,開始那十幾個人還不是我們的對手,后來,幫會的人迅速聚攏過來,把我們圍在了中間,打倒在地上的有十幾個,我們也不怕那么多人,兩個人背靠背的打那些上來進攻的人,總感覺打不完,我們也有些體力不支了,突然,一聲槍響,大家都停了手。我一看是師長他們幾個人在外邊,師長把我們兩個救了出來,幫會的人也不敢怎么樣,我們就回去了。回去后,師長說,原來聽說你讀了幾天書有點謀略,沒有想到你真有兩下子,你那個夫人也行嘛,叫她也一起入部隊吧,你當我的副官,她就是你的副官,好不好?
大家聽到這兒,不得不以另外一種眼光來看陳名蹈帶回來的這個夫人。陳名蹈頓了一頓,又繼續說。媯媛當時太高興了,聽師長那么一說,她馬上答應了。從此我們兩人就在軍營中生活,也更受到師長的器重。
當了五年的副官,師長叫我去當了一個團長,我那個團就駐在紹興,那兒是個典型的江南水鄉,河道星羅棋布,很多家就住在河邊,不是說“生在蘇杭,葬在北邙”嗎,風景美如畫,就如在天堂一般。你們聽說了******嗎?聽說我去紹興的前一年成立了******,我還看到一些思想很先鋒的雜志《新青年》等等,略微有一點兒了解,但我不仇恨他們。大家知道有我理想,就是報國,清政府垮臺了,袁世凱竊國也垮了,后來又是張勛復辟,再后來就成立了guomindang,我是一個有些資歷的guomindang黨員,那再多的美景,也成了家常便飯,無心賞之。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訓練部隊上,一是讓他們丟掉過去的陋習,絕對不準抽大煙,能戒煙的留在隊伍,不能戒煙的就放回老家去,給一點路費,讓士兵強身健體,能夠沖鋒陷陣。二是讓他們學習,專門請老師教他們學《孫子兵法》、《孫子略解》、《鬼谷子》等書。三是強化部隊的作風教育,絕對不允許有擾民的現象發生,更不要說當兵的有特權,可以任意地拿老百姓的東西,可以欺行霸市強買強賣呀,經過兩年的改造,部隊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以前一些壞習氣壞作風沒有了,過去經常與當地老百姓發生一些矛盾沖突,現在沒有了,有時老百姓有了困難,我們團還去幫助他們,我們部隊在老百姓心中形成了良好的社會形象,部隊的戰斗力也進一步提高。在一次全師的比武大會上,我團拿到了各項第一名,原來經常是倒數第一名,超過了師部直屬團的能力。那個時候,日本鬼子已經占了東三省,你們知道是哪三個省嗎,黑龍江、吉林、遼寧,在哪兒建立了偽滿洲國,日本上在華北也很猖狂,在上海也有些橫行霸道,有些人說,遲早中國人要與日本人有一仗要打。后來,我就去當了副旅長,那時我與媯媛已經有了女兒思蜀,因為我想回到家鄉,所以就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我當副旅長主要是抓全旅的軍事訓練,又過了兩三年,我們這個旅在全師中成了王牌,于是我又當了旅長。思蜀這么小,我一天又很忙,我們家請了兩個保姆,一個管生活,一個管思蜀的學習教育。有一次,邵師長和我們幾個人一起秘密去上海,主要是去日租界搜索日本人的軍事秘密,根據可靠情報,日本人有一個秘密軍械庫,只有一個班的人在守護,從外面看也就是平常的日用物的倉庫,我和媯媛進去偵察,師長他們留在外邊,正好飛身進入倉庫,日本人就發現了,子彈就打了過來,一下子就打在我的左手上,你們看我左手臂上現在還有傷疤,媯媛立即過來救我出去,師長他們聽見有了動靜,也行動起來,他們就正面去襲擊守衛的兵士,這樣我們就逃了出來,我們坐上車就跑,跑出不遠就躲了起來,不一會兒日租界就嚴格檢查出去的人員,還對百姓的住所進行搜查,我又受了傷,只好在師長的一個情報人員的地下室中呆著,第二天,我們化裝成進城挑糞的農民才出了日租界,平安地回到了杭州。師長說,我們的準備工作還是沒有做充分,本來是去要把那個軍械庫給端了的,結果事情沒有辦成,反而自己的人受了傷,如果是一場戰斗,我們豈不是要受極大的損失?于是,邵師長又叫我去抓好情報工作,要把日本人的情報搜集準確。后來,我們又多次去上海,有時我們是商人或者商販,有時候我們是教師,有時候我們是算命先生,有時候我們是車夫,反正在日租界任我們行動。在第三次去日租界的時候,我化裝成一個日本軍官,坐上我們的黃包車,從正面到了倉庫,日本人以為是去檢查的長官,他們的長官有時候也是坐黃包車去倉庫,我學了一些日語,于是就和車夫進去了,里面有六個人在玩賭牌,一看見我進去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趁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兩個人就把這六個人弄趴死了,一個個媽都沒有叫一聲,車夫又把外面守門的兩個叫進來,兩個人頓時去見了閻王,于是,另外的人也裝成日本兵士進了軍械庫,我們把他們的槍械裝了幾個黃包車就走了,當我們走出幾百米后,一聲巨響,那個軍械庫就上了西天,回去后,師長就提我當了旅長。
有一天,我正在旅部,值勤的進來報告說,有一個四川老鄉來了,說是認識我。他進來一看,我也不認識呀,戴一幅眼鏡,他說他姓劉,是開縣人,我說這是老鄉呀,我一看這人氣質,那不是一般的人。前幾天,師部秘密通知我,說有一個******的大官要從我的防區經過,我想難道就是他嗎?他說,我們了解了你過去你的為人,你在上海灘還炸了日本人的軍械庫,是抗日英雄,你的部隊紀律嚴明,你是一個好人,所以,我今天來特別找你,我就是開縣趙家場的劉明昭,過去曾經受到過guomindang的通緝?,F在要從你們這兒過,請給我們一條路。我一聽,這可是******的大人物呀,他過去在四川都很有名,是一個有勇有略的將軍。我說,有幸認識將軍,我一生之幸事也,過路之事,我派人送你們,保證你們安全通過。他說,肖旅長你將來一定會有所作為,是我們的朋友。
后來,一個副師長升了師長,到安徽去了,于是我就到師里當了副師長。在一次去上海的行動中,由于我們的行動被叛徒告密,師長不幸受重傷,回來后不治而亡,我就當了師長。告密的人正好是我管不到的那個旅,后來我查出他們所有的人,將他們正法,也換了旅長。一年多的時候,就把我師打造成了全軍有名的師。這一年上海爆發了中日戰爭,我們師是較近的部隊,上海的守軍在日本增兵后,打得非常壯烈,死了好多人,于是我們師也到了上海,我們是步兵,我的火力根本比不上日本人的武器,于是,我師在白天就行動少一些,主要是在晚上行動和黎明行動,那一天剛蒙蒙亮,我們師對日本人的三個團發動了全面的進攻,我們本想用一個小時對敵人發動突然襲擊,趁之未反應過來,就把他們打敗,可是,他們越打越勇,我手下的六個團兩個團去打一個團,卻占不到半點的便宜,打了不到一個小時,日本人的飛機來了,我軍頓時陷入了被動,空中有飛機投炸彈,地上有坦克步兵,飛機過后,坦克后面就是步兵,我師只有招架之力,日本人的進攻了兩次雖然被打退了,但我師也傷亡慘重,在要到黃昏的時候,敵人又發動了更猛烈攻勢,飛機也更多了,他們似乎找到了我師的指揮部,在指揮部附近密密麻麻地投下炸彈,我的副官叫我轉移,我卻不愿意,一定要和日本人拼個你死我活,在我們陣地前,也堆滿了日本兵的尸體。正在這時,一個炸彈投進了指揮部,我也不知道了什么,人也暈了過去。當媯媛把我救醒的時候,她推開了上面的幾具尸體,四周漆黑一片,天上又沒有星星,死寂得出奇,死人的味道彌漫了整個天空,我一動身體,出奇地痛,還勉強可以站立起來,我問媯媛傷情怎么樣,她說沒有好大的事,當時炸彈炸的時候,她正好在指揮室隔壁的房間中,爆炸了過后,強大的氣浪將她推倒,一堆泥土把她埋在下面,她醒來用盡力氣才從泥巴里鉆了出來,又來找到了我。我們再仔細地聽,周圍沒有一點聲音,我想難道我們師就這么完蛋了么?只有遠方我依稀記得是日本兵的陣地,還有一點兒亮光,我剛一站起來,又倒了下去,于是,媯媛就背著我逃了出來。
后來,一了解,我們師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雖然受了重傷,卻沒有傷及五臟六腑,只是手腳里炸進了很多彈片。她把我背到戰地醫院要給我治,我真不想活,那么兄弟都為國捐軀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拒絕做手術,后來,媯媛找來了副軍長,副軍長說,你們師的頑強作戰保證其他兄弟部隊的前進,也拖著了日本鬼子,那么多的戰士為國犧牲,是好樣的,你應該為他們感到驕傲才對,不要再自責了,要作手術,活下去,為抗日戰爭活下去,不能在戰場上沒有死,卻自己要死,這可不是一個軍人的氣概。當我一個月傷好后,上頭又派我去998師當師長,那是白崇禧的部隊,都有鋼盔,穿一身黃軍裝,我執意不穿,就穿了便裝,結果一上前線,我們這個師成了日本人的靶子,打得丟盔卸甲,上頭本以為讓我們去好好地收拾一下日本人,我也想去復仇,可是,卻讓日本人收拾了,我這個師長也是狼狽而返,數不清的軍隊,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卻不是小日本的對手,這次敗了過后,我就不想當兵了,我給上面說,要回老家養老,上面看我又是一個光桿,沒有自己的部隊,也沒有什么意思,就讓走了,于是我與媯媛就回來了。
陳名蹈將自己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整個下午,說完后,似乎還在痛苦的思緒中,自己不能報國了,空空地回到老家。晚上正要吃飯,這時,縣長肖索來了,他早就知道陳師長要回來,在他得到消息后,就到了陳氏商號來,他一見陳名蹈,“肖師長回來了,好呀,我縣正是用人之際,只不過,你這個大師長,恐怕要委屈你了?!?/p>
陳名蹈說,“我也是好多年沒有見你到了,你居然到我的老家來當了縣長,你做的好事多還是壞事多?”
“師長大人,我也是為黨國效忠,那是不敢做壞事的,只是沒有你貢獻大,你是打了日本鬼子的。”
“其他的什么事,今天你就不要說了,來了就吃飯,我們敘一敘。”
第二天,陳名蹈帶著陳王氏、陳媯氏以及他們的一雙兒女,就回陳家溝,去看陳祖仁。陳祖仁見多年未見的兒子回來了,還另外帶了一個媳婦回來,心里真是開心,他以為他見不著大兒子了,這下見到了,十幾二十年過去了,大兒子再不是過去那個年輕小伙子,而是一個正正當當的男人了,從他的眉宇間看得出有一股氣定神閑之質,從他的背影看,是一個高大威武的男子漢,再從他的舉止看,無不顯示出一個將軍的風范。對于陳名蹈來說,這些年如夢幻一般,來了又去了,增加了什么減少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獲得了什么,從陳家溝出去又回到了陳家溝,而他的弟弟妹妹,卻還在向溝外的世界尋找,其實,這還不如他爹陳祖仁在陳家溝那樣淡定,看世間如何變幻,他還是在陳家溝。于是乎,陳祖仁對他兒女在外面有什么風光也好恥辱也罷,他也不想問及那么多,只是陳名蹈淺淺地說了他的經歷。只是陳名蹈他媽他二媽很好奇很關心很憐愛很陌生地問起陳名蹈這樣那樣,特別是問起了陳媯氏。她們心中可能沒有想明白,你在家中已經有兩個女人了,還要討那么多婆娘干什么呢?想那時的通訊是如此的不發達,即使是皇帝最快地知悉消息也不過是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或者是信鴿或者是狼煙的方式,這還是比較快的方式,如果慢的,也要幾個月,不像現在,那新聞真是新聞,很及時。有些呢,陳名蹈就仔細地回答,有些呢他就叫陳媯氏回答。她們問完了,陳名蹈有一些淡淡的哀傷,只是沒有任何人看出來罷了。也許陳名蹈還不明白,也許明白,他是一介農民,在不經意間成了一個武夫,他是一個人出去,他沒有融入到一個團體中,他最后還是一個武夫,一個人孤零零的,要想有所作為,太不容易了,還是陳家溝是他的歸宿,這兒安靜平和,沒有大風大浪,即使打了仗,過了幾天,老百姓還是老百姓的日子,只是很多時候茍且著平凡著。
陳名蹈看到父親頭上已經長出了絲許白發,但他的精神很好,身板挺硬,如果不是看頭發,也還是當年他出去的那個樣子。陳祖仁說,你也是好多年沒有回來,明天我們一家人上峨城山上去,拜一拜佛,看一看峨城山的風光。陳名蹈想,當年還是一個不明事理的小伙子,而今已是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再回來看峨城山,定然有不一樣感受,這兒是故鄉,多看一眼,志于心上,也是對心靈的安慰。
到了峨城山,正好是深秋,田里地里莊稼早就收完了,有些又在著手播種了。這峨城山如春天般美麗,只是沒有那千奇百怪的花,花還是有的,那是在萬山叢中偶爾閃著光輝的一點點白。他突然想了樊噲,那個殺狗的舞陽,他從這兒走過,也成就了大業,而自己回來時,卻是一個光桿司令。如果陳王氏給他說起肖縣長欲占有她的事,陳名蹈一定會氣得頭腦發暈。想他跟老子也是當過師長的,還是戰友的肖索,還想占有他的女人,如果是他拿槍玩兒那幾年,他會將之收拾得體無完膚。想那兩千年前的樊大將軍,他與劉邦可是連襟,樊某人殺狗天天有狗肉吃,沒有少照顧過劉邦,劉邦做事成事,自然少不了樊某人的份兒。陳名蹈自己呢?他的欲念中閃過這些想法,過了,也就不想了。他抬眼看近處再看遠處。山風呼呼面過,吹得衣服有些飄,不僅覺得有些涼意,才進得廟堂。
主持一眼看著陳名蹈,他說,“你不該回到長財來呀!”陳名蹈不解地問,“陳家溝是我的家我的根,我為什么不回到我的家長來呢?我還能到其他哪兒去嗎?”“天機不可泄露。”主持不說,陳名蹈也自然不好再問下去了。人的命上天自有注定,有些是人為不可以去幫著更改的。這又是一個疑問在陳名蹈的心中留下來。其實,他就是這樣想的,如果是死,早就死過多少回了,還在乎生與死嗎?生固然是偉大的,死那是必然的歸宿。以他現在的地位與聲望,哪個還不讓他幾分,還敢怎么樣不成?
在峨城山吃了一頓齋飯,陳名蹈與他爹媽們一起往山下走。還沒有走進陳家大院,他看到陳祖德家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就是黃夠菊。他看那身影有些單薄,在風里似乎找不到,他本想過去,可是,這個身影一下子就進到屋里了。他也早知道了,是黃夠菊要休了他,還是他爸作主同意的。只是,他看,黃夠菊在陳祖德家是不幸福的。而黃夠菊呢,在陳名蹈回來了,他多想去看一看,可是,他不能也不敢。想當初,是她自己休了人家,還有那個勇氣去面對嗎?人家帶來的那個女人年輕又美麗,比她這個在陳家溝的黃臉女人高貴到哪兒去了。她也注意到陳名蹈的眼光朝這邊橫掃過來,她匆匆地進到屋里。她的淚水一下子就在眼窩里打轉。
她到陳祖德家后,生了一個兒子,在不到三個月的時候,一天晚上,這個娃兒居然讓老鼠給咬死了。兒子就睡在她的旁邊,她居然不知道。后來,她說,那天是晚上睡得很沉,一上床就睡著了,老鼠咬死她兒子那聲嘶力竭的啼哭聲也沒有把她喚醒來。她說,她夢見自己在上峨城山去撿柴,到麻丫口那兒那個和尚挑水的洞中去喝水,她剛一進洞,里面全是老鼠,那些老鼠就來咬她,她拿起手上的篾刀左一刀右一刀地使盡全力地心中極為恐懼地砍殺那些老鼠,當她砍殺了最后一支老鼠,她渾身無力地倒在水邊,自己全身是鼠血,身上老鼠咬的傷口也在流血。她醒過來才發現是個驚厄的夢,不禁全身顫抖。她伸手一摸自己的孩子,摸底到溫熱的水,她想這難道是孩子尿床了,不應該呀,尿不應該是那么沾稠的,她點亮煤油燈,看到了自己手上全是血,兒子已經死亡,全身是血,在床上一動不動。她驚恐地哭泣。
陳祖德回來,也沒有向外人說起,這個孩子是被老鼠咬死的,就說是這么早出麻子死了。草草做了一個小棺材將這個半花子兒送進了山,陳祖德與黃夠菊心中無比酸楚。后來,黃夠菊再也沒有懷孕。黃夠菊的兒子被老鼠咬死的事,還是被陳祖德的大婆娘陳渚氏給說出來的,你聽如何說?!澳莻€狗日的小婆娘要偷人呀,偷了人還要嫁到我來,生個兒子被老鼠兒咬死,死得好?!弊阅沁^后,陳渚氏更加有方法來對付黃夠菊,吃好的沒得她的份兒,只有陳祖德回來的時候才可以吃得上幾頓,走了過后,又是原樣,其他的人都長得健健康康的,她卻面黃肌瘦。
陳名蹈在陳家溝陪他父母親住了幾天就回到長財縣城,因為他想要女兒上學,兒子大了也要管著。馬隊到萬縣,陳名蹈叫人去找小妹綺蘭,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只是說很久前她都走了。他想,弟弟也沒有了消息,他們會不會是去當了紅軍呢?
陳名蹈雖然沒有兵了,可是他當了師長的,還時不時有些到長財的大官都要來拜見他。肖S縣長一心想讓他當保安團長,可是陳名蹈不干,最后用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讓陳名蹈掛個名,不參與具體事務,這樣保安團實際就在肖縣長的手中了,肖本人就把軍政大權全部執于手中。陳名蹈也不管那些,掛就掛吧,只是個名呢,與他有何關呢?只是有時候大事的時候,肖索把陳名蹈請去說一說擺一擺,陳名蹈也說一下自己的看法。
要過年了,長財縣一下子喜氣洋洋的,肖縣長說,guo軍把紅匪趕起跑了,連最后一股紅匪勢力也被消滅了,現在是黨國的天下,全省上下都要慶賀,這是省上的要求。長財縣城是一條獨街,東西向,南街北街都是些小街,于是,肖索在東西街的盡頭打了兩幅大標語,東邊的寫著:guo軍神勇打垮紅匪國泰民安,西邊的寫著:萬民福祉無紅絞擾萬世和平??h上組織了腰鼓隊、蓐秧歌隊、高蹺隊、拗棒隊在一條獨街的長財縣城肆意縱舞,老百姓比過年都還要熱鬧,從鄉下趕來看熱鬧的一波又一波人,縣上的慶祝大會就在縣政府的小會議室舉行,肖索剛剛講出:感謝黨,感謝祖國,感謝人民。陳祖仁抱著的陳名申兩歲的兒子大哭不止,那聲音比肖縣長的聲音還要大,坐在下面的那些社會賢達、大小官員都只聽得到小兒的哭鬧聲,聽不見縣長的講話,肖索也聽見了小兒的哭鬧聲,就說,陳大人你把小娃兒帶出去嘛,陳祖仁把孫子一抱出去,這小兒就不哭了,他又把孫子抱進來,肖索又開始講話:guo軍功莫大焉,創造我境之平安。這小兒又大聲地哭了起來。肖索又停了下來,“叫你把小娃兒帶出去的,怎么又帶進來了?”陳祖仁就把小娃兒抱起放到了屋外,他進來開會,小娃兒又不哭了。肖索又開始講話,這個小兒就在門外邊非常大聲的哭,“爺爺——爺爺——”,然后,又是叮叮咚咚地敲門。這下把個肖縣長氣到了,陳祖仁在會場,陳名蹈也在會場,他也不好發很大的氣,“陳大人,你把小娃兒帶回去,你就不要開會了。”于是,陳祖仁把小孫子帶了回去,會場才安靜下來。
開了會回來,陳名蹈見慣不驚,他思緒中閃過一絲絲的念想。弟妹都不見,一聽到什么縣政府開會慶祝,就大哭不止,回了家,看到小娃兒又在開開心心地玩,難道不是在預示著什么嗎?也未必吧,小娃兒是不習慣去開什么會的,于是,他又否定了先前自己的想法。陳祖仁在吃飯的時候說,二兒子二媳婦都不在家,名蹈你們就把蒿愚當作你自己的兒子吧,把他帶倒起,有一天老二他們回來,看到一個健康成長的愚兒,也是對他們的慰藉。陳名蹈點頭稱是,并不說多余的話。他想,老二只怕也走了一條與他相似的路,不知何日是歸期,現在就讓自己去盡一下責吧,反正現在商號也不用他管,在縣政府掛個名,還有一定的薪水,也不愁什么,多帶一個小娃兒也是樂趣。
陳祖仁說,“你同意就好,我也就少了牽掛,可以安心地回陳家溝了?!标愖嫒视终f,“蹈兒,你看這峨城山的和尚為什么越來越少了呢?不是有說亂世避世嘛,怎么這些和尚卻要一個個地走下了峨城山呢?原來還有一百來個,現在只有六十多個了,聽說有些還俗還結了婚?!?/p>
陳名蹈說,“現在的四川還是一個相對安定的地方,陪都也在重慶,離我們不遠,雖然******在北方只有三個師,可是這三個師可抵百萬雄兵,他們發展得很快。在我們這兒一個相對安定的地方,和尚自然就少了,這是亂世之中的相對平靜。”
陳祖仁只是聽到一些******的消息,沒有陳名蹈了解得多?!扒皫滋煳衣犝f,在伏龍鎮小學縣政府的兵去抓一個教師,聽說那個教師是******,此人正在上課,進去的一下子將他抱住,他看逃不脫了,就從屁股后頭摸出槍,抵到那個兵向上一槍,那個人應聲倒地,那個教師就跑了,聽說再也沒有露面了?!?/p>
其實這個事,陳名蹈也聽說了?!拔宜哉f,現在是一個相對平靜的時候呢,******無處不在呀?!?/p>
讓陳祖仁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女兒也成了******,兒子也跟著紅軍走了,后來還成了******。
“蹈兒,你說以后會是誰的天下,是蔣天下,還是毛天下?”
“蔣是草寇,只能占一隅,毛是飛龍,天下任其飛翔。”
“真的嗎?”
“或許是真的吧。我不會算命,但我了解的是現實情況,我這樣判斷,北方有些地方在******的統治之下,與我們這些地方是全然不一樣的,他們那兒沒有地主。這也是我今天要說的,爸呀,我們那么多土地和山林,我看不要那么多了,還是賣了大部分,給幾個子女分了家,每個有了一畝三分地,足以養活自己也可以了,留那么多土地沒有用處,現在將之變成銀子金子放在那兒安全得多?!?/p>
“聽你這么一說,我們家那些地,就便宜地賣給別人家,這是我們陳家幾輩人才奮斗下來的,你這么一說就給賣了嗎?”
“這是我的判斷,將來會不會成為現實,還說不準。因為在北邊是沒有了地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們這么多地,還不是會無償地分給大家,不如現在賣了,還能夠得到錢,如果到了那時,有可能一分錢都得不到。爸,你想吧?!?/p>
陳祖仁不是想不通,他想,這幾年這些地這些山也是賺了點錢,可是,還比不上清政府那時候,長財縣政府這么高的稅賦,不如不要地了,把地賣了的好。兒子陳名蹈是見過大世面的,他相信兒子的判斷,這定會是錯不了的。地是生存之本,現在連兒子都說可以賣地了,那一定是他有充分的理由。
于是,陳祖仁回到陳家溝,就著手賣地,對陳姓人來說,管他是本家還是逃來改姓陳的,都一律低一成的價給他們,黃士堆看陳家賣地,他高興了一下,就思考起陳祖仁為什么要賣地呢?結果他了解到的原因就是陳祖仁一家想到長財縣城去住了,沒有心思來管理這些土地和山林了,所以也就賣了。黃士堆聽這個理由也是說得過去的,所以,就開始下手去買。他還想把陳家大院也買了,后來,陳祖仁說,這是他老祖宗留下的這么一丁點地方,你就不要買了,我想回陳家溝的時候,也有個住的地方呢。陳家溝、何家溝的幾個大戶成了陳祖仁最大的買家,最后,陳家就余下了秦仙溝那一小坡坡地,還有不到十畝,陳祖仁說,是為他的兒女們留著的,一個人有一畝三分。
忙活了一陣子,地也賣完了,他們三人就往城里走,可是陳家大院還在陳家溝呢,還得要人看,于是,他就辭了管家伍房。他與管家伍房分別,大家是依依不舍,淚沾長襟。兩個從二十多歲就相處在一起,現在是六七十歲了,卻不能在一起了,那是一輩子的生死情,怎么舍得分開呢。陳祖仁給伍房說,我只不過是去城里小住幾日,過不了幾天又要回來。我們現在分開了,我還是要回來,等我回來了,你還是我們家的管家,如果你愿意的話。伍管家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既然分開了,那就分吧,不要在于形式上的相聚了,一輩子有你我這樣的感情足矣。陳祖仁說,你是比我親兄弟還要親的人呀,這是我們的緣份呀。分別那天中午,兩個老年人喝得酩酊大醉。陳祖仁把賣地所得給了一小筆伍房,他是這樣理解的,如果不是伍房這么些年給陳家精打細算盡心盡力,也不會有陳家的繁榮發達,給他一筆錢是應該的。以前,陳祖仁走長財縣城都是騎馬,這次他說要坐滑桿,騎馬太累了。陳姓組織的馬隊,他也交了出來,由他二弟陳祖巖經管,他說,以前是怎樣辦的,以后還是怎樣辦,如果實在運轉不下去了,你就解散了吧。
陳祖仁三個人到得長財縣城,算得上一大家人團聚了,可是還有一兒一女在外頭,小兒子也在伏龍鎮,不過,他的心情似乎沒有什么變化,生活就是這樣,他不知道名申和綺蘭的生死,他更不知道他二兒媳婦已經死了,他以為他們都活得好好的。有時,只不過有些淡淡的想念,愿他們平安一生。陳胡氏到長財的時候少,就是女兒綺蘭很小的時候在長財縣城來讀書,她沒有來縣城,現在又不見了女兒,她最為牽掛,到底她在外面有沒有找到喜歡她的男娃兒,是不是在外邊嫁人啦,到底到了哪兒她都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想陳祖仁去找女兒,她說我們家就只這么一個寶貝女兒,你得跟我把她找回來。陳祖仁說,找回來又怎么樣呢,女兒大了就要嫁人的,嫁去了別人家中,還不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陳胡氏又說,我們連她的消息都沒有一個,嫁了人還好,我們還可以時不時的見個面,現在連在哪兒都不知道。陳祖仁又說,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路,他們長大了,我們還能做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祝愿他們健康平安。
陳祖仁看他三兒子這么大了還沒有結婚,小兒子名學都結了,只有他沒有結婚了,就叫陳胡氏去看長財哪家有待嫁的姑娘,只要人長得不丑會做家務明白點事理,就可以去找媒人去說媒。名哲知道后,他說你們就不要操心了,我看中了一個也是陳姓的女子,她們是從太河搬下來的,與我們的班輩同不到,這個女子與我認識很久了,很多人給她說媒她都不想嫁人,就說她那個梳子篦子店還要人經管,她嫁了人哪個來管呢,我看她對我有意,我也對她有意,你們叫個媒人去給我說吧。幾日后,陳姓女子名江陵,就嫁給了名哲。陳祖仁給兒子的婚慶辦了兩百多桌,陳家溝的人來了,名哲又在陳氏商號當老板這么多年,生意上的朋友也多,熱鬧了整整三天。陳祖仁說,總算了我一樁心事,我們還是回陳家溝去吧。陳胡氏還不想回陳家溝,她晚上去河邊耍了幾回,還覺得回陳家溝就只有在房前屋后耍了,晚上多走點路也沒有地方,還是黑梭梭的,她說,她想在縣城多住些日子,叫陳祖仁和大姐先回陳家溝。她說,名哲才討了婆娘,還要照顧一下他們,等他們平穩了就回。于是,陳祖仁和陳周氏兩個人回了陳家溝。
秋日的風有些涼意,陳祖仁走在陳家溝的路上,略略勾起了他的愁緒,還是一個多月前,這大片大片的土地還是自己的,現在都成了他人的產業了,過去還計劃著秋天這片種那片播什么,現在也不用操心了,他有點像自己的老婆被人家的男人勾去的感覺,反正心里是有些不舒服,他慢悠悠走在陳周氏的后面,以往都是他走在前面,陳周氏也明白現在的陳家溝不再是他家的了,那些地都是人家的了,其實她不明白的是陳祖仁在陳家溝還是一呼百應的,他還是陳姓的族長,陳姓的每一戶人都受過他的關照。陳周氏說,這些地都是人家的了,我們也少了很多事,我們老了,安安心心地耍,能活一年是一年,多活一天多看一天的世界。那些愁緒在陳祖仁的腦海中一下子就飛過了,他正眼看峨城山還是那樣綠黛還是那樣巍峨,如兩千年前樊噲來時一樣。
剛要進陳家溝,這時黃士堆騎著馬來了。他一看,這不是陳祖仁嘛,他心中正在納悶著呢?這個陳祖仁不是說要賣了地到長財縣城去住嘛,怎么又回來了呢?難道是回來耍么?
“親家,你們在長財這才住幾天,又回來了?”黃士堆看似無心的問話,實則想問出點什么來。
“黃鎮長,聽說你日子過得安逸喲,你二婆娘又給你生了一個兒喲,老來得子,那幸福喲?!标愖嫒仕坪鯖]有聽到黃士堆的問話,只管自己說別的東西。
“縣城多安逸,住著不舒服嗎?”黃士堆也好像沒有聽到陳祖仁的恭賀的話,還是在問。
“是嘛,我們家老爺他就是不習慣在城里住,硬是要往陳家溝奔嘛。”陳周氏真是快人快語,一下子就噼哩叭啦地說出來了,在陳祖仁擠眉匝眼也沒有能制止住她。
“還是縣城安逸,我有一段時間沒有在陳家溝走路了,心里不舒服,主要是回來看一下我那房子。我才不想回來呢,我那婆娘說的反話。”陳祖仁企圖更正陳周氏說的話。
“看來是故土難離呀。”黃士堆也知道陳祖仁就算是住在長財縣城,也不算很遠嘛,有什么故土難離的呢,在縣城與伏龍鎮還有他陳家的商號。看來,陳家賣地不是陳祖仁說的那些什么要到縣城去住嘛,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陳祖仁聽黃士堆這么一說,心中也沒有什么說了假話后頭的后悔,賣土地本來是大事,那不可能把實實在在的原因都告訴了別人,然后才來賣地喲。他想,黃士堆這句話包涵著一些黃士堆想尋找的信息,只是通過這樣的問話終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