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我竟然有些害怕睡眠,或者說,是即害怕又期待睡眠。我擔心睡醒后,不知會游走在哪個時代哪個城市?我究竟是莊周呢還是蝴蝶?我依然無法分辨。
我捧起筆記本坐到床上,手指長時間停留在鍵盤上,最終還是忍不住在百度的搜索框里輸入一個個在我心中翻滾了千百遍的名字,愛新覺羅.胤禛,愛新覺羅.胤祥,愛新覺羅.胤禎……,他們的生平,他們的事跡,他們的生卒年份,那一張張在腦海中鮮活靈動的面容,此刻卻全都化成了電腦屏幕上一個個冰冷的沒有感情的宋體字,我無法接受,只好頹然關掉了電腦。
只不過是場夢罷了,最多就是夢境真實了些,有點子《盜夢空間》里夢境里被植入的那意思,不過好在,那場夢已經結束了,無論夢里有過什么,無論這是個美夢還是噩夢,夢終于醒了,而我,終于回到了現實生活中,我又是一個21世紀的剩女。我仍然需要為了明天的衣食住行繼續打拼。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銷了假,繼續穿著OfficeLady的標準黑色套裝,坐在玻璃格子里,重復著每日都一樣,單調乏味的日常工作。而我寧愿埋首在日常繁忙雜亂的工作中,也不要面對著家中四面墻壁空自發呆。只不過,我開始喜歡神游太虛了,我經常在做一張報表時,突然被某些數據刺激到,然后,就看著表格怔怔發上半天呆,而那些數字,只不過是最簡單的13或者14,又或者是4,8,9之類。我不得不承認,我徹底被康熙老爺子的數字軍團打敗了,我在網絡上反復搜索過這些阿哥們的肖像,和我夢中的形象完全搭不上邊呀,難道在夢里,我把他們全部美化了不成?
我的工作效率與從前相比是大大降低,以前只要半天就可以搞定的一張數據報表,現在往往一天都完成不了。為了趕進度,保證按時交出數據,我只好加班加點,或者在辦公室里繼續工作,或者將一堆表格拷貝到筆記本里,回家接著干活。我儼然成了同事心目中的表姐。
我深深替自己感覺悲哀,我好象真的被那個太過真實的夢給蠱惑了,我無法忘記夢中曾經出現的那些情景,我總是會在某些時候突然石化,我很難將自己完全投入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秩序中,我心里有個愿望如此強烈,我要去北京,我要去看看我夢中生活過,快樂過,悲傷過的那些地方。
好在現在京滬之間的交通非常發達,我買好周五晚上的機票,利用雙休日,可以在北京待上兩個白天。自從有了一次成功往返的經驗后,我開始一次又一次往返于北京和上海之間。我幾乎每兩周都要飛一次北京,我會長時間地逗留在故宮,圓明園,雍和宮以及清西陵,我會駐足在故宮的三大殿前面,靠墻一坐就是一個白天,我眼前看到的不是熙熙攘攘的游客,而是夢中康熙爺組織活動時,三大殿前面肅立的大內侍衛,還有魚貫而入的各位大臣,以及個個豐神如玉的各位阿哥們。我常常會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落淚,我發覺,我真的很想回到夢中,我似乎已經無法將自己從那個荒誕不羈的夢中脫離出來。
平平是第一個發現我之怪異的人,她一個勁問我,是不是交往了一個北京籍的男友,我是不是又為了愛不顧一切,兩地奔波,然后為祖國航空事業的發展貢獻了不少的收入。我幾次欲言又止,其實,我很想向她傾訴我那個怪誕卻又無比真實的夢境,然而,平平是個非常典型的唯物主義者,若告訴她,多半又會被她批判一番,說我不切實際啦!說我年紀一把還玩小清新小文藝啦!所以,好幾回話都到了嘴邊,我又咽了回去。只是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對平平說,我愛上了康熙同學的兒子們,我要開始穿越文的寫作,所以我要在實地考察,尋找靈感。平平倒是對我喜歡涂鴉文字很是了解,聽我這么說,才信了,還說啥時候陪我一起去北京尋找靈感來著。
老媽對我最近如此反常的行為也是反復問了好幾遍,我總是搪塞,借口么,就用公司最近在籌建北京分公司,需要我等業務支持人員多多進行實地考察,老媽知道我一向對工作敬業,便也沒有太大的懷疑。
冬去春來,過完年沒多久,上海的春天就悄悄來臨了。上海的春天是美麗的,欣欣向榮的,可是,北京的春天真的是悲摧的,沙塵暴把整個城市變成了一片灰黃色。在這樣的天氣里,洗車絕對是件很多余的事情,除非你天天把車子停在車庫里不動彈,否則一出去跑一圈就批上了塵土的黃色外衣,而且厚度絕對可以以厘米來計。我的心中越發懷念夢中那空氣清新,藍天一碧如洗的京城。
已是周日的傍晚時分,我提著簡單的行李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圓明園,趕往北京機場。
望著車窗外灰蒙蒙的天,不禁想起網絡上一個新編《沁園春。霧》的段子來:北京風光,千里朦朧,萬里煙飄。望環城內外,濃霧莽莽,鳥巢上下,陰霾滔滔。車舞長蛇,飛機難降,欲上六環把車飆,需晴日。空氣如此糟糕,引無數美女帶口罩,惜一罩遮面,白化妝了,唯露雙眼,難判風騷。一代天驕,央視褲衩,只見后座不見腰,塵入肺,有不要命者,來做早操。我心里默默念著,臉上不由帶了一絲微笑?;食歉碌娜税?,就是比較痞,有著北京人特有的幽默和自嘲精神。
進了T2航站樓,照慣例拿登機牌,過安檢。由于我行李非常簡單,自然通過的速度就很快,我找到了登機口,尋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打開IPAD,開始看下載好的電子書。
沒多會,身邊有一個好聽的男子的聲音響起,“小姐,你旁邊的位置有人嗎?”
這把聲音好熟悉,仿佛曾經在耳邊回響過無數次一般,我一怔,然后猛地抬頭。只一照面,我就呆住了,這精致的五官,這深邃的眼眸,這儒雅的風度,和夢境中的某個人如此相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復刻出來的。
這位男子見我看著他直發楞,眼中漾起了很多笑意,他繼續用眼神在問我。
我被他笑得非常不好意思,連忙回答:“沒有人,您請坐吧?!?/p>
說完,我不敢再盯住別人看,趕緊低頭接著看電子書,心臟卻沒來由地越跳越快。
“在看什么呢?看得這么入神。”男子偏過頭來看我的IPAD,好象我和他不是初次見面,而是已經非常熟悉的朋友一樣。
很少會有陌生人這么自來熟的,我略愣了一下,但是接觸到那雙如此坦誠的眼眸,我就覺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我將IPAD送到男子的眼前,“挺早時候的一本歷史網絡小說,《明朝那些事兒》?!?/p>
“哦,開始看明朝了,那清朝那些事兒一定是被你看爛了吧?!蹦凶尤匀晃⑿χ?,他的笑容如此帥氣俊逸,我真的很難將自己的目光挪開。
我忽然反應過來,他長得很象日本影壇上號稱世紀末美少年的柏原崇,尤其是一雙眼睛,雖然清冷高遠,卻實實在在閃著真誠的光芒。
我不禁也笑了,“清朝么,最近實在太多清宮戲了,你不覺得有點審美疲勞嗎?”
“那你為什么在圓明園的廢墟旁一坐就坐半天呢?你在那里尋找什么呢?”男子這句話一說出來,我完全被驚呆了,難道這個人一直在跟蹤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蹤?你究竟是誰?”我瞪大了眼睛。
看到我如此吃驚,男子的笑容更濃了,“不要害怕,我一點惡意都沒有。我應該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姓殷,單名一個真,真假的真。其實,我注意你已經很久了,只是你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從來都沒有發現到我的觀察而已。不過……”他略頓了一下,“你到現在還想不起我來嗎?我在你的記憶中就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嗎?”
見對方如此直白坦誠,我倒也不好發作,“我覺得您吧,有點象一個日本的明星,柏原崇,你有聽說過嗎?”
“哦,還有這回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記得曾經有個女孩對我說過,她告訴我,我的笑容很好看,但是我以前太少有機會笑了,我總是冷著一張臉,讓她很害怕,所以她對我只有敬畏。小安,你還是一點都記不起來嗎?”他的手慢慢握住了我的,他握得如此用力,他的手心好溫暖。
我的眼淚從眼眶中紛紛滑落,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我沒有看錯,我的記憶也沒有出錯,他就是我在夢中遇到的四阿哥,那么,那也不是夢了,那些是真的歷史了嗎?
看到我的淚,他又笑了,這次的笑中有了更多的欣慰和喜悅,他將我擁入懷中,“小安,我在輪回中等了你三百多年,我和閻王打了個商量,我什么記憶都可以抹去,我只要保留一份有關一個女孩,有關一份感情的記憶,那個女孩來自2011年的上海,那個女孩名叫沈安兒。我現在終于相信,你那會沒有騙我,你真的在這里,你真的就在這里?!?/p>
我的心在歡唱,可我的淚仍是止不住地流淌,這全部都是喜悅的眼淚。
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和他,可以相逢在新的紀元,新的時代,用全新的身份,這一切,真的很好。
“真,初次見面。“我向他伸出我的手。
“小安,初次見面。”他握住我的手,“現在的我的笑容,能夠讓你開心些嗎?”
我側過頭去,認真地看了一下,“你的笑容很好很強大,我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