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等著雍正有所行動，反而落了空，平靜的日子一直到快過新年。

這一天，宮里終于傳來了消息，讓十四爺攜嫡福晉回京共赴皇家除夕家宴，看來雍正已經(jīng)安排妥當，只等我返京后就要采取行動了。

十四回屋見我已經(jīng)在收拾行裝，就坐在一邊看著，也不說話。

我被他看得心頭發(fā)毛，站起來問他，“不過就是收拾東西，也覺得好看嗎？看這么久。”

他順勢拉過我的手，把我攬進懷中，親我的額頭，“你呀，做什么都是最好看的，我怎么看都看不厭。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當初你在皇祖母壽宴上跳的那只舞，真好看，我從未見過這么好看的舞蹈。”

我大羞，臉就紅了，想掙脫開他，“別鬧了，還有好多東西沒整理呢。”

十四沒有松手，他問我，“回京你害怕嗎？”

我頓住了，多微妙的一個問題，十四真的不是笨蛋，他心里明鏡似的。

“你是皇上的親弟弟，讓你回京吃頓團圓飯，怎么著都不能辭的，這都是皇上給面子呢。”我小心挑著字眼，慢慢說，“到時候，還要麻煩你給我道個假，你也曉得，我不方便參加的，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煩。”

“你不想再見到十三哥嗎？”十四追著問。

我別轉(zhuǎn)面孔，努力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相見爭如不見。我和他已經(jīng)是陰陽兩隔，再無聚首之日了。他日理萬機，難得吃頓安生喜氣的家宴，我又何必去勾起他的傷心來。”

十四默然了，他一遍遍用手撫摸著我的頭發(fā)，長嘆了一口氣，“也許你是對的，就讓十三哥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吧。”

……

十四和我趕在除夕的前一天回到了北京，回到了闊別近三年的北京的家。好在原先的十四阿哥府我也是極為熟悉的，還不至于連自己屋子都找不著。側(cè)福晉們領(lǐng)著孩子們過來給十四和我請安，我仍是遵循著老規(guī)矩，盡量不帶表情，更不說話，受了禮發(fā)了一圈紅包就回了自己屋子，確切的說，是宛然的屋子。

屋子里的陳設(shè)一如往昔，宛然平日里彈慣的箏也靜靜地躺在案幾上。我環(huán)顧四周，冷冷的空氣包圍著我，我卻仿佛可以看到宛然的身影，看到她那雙高山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正在空中默默地注視著我。

我坐到案幾前，手撫著箏弦，宛然當初幾次三番為了十四來求懇于我的情景，漸漸浮上心頭。宛然也是愛十四愛得極苦，明知道十四從未真心愛過自己，卻仍然愛他愛到義無反顧，愛到完全不顧自己的感受，直到生命的終點。

十四什么時候走進來的，我完全沒有知覺，我只是癡癡看著眼前這一架箏，眼中充滿了淚水。

“在想宛然嗎？”十四真的很明白我，“她的好，我都記在了心里。如果宛然是我的妹妹該多好，我一定會好好疼她，讓她快樂。”

我當然聽得明白十四話中的意思，他待宛然，不過就是哥哥待妹妹一般，他無法象愛我那樣將自己的愛投注到宛然的身上。

愛情，真的很奇妙，愛一個人，不需要太多理由，一個眼神，一個表情，足矣。

而且，你愛上一個人很容易，可是，當你要忘記時，卻覺得那么困難，似乎永遠也做不到；可是，當你要拼命去記住什么時，卻發(fā)現(xiàn)原來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

“這幾日一直在路上奔波，你也累了，早些歇著吧。”十四體貼地囑咐我。

我點點頭，被十四這么一提醒，我還真覺得好困好累。

一夜好眠，第二日醒來，人覺得真是精神多了。為了配合新年的氣息，我在臉上略擦了些胭脂，看上去氣色格外好些。

剛想去書房找十四，雨寒進來對我說，“福晉，皇后身邊來人了，正在前廳里等您呢。”

“皇后？”怎么是皇后出面？我心里有點泛嘀咕，“知道了，你先去回話，就說我馬上到，也和爺說一聲，讓爺一起過去。”

等我走到前廳門口時，正好遇見了十四，他也是一臉的疑惑。

前廳里的來人是皇后跟前的貼身丫鬟名喚云煙的，見我倆一同進來，先是行禮，“給十四爺，十四嫡福晉請安。”

十四手虛抬，“起吧，皇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云煙聽了后，眼圈竟是泛了紅，“皇后娘娘最近一直病著，心里總惦著十四嫡福晉，昨兒聽說十四業(yè)和福晉終于回來了，今兒才早早就打發(fā)奴婢過來請十四嫡福晉進宮去。”

原來是皇后病了，怎么好巧不巧，這時候病了？我約莫回過味來了，雍正真是很聰明呀，借著皇后的名義，將自家兄弟的福晉請進大內(nèi)，這本是最自然最正常的一種做法了。再說，皇后生病，那些子皇親國戚的福晉們，一定是前赴后繼到跟前獻殷勤，裝乖巧的。皇后特此召我進宮伺候，從外表上看，那明顯是給十四面子呢。

我趕緊回答，“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自當粉身效力，我這就隨你進宮吧。”

十四略皺了一下眉，他肯定不想我進宮，但是，他找不到理由阻攔我，只好拉住我到一邊，急急囑咐著，“進了宮，不要和老四起爭執(zhí)，曉得不？我不要你為我擋在前面，我不要你為了我有事，我要你好好的回來。”

我匆匆親了他一下，低聲回答：“我會很乖的，你且放寬心，你四哥他吃不了我。”

我在十四擔憂的目光中離開了才住了一晚的十四府，坐上了去往紫禁城的御用馬車。

馬車在坤寧宮前停住時，我的心無可避免地害怕起來，我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福晉，請。”云煙在邊上提醒我，我只好加快步伐，走了進去。

沒曾想，皇后生病倒不是假的，她正躺在床上，臉上很是蒼白。

見到我，皇后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眼中也有了些光彩。

“妹妹。”皇后喚我。

我趕緊上前跪下行禮，“臣妾恭請皇后娘娘圣安。”

“快起來，快扶福晉起來。”皇后一急，就是一陣咳嗽。

我忙上前，輕輕替皇后捶著。

皇后見真我的容顏，眼中竟是有了淚意。

“我要和妹妹聊聊貼己話，你們都下去吧，把門給我看好了。我和妹妹的話若有本句讓我在外面聽到，后果自己知道，皇上那兒我可是做不得主的。”皇后畢竟在雍正身邊多年，雖人很善良，但是氣勢已是渾然天成了。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就退個干凈。

皇后強撐起身子，我趕緊將她扶住，在她身后放了兩個大枕頭，讓她靠穩(wěn)了，才又去端過茶水，讓皇后喝口水，順順氣。

“婉兒，真的是你。”皇后極低的一句話，幾乎讓我將茶盞打翻。

“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皇后的聲音很柔和很溫暖，她向我伸出手來。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淚水開始不聽使喚地滾落。

“不要怕，婉兒，皇上都和我說了。皇上的心思我早就明白，其實，我等皇上開口已經(jīng)等了好久。”皇后將我拉到床邊，緊緊握住我，“當初，見你和十三弟好的蜜里調(diào)油一般，皇上把什么心思都藏在了心里，他待你，待十三弟都是極好的，你切莫誤會了他。他寧愿自個心里痛著，他也希望你可以和十三弟天長地久，做一對令人羨慕的快樂鴛鴦。”

皇后一口氣說太多話，又開始咳起來，我心里著急，忙說：“娘娘，別說了，您歇會吧，您自個身子要緊。”

“不礙事，我今兒一定要當面和你把話講清楚，你就不會埋怨皇上了。”皇后拉住我不放，“其實，在皇上自己還沒確定對你的心意時，我已經(jīng)曉得他喜歡上了你。我記得那日是中秋，他回家來一連聲夸獎十三弟有眼光，會挑人，對我說十三弟喜歡的女子是個極鐘靈秀氣的女孩。我當時就笑他，既然是十三弟有福，你這個做哥哥的怎么好象比他還高興呢。你也曉得皇上的脾氣，我極少見他夸人，夸一個女子更是從來都沒有的。可是，自那以后，我聽他口中夸獎你的次數(shù)是一日多過一日，只是那會你一直只對十三弟用情，十三弟又是從小和皇上自己一起玩耍，關(guān)系最好的弟弟，皇上就把自個的心思全埋了起來。但是只要你和十三弟中有人出事，他總是第一個就擋在你們身前，他這個哥哥做的，別家兄弟先不去說，對十三弟那是半點都沒虧待過。”

“娘娘，您別說了，這些我都記著，十三爺想必也是牢牢記著的。”聽皇后一句句說來，我更覺得心里難受。這個皇后，恐怕做得也是無甚滋味，自己的夫君，雖然給了她世上最尊貴的位置和封號，卻沒有給她最多的愛。

“皇上待你是真心，他為了救你，真是可以連天下都舍棄的。現(xiàn)如今，我的身子一日壞過一日，我曉得你不稀罕做皇后，可是，我真的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在皇上的身邊，母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