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神仙般自在的日子,沈安心開學了,李院長是出了名的嚴師,他對自己的研究生要求很高,系里所有的專業(yè)課都不能落下,每周還要寫一篇心得。這對沈安心來說自然不是難事,只是和她一個組的一男一女常抱怨。這次李院長帶的研究生有3個,沈安心、張強和季露,就沈安心一個直讀研究生,另外兩個是在職研究生。他們的單位雖然不太忙,但讀研很大程度是為了鍍金,今后漲工資,在此期間他們更想好好放松一下,對李院長的苛刻要求,他們覺得很難接受。
“沈安心,要不你勸勸咱們老大,就不要這樣為難我們了。”張強一臉的無奈。
“是啊,你跟李院長比較熟,你建議一下他應該會放松一點,畢竟他老人家也日理萬機,忙得很。”季露也在攛掇沈安心。
“哎呀,我跟李院長其實不太熟,我報他的研究生只是因為他的研究方向我比較有興趣而已。你們可以直接跟他說的,工作忙他會諒解的。”
這不,第一天導師座談會,他們?nèi)齻€坐在李院長辦公室顯得小心翼翼,隨時找機會談這個問題。只是李院長談他的人生哲學和研究成果談得不亦樂乎,根本不給他們插話的機會。好不容易等到他喝口水的間隙,張強說了句:“專業(yè)課方面。。”
“對了,我正想跟你們說這個事,昨晚我擬了一份課表和書單,就是這三年你們研究的方向指導,我劃的幾個重點專業(yè)課你們都要上,不能缺。”
剛要說出口的話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張強朝兩個女士搖了搖頭。從辦公室出來,那兩人都無精打采的。沈安心說:“沒事,我反正每節(jié)課都會上,如果你們實在來不了我會把筆記和有關(guān)材料發(fā)給你們的,你們提前做好準備就行了。”
“沈安心你太好了!”季露感激地看著她,“就這么說定了。”
因為不同專業(yè),不同導師,除了公共課,大家都各忙各的,能一起吃飯的時間不多。李院長日常事務多,真正在辦公室的時間很少,每周只是檢查一周學習情況,布置下周任務,其余時間都是他們自己安排,所以沈安心下課的時間相對固定。
九月中旬的天氣涼快了很多,坐在飯?zhí)贸燥堃膊粫X得汗流浹背了。沈安心照例是一個葷素搭配和一個青菜,打個二兩飯,低頭吃著。突然盤里就多出一個雞腿,桌上多了一個餐盤。沈安心側(cè)過頭,那個人趕緊埋頭扒飯。
“張毅,你能不能事先打個招呼,給我這個干嘛?”沈安心放下筷子。
“安心,我知道你喜歡吃雞腿,你也不要太省了,吃那么點對身體不好。”張毅吐了吐舌頭:“這個剛烤出來的,我在教師窗口買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要掌握你的行蹤還不容易,校園就這么大。”他得意的笑了笑。
“我說你怎么這樣沒覺悟呢?明知沒戲,還要。。。”
“安心,我只請你不要拒絕我的好意,至少當我是一個普通朋友。”張毅誠懇地說道。
“張毅,我不知怎么跟你說,小宇,嗯,就是我男朋友他不想我這樣。”
“哈哈,真是沒膽,就這么沒自信守得住你?看來我還有機會。”
“張毅,你。。。”沈安心都不知怎么說好。
“沈安心,我早跟你說過,喜歡你是我的事,我不會勉強你,只是你也不要把話說那么絕,未來的路還那么長,你就確定你們以后在一起?”張毅頓了一下,“不是我潑冷水,像他這樣患得患失的性格遲早會把你丟了。”
“張毅,如果你以后還想跟我說話,現(xiàn)在就閉嘴。”沈安心打斷了他的妄想癥:“既然想當普通朋友,你就給我老實點。”
這句話顯然起了作用,張毅不再多說,安靜地吃飯。
沈安心看著盤里的雞腿,“這個謝謝你,但以后不要給我買了。”
張毅坐在身邊,沒有再說話。突然覺得這個男生有點意思,沈安心其實還沒有認真看過他的臉,他到底長什么樣子印象里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側(cè)過頭,和章小宇是明顯不同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生有著陽光般的青春氣息,臉部線條非常清晰,有一雙XJ人特有的深邃的雙眼皮,頭發(fā)也有點微卷。跟這個說話直接的男生相比,章小宇最大的不同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眼神是捉摸不透的,看人的時候就像要把靈魂給吞噬掉。
沈安心不自覺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不好吃嗎?”張毅看過來,迎上沈安心躲閃的眼神。
“不是,突然想到什么。”沈安心把垂到眼睛的一絲頭發(fā)往耳后攏了攏。
張毅那張臉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手在沈安心臉上撥了撥。
“你干嘛?”沈安心本能地躲了一下。
“你臉上粘了一粒飯。”張毅看著臉有慍色的沈安心:“拜托,你想哪里去了,我還不至于在大庭廣眾之下非禮你。”
沈安心尷尬地笑笑:“張毅,你怎么就這么頑固呢?”
“不要勸我,我不會聽的。”張毅也扯著嘴笑了一下:“沈安心,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被你打敗,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情非得已。”
沈安心低下頭,想起章小宇自從老家回來后就沒有來找過她,打過電話都說很忙。有幾次想問問他和郭天妮到底怎么樣了,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章小宇不想說的,問了又有何意義。但這種胸口被堵住的感覺真的很難受,她很想找個地方發(fā)泄一下。
“我吃完了,先走。”
“我也吃完了,等等我。你下午去哪里?”
“去圖書館。”不知怎么就脫口而出,說完馬上后悔了。
“我和你一起。”
秋天的圖書館附近桂花飄香,沈安心每次經(jīng)過這里都會深深地呼吸一下,那種香氣會讓她浮躁的心情變得沉靜下來。還是坐在固定的位置看書,她是個守舊的人,連看書的地點都會一成不變。這個位置是陽光最好的地方,尤其是秋冬季,能享受整個陽光照射的過程,很溫暖。
張毅同樣拿著一本小說,裝模作樣在看。
“你每次來都看小說嗎?”沈安心忍不住問了一句。
張毅投過了一個感激的眼神,“你第一次對我發(fā)問呀。你不是每次都看小說啊?”
“我的專業(yè)跟你不一樣,看的書肯定不一樣。”
“誰說只有中文系的可以看小說?”張毅瞪著眼,樣子顯得有點傻。
沈安心搖了搖頭,跟他說話就是錯誤的選擇。過了一會,張毅起身出去了,很快桌面多了一瓶冰雪碧。“給你,口渴了吧?”
“不是叫你不要給我買東西了嗎?”沈安心不想接。
“我買的時候順便買的,不是特意給你買的。”張毅打開自己的那瓶,然后自顧自接著看書。
這樣一個秋日的下午,圖書館人不多,沈安心還是無法集中精力看書,身邊這個男生即使什么都不說,也覺得氣氛不對,耳邊總會出現(xiàn)很多聲音打擾看書的心情。她煩躁地打開雪碧,喝了一大口,卻嗆到了,咳得喉嚨發(fā)痛,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你怎么了?”張毅關(guān)心地看著沈安心,從到圖書館開始,沈安心就一直顯得焦躁不安,翻書的聲音很重,時不時夾雜著嘆息。“心情不好可以告訴我。”
被張毅這么一說,沈安心的防線頓時崩塌了,忍耐了兩個月,堅持了兩個月,憋悶了兩個月,沒有得到想要的安慰,卻在聽到這個男生的一句話后心痛了,淚流了。
“沈安心,你不要哭啊。這是怎么了?”張毅不知所措,他想在沈安心背上拍拍以示安慰,但手不敢落下。
沈安心趴在桌上,任眼淚嘩嘩地流,其實只是一瞬間覺得很難受,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但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流下來了,在另一個男生面前。
“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里。”張毅輕輕說了一句,也許此刻讓當事人自己冷靜才是最好的安慰。
哭紅了雙眼,淚濕了衣襟,這樣的不可抑制究竟是為了什么。突然就有了一種沖動,想要去問章小宇他的承諾什么時候能實現(xiàn)。走出圖書館,沈安心撥通了章小宇的電話,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安心,怎么這時候給我電話?”
“突然想你了。”
“我剛協(xié)助做完一個手術(shù),很累,晚上再給你電話好嗎?”
“我想問你。。。”
“安心,什么話不能晚上再說?我想休息一下。”章小宇有點不耐煩了。
“就問一句話。”沈安心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馬上問:“你什么時候跟我結(jié)婚?”
章小宇在電話那頭仿佛被電到了,只在很大的一聲“嗯?”之后,就是長久的沉默。沈安心握著電話的手越來越冷,她在等待已知的答案,卻希望是未知的回答。但是章小宇這次沒有給她驚喜,“安心,你知道我給過你承諾就一定會實現(xiàn),但不是現(xiàn)在。”
“那是什么時候?你至少給我個時間?”
“安心,不要鬧了,我們都在上學,結(jié)婚還是很遙遠的事。”
“那你有想過和我結(jié)婚嗎?”沈安心幾乎是哭著說這句話的。“你給我的戒指到底意味著什么?一生的承諾只是一時興起還是敷衍?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安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這樣子,這一點不像你。”章小宇聽到不對勁的聲音有點著急。
“那我是什么樣的?你認為我是什么樣的?我就是那個跟傻瓜一樣被人牽著走卻不知道走到哪里的人,沒有目標,沒有自我。”
“安心,你別這樣,有什么事我們晚上再聊吧,現(xiàn)在不方便說。”
“小宇,你為什么總這樣欺負我。”掛上電話,沈安心蹲在草叢里放聲痛哭,她已經(jīng)不想去在意別人怎么看她了,想哭就哭吧。
張毅一直跟在她后面,他并沒有去聽他們的對話,他只是看到沈安心顫抖的雙肩,然后蹲下抽泣的樣子心里就更加難受了。這個他喜歡了四年的女生,這個有個多年感情男朋友的女生,即使無數(shù)次拒絕還是義無反顧去關(guān)心的女生,現(xiàn)在就蹲在那里無助的樣子,讓他也忘了一切。他走過去拉起癱軟的身體,唯一的想法就是抱著她,用一個男生寬大的胸懷保護她。
“張毅,為什么。。。”沈安心靠在他的肩上,斷線的眼淚滴在他白色的衣服上,很快氤氳開來。
“安心,不要哭,沒事的,沒事的。”盡管猶豫了一下,手還是不輕不重地落在了她肩膀上。身體是柔軟的,心是柔軟的,這個女生傷心的樣子讓一切都變得柔軟起來。
什么都不想吃,沈安心徑直回了寢室,躺在床上兩眼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腦子里一片空白。被張毅擁抱的感覺是陌生卻溫暖的,與章小宇的霸道不同,張毅是小心翼翼的。雖然她也不想這樣讓張毅造成錯覺,她也想冷冷地推開,但是那一刻她猶豫了,是她自己有了錯覺,一度覺得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懷抱。等平靜下來的時候,張毅看她的眼神已經(jīng)從心疼變成了無限的溫柔,如同一個陷阱等著她跳進去。
晚上7點半,章小宇打來電話,他仿佛把下午的爭吵忘得一干二凈,還說笑著問沈安心吃了什么。
“小宇,你還在忙嗎?”沈安心聽他說著這兩天的手術(shù)經(jīng)歷,說著各種各樣的人,但一點沒有心情聽。
“有點忙,你呢?”
“我?我還不是那樣。”沈安心側(cè)身躺著,渾身疼。
“安心,你的聲音不對,是不是不舒服?”
“你不是說晚上跟我聊嗎?繼續(xù)啊。”沈安心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直奔主題。
“我不是一直跟你聊的嘛。”章小宇故意繞著話題。
“小宇,我累了。”
“那就早點休息吧。”
章小宇不溫不火的回答讓沈安心有點光火,她壓抑著繼續(xù)說:“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章小宇沉默了一會,“安心,你怎么突然想到結(jié)婚的事?”他總算回到正題。
“人走久了,走遠了,可是一直看不到目的地,一天,兩天還好,一年,兩年也罷,但是三年、五年仍然看不到盡頭,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
“你懷疑自己走錯了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走開始就不知道會走向哪里。”
“安心,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聽到章小宇說這句話,沈安心再也控制不住了:“我瞞著你?小宇,跟你回家經(jīng)歷的種種難道是我瞞著你?”
“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那都不是重點!小宇,你難道感覺不出你們?nèi)覍炷莸膽B(tài)度和對我的態(tài)度有多么不同,郭天妮的優(yōu)越感來自哪里,你不會不知道吧?”
“安心,你不要總糾結(jié)在郭天妮身上。。。”
“那我應該怎么做?”沈安心打斷他的話:“那晚我給你們機會解決問題,可你們有給過我機會釋懷嗎?”
“你不是說不在乎過去嗎?我現(xiàn)在在你身邊就是最好的證明了,還需要解釋什么?”
沈安心已經(jīng)不知道要說什么了,是啊,不管過去如何,至少現(xiàn)在他是在身邊的,不就行了,為什么還要糾結(jié)?
“安心,我希望我們的關(guān)系是簡單的,不要參雜那么多的不穩(wěn)定因素。至于郭天妮,她根本不是你要考慮的問題。”
“小宇,那你認為我該考慮什么問題?”
“你什么都不用考慮,就快樂的生活好了。”
茫然的掛掉電話,本來想大吵一架的心思就這樣被毀了。章小宇總是可以拿捏得當,將局勢把握在他的掌控范圍內(nèi),即使想發(fā)火,也被瞬間降下來的一盆冷水給澆滅了。這樣是不是很無趣?兩個人之間總是如此冷靜地處理問題,沒有爭吵也未嘗不是一種遺憾。
然而,這個時候趁虛而入的人反倒成了救命的稻草。
張毅的電話緊接著響起,其實已經(jīng)等待了很久,通話過程中聽筒里不斷傳來的滴滴聲一直提醒有電話進來,而且是過幾十秒就響一次。寢室電話也不斷的響,沈安心都沒有理會。
“安心,你在寢室嗎?”張毅焦急地說。
“在。一直打電話呢。”
“哦,我怕你不舒服,所以。。。我在你寢室門外。”
打開門,張毅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無措,他看著沈安心無精打采的樣子,把手里的東西舉了舉。“我給你買了飯,你晚飯都不吃,身體會扛不住的。”
沈安心側(cè)身把他讓了進來,“沒什么胃口,躺了一下。”
張毅已經(jīng)打開了飯盒,雞腿、煎雞蛋和綠油油的青菜,這些似曾相識的菜讓沈安心紅了眼眶。
“吃吧,安心,別為難了自己。千萬不要和自己的胃過不去。”張毅打開一瓶水喝了起來。“你吃吧,我吃過了,好渴。”
沈安心吃了一口煎雞蛋,很多油從嘴邊流了出來,她苦笑著問張毅:“有沒有酒?”
她以為張毅會馬上同意去買啤酒,沒想到張毅很嚴肅地打消了她的念頭:“沈安心,不要因為一點不開心的事就想喝酒,這不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做的事。”
“可惜我早就不是單純的女孩了。”
“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張毅看著沈安心無神的眼睛,“我只希望你快樂。”
“你真傻。”沈安心繼續(xù)吃著雞蛋。
張毅嘆了一口氣,確實是很傻,傻到不想和你只是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