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璃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窩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打電話叫家里送換洗衣服,來的人卻是劉月。
“怎么是你?”十年,他對劉月的抗拒成了習慣。
“早上去看阿姨,她正好找人給你送衣服,我有空就幫忙送來了。”劉月聳聳肩,絲毫不在意他對自己的態度。
“其實你有空可以多回去看看自己父母。”張璃冷冷的說。
“有空多陪陪阿姨也是一樣的。”劉月笑著說。“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末了又補充道。
張璃無奈的撫著頭,這個女人到底是什么邏輯?
“又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問。
劉月無所謂的點點頭。
“那你憑什么認為你被別人甩了之后我會收留你?我想我從來沒有說過喜歡你吧?你又是哪來的自信讓我做你的備胎呢?”張璃真的是受不了這個女人奇怪的邏輯了,每次和男朋友分手后就來糾纏他,他可從來沒表示過對她有興趣。
“錯,我沒把你當備胎,我只是把他們當備胎。難道你吝于施舍的回應,也不許別人給我么?”劉月說得理直氣壯。
“那你又憑什么認為我最終一定會給你回應呢?”張璃已經相當無奈了。
“我想有一個詞你一定知道,”劉月盯著他,微笑著一字一句說道:“曲線救國。”
張璃只能無語的看著她了,對于這樣一個固執的有些神經質的女人,真的已經無話可說了。
“我想,阿姨現在應該已經被我吃的死死的了吧?你張家媳婦的位子非我莫屬。所以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急。”劉月說完便直起腰,踱到了落地窗前。那馬路上忙碌奔波的車和人是多么的渺小啊!劉月的嘴角浮起一抹令人森然的笑意。將一切都踩在腳下的感覺,真的是太美妙了。
張璃看著她的背影,冷意直達心底。這個女人太可怕了。他知道她其實并非真正愛他,就算曾經真的愛過,也已經被漫長的歲月消磨殆盡了。她現在只是像個被慣壞的孩子,固執的想要得到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越得不到越想要。
“與阿姨做對的后果你應該最清楚哦。”劉月轉身,那一抹笑意還在嘴角。
張璃控制不住的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在恨他!恨他十年都不給她一個機會。可是對于沒有感覺的人,要怎么去給機會?而且自己每一次都和她說的很清楚,她也每次都無所謂狀開始另一段新的戀愛,何以積怨如此之深?
劉月看了他一會,突然的笑了,是那種無邪的笑。“啊,我還給你帶了早飯來,你慢慢吃。我還要去做SPA,先走了。拜拜。”說完轉身離去。可是打開門時回轉身,那外人看來嫵媚的一笑,卻讓張璃不寒而栗。
門終于關上了,張璃這才松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手心里已經都是汗了,四個被指甲掐出來的印子清晰可見。
劉月今天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說吃定了他媽媽,那么,必定是媽媽已經跟她保證過什么了。過不了多久,媽媽就會想辦法逼婚了吧?
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
看來是真的要走到這一步了。張璃嘆了口氣,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有些事,在心里籌謀已久,只是一只礙著母子情分,沒有實行而已。如今看來,竟是不得不如此了。
任何人身的自由,都源于經濟的自由。
下午公司有一個會議,張璃點名要法律顧問孫菲菲一起參加。菲菲無奈,只能吃過飯讓李杰順道送來。
張璃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李杰那輛招搖的SUV停在他樓下,看著他匆忙的下車,又殷勤的跑到另一邊打開了車門,向里邊的人伸出了一只手。他知道即將從車里下來的那個人是誰,心里沒來由的一窒,然后便看著她把手放進他的掌心,款款的走下車來。距離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他知道,她必然是笑著的。這樣想著,心里便是被鈍物撞著那般疼痛。他無奈的扯起嘴角,沒想到,過了十年,這顆心臟竟然還是那般會痛。自以為避到了國外就可以不想她不念她,就可以不傷心,可是到了國外卻整整恨了她十年!恨和愛同樣是一種強烈的情感,強烈到灼了自己的心。十年之后再歸國,以為即使遇見,對她除了恨也不會再有其余的感覺,可是現在的自己,真真切切的痛著,見一次痛一次。
菲菲看到李杰伸到跟前的手,微微的吃了一驚,兩個人相處了十年,早就隨意慣了,他很少在她面前如此紳士。吃驚過后,她還是微微一笑,把手放進了他的掌心,款款的下了車。他要演王子,那么自己,怎么樣也要有點氣質吧?下了車站定,她朝他嬌俏一笑:“今天怎么這么紳士?”
他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心想自己真是沒有出息,竟然十年都沒有練出抵抗力來,只要她一笑,自己便會不由自主的沉淪。
“你笑起來真漂亮。”他答非所問。
“你現在才知道?哎!我真是失敗。”她故意做出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嘴角卻含著一抹笑:“不跟你貧了,一會開會要遲到了,你回去小心點哦,拜拜。”一口氣說完,她轉身往大廈門口走去,步履匆忙,心內卻悄悄松了一口氣。還好,他什么也沒說。
李杰輕笑著搖搖頭,她的防備,一如十年前。轉身上車,飛速的駛離。
聽到身后汽車發動的聲音,菲菲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到他的車子絕塵而去。
“對不起。”她說。
抬頭看看高高的聯合大廈,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那個人。他就在上面的某一間辦公室里,他現在在干什么?會站在窗邊看到自己嗎?然后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兩個早就沒有關系的人,看到和沒看到又有什么區別呢?
張璃看到她轉身朝大廈走來,卻在進大廈的那一刻停住了腳步,抬頭看著什么,若有所思的樣子。她在想什么?
兩個人的視線在虛空里交匯,只是她看不到他。
她終于還是走進了大廈。他的心里無端的松了一口氣,坐回到辦公桌邊整理開會要用的一些文件。
秘書帶菲菲去了她自己的辦公室。面對豪華的辦公室,菲菲看了一眼便退了出來,坐在會議室里安靜的等會議開始。
陸續有公司的高管走進會議室,也有早就認識她的,都微笑著點頭致意,個別人還會客套一兩句。會議臨近開始的時候,張璃走進了會議室。他朝會議室掃了一眼,看到另一頭的菲菲,微笑點頭,算是招呼。菲菲也還以職業的微笑。客氣如普通同事。
只是公司的例行會議,菲菲聽半天也沒聽出非要她法律顧問出席的內容來。她疑惑的看著對面的張璃,他正一本正經的給高管們安排著下一階段的工作,偶爾視線對上她的,也似不經意般匆匆掃過。
所幸張璃還是干練的,會議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個把小時就結束了。高管們動作利落的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匆匆的離開會議室。菲菲收拾好東西,也想離開。一直低頭收拾東西的張璃卻叫住了她:“孫律師請稍等。”他說,語氣平淡。
菲菲搭在門把上的手縮了回來,搭在拎公文包的另一只手上,禮貌的問:“張總有何吩咐?”
張璃忙碌的雙手略微的停頓后又加快了動作,收拾完東西,他抬起頭看她:“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她一怔,第一反應是要拒絕,可是轉念一想,如果連這樣都不敢,是不是倒顯得自己心虛了?讓人家清清楚楚的看明白自己還在乎他嗎?不行。倒不如索性大方些。
“好啊。”她微笑點頭,禮貌客氣,只是如普通同學那般,見面喝個咖啡,很正常。
張璃緊張的看著她,聽到她肯定的答復,心里松了一口氣。是,他想見她,從知道她十年前的那件事起,他就有想見她的沖動,他多么希望,又多么害怕,當年的事情,是一個誤會!
那樣矛盾的心情緊緊包裹著他,裹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他知道,只有見到她,他才能喘一口氣。所以今天的會議,無論如何都要叫她來。因為他,需要一個光明正大見到她的理由。
他有點想嘲笑自己了,什么時候起,連想見她都需要找理由了。問題是,即使這樣,自己還巴巴的想著各種理由!
他帶著她到了馬路對面的咖啡館,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了,有一陣的沉默。
“張總今天怎么有閑情請老同學喝咖啡?”菲菲打破了沉默。
張璃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神復雜。
菲菲輕笑了一聲,身體一仰,陷進了身后柔軟的沙發里,懶洋洋的招招手,遠處站著的侍者便走了過來,遞給她菜單。她沒有伸手接,只淡淡的問:“有茶嗎?”
“有。”侍者點點頭。
“一杯碧螺春。”她說。
侍者在單子上記錄完,又抬頭看張璃。張璃卻只定定的看她。
“先生,”侍者小心翼翼的問他。
“和這位小姐一樣。”張璃回過了神,淡淡的說。
侍者領命而去,不一會就用托盤端上了兩杯色澤清亮的茶水,放在了兩人桌上。
菲菲端了杯子放在鼻尖聞了一聞,又輕輕的啜了一小口,滿意的放下了杯子,重又靠回了沙發里,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是對面這個男人請她來喝咖啡的,或許有什么目的,或許沒有,但是不管有沒有,都不是她的事,她只需好好的喝自己的茶就是了。
“這十年,”過了許久,張璃才開口,“你過得好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菲菲愣了一下,嗤笑道:“如你所見。”
張璃還想說什么,卻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要怎么樣說起十年前的事,才不會對她再次造成傷害?
菲菲看著他一直不說話,終于耐不住,坐直身體,笑著說道:“張總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一步了。”拿起桌上的杯子晃了晃:“謝謝張總的茶,再見。”
拎起包大步的走出了咖啡館,再待下去,她無法保證自己還能保持完美的笑容。
張璃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痛不已,兩人之間竟是連坐下來好好說說話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