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璃跟母親交換了一下情報,發現沒有什么可利用的信息,沒待多久就告辭出來了,有劉月在,他多看她一眼都會覺得惡心。
出了張家大宅之后,走了老遠才遇到了出租車,坐上車就往城里去了。這之前老陶一直開著車慢慢的跟在他身后。老陶幾次請張璃上車,張璃都是堅決的搖了搖頭,態度無比堅決的一個人走在沒有人煙的大馬路上。老陶看著他,心里不住的嘆氣,看來少爺這回是動真格了。
張璃的這次辭職,看似倉促,卻也并非全無準備。資金是在上學時便偷偷攢起來的,那時的設想是自己回國開一家公司,結果張母搶先一步,幫他準備好了一切,也切斷了他的路。但好處就是張璃辛苦攢了幾年的老本還裝在自己口袋里。人也是現成的,剛開始可能還為自己物色好的人被母親先行挖走苦惱過,見過宿舍那幫兄弟之后就不一樣了,還有什么比兄弟齊心更好呢?更何況他們也是這個行業的佼佼者。關鍵是前兩天他已經問過他們的意向了,幾個人都毫不猶豫的表示支持他,也愿意跟他一起闖一番天下出來。除了大黃已經有了家室,而且有了公職,張璃沒有拉他下水,其余的幾個,都被他搜羅了進來。
饒是如此,新公司的籌備工作還是千頭萬緒。除了尋找父親,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公司籌備上。不是他不孝順,不肯積極尋找父親。只是他知道,父親是實在受不了母親這樣強勢的安排和手段,也著實是被母親的利用傷了心。他理解父親心里的苦,也并不認為父親這時候的離開是壞事?;蛟S散散心,他心里會好受些。而他那個自作主張,強勢勢利的母親,也該得到些教訓了。張璃的私心里,是很樂意見到母親也受幾分煎熬的,或許只有這樣切身經歷的煎熬,才能讓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重新認識愛情,也重新找回一些作為妻子和母親應有的人性。
而且他相信,父親絕對是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所以才會對父親失蹤那件事看得那么淡然吧?張璃在簡陋的辦公室里,整理著手頭煩亂的文件,嘴角卻逸起了一抹笑。在他人眼里,他大概是全天下最不孝的子女了吧?除了母親,連最疼他的陶叔都已經打電話痛罵過他一回了。他對所有的指責都一笑置之。
張母在張父離家出走三天后就回公司上班了,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的掌門人,她必須為公司和股民負責。一到公司便看到了秘書欲言又止謹小慎微的表情,然后便看到了辦公桌上放著的辭職信,打開一看,是張璃的。
短短幾日之內,經歷了丈夫的出走,又要面對兒子的辭職,其實也相當于出走的行為,饒是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百戰百勝的女強人也禁不住眼前一黑。張璃,你這個白眼狼,你好狠的心??!你在這樣關鍵的時候辭職也就罷了,可非要這樣嗎?明明是打定了注意,不,明明是已經做過的事情,為什么回張家大宅的時候卻只字未提?你是擺公私分明的姿態給我看么?你想要公私分明,好,我就給你公私分明!
雙手撐住辦公桌才勉強穩定了身形,秘書一直站在桌前等著她的吩咐。
“去,想辦法查一下張璃現在的動靜,盡快回復?!彼帽M量平靜的聲音吩咐自己得力的助手,撐住桌面的雙手卻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的顫抖。
秘書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卻終于什么都沒說就退出了辦公室。
門輕輕的在秘書身后合上,張鳳儀頹然的坐在自己的皮轉椅上,顫抖的雙手拉開了左手邊第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相框。
相框是木制的,樣式有些老舊,最起碼也是十幾二十年前的風格了,可是相框上卻一塵不染,木制的邊框還泛著光,可見相框主人是日日摩挲的。
照片中的男子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氣質儒雅,右手緊緊的摟住身邊明眸皓齒的美麗女子,看著她的眼眸含著掩不住的笑意。女子的手里抱著一個粉嘟嘟的嬰兒,那樣小小的連坐都坐不直的嬰孩卻已經知道要看著鏡頭咧著小嘴了。抱著他的那個女子看著他,也不禁樂了,嘴邊的笑意一直延伸到耳跟。
這還是張璃出生百日時拍的照片,是他們一家人難得的合照。從那之后,她就把命賣給了公司,為了公司的利益疲于奔命。因為她能和心愛的男子相守的條件就是,她必須憑自己的能力為家族掙回她放棄聯姻所損失的那些利益!這么多年,所有人都說她鐵腕,說她狠辣,可是誰又知道她背后的艱辛?
原本深閨中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被迫拋頭露面不說,還要在商場上去和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男人去周,旋,去虎口奪食。試問,她一個女人,如果不狠點,不鐵腕一點,她怎么在瞬息萬變的商場上立足?
可是連她最親近的兩個人都不理解她,紛紛離開她。她的心里又何嘗不痛?不錯,對待張璃的婚事上,她太過專斷,太過強勢,手段也不夠磊落,可是,想想自己這些年來的艱辛,她又怎忍心讓自己的兒子再走一遍?公司現在有她撐著,所有好的壞的她一力承擔,可是以后呢?總有一天張璃要全面接手,到那時候,他要怎樣去扛起這樣一個沉重的負擔?還是在這樣一個瞬息萬變,你死我活的競爭環境中。有一個強有力的岳父,對他的未來,是多么強有力的支撐!盡管對于劉月,是她看錯了,可是,你怎么可以如此恨我?
一滴眼淚無聲的滴落在明亮的相框玻璃上,又四散濺開,然后又是無數的淚珠次第滴落。悲傷漸漸難抑。
爸爸,真的是我做錯了嗎?如果可以,爸爸,我想恨你。她把相框緊緊的貼在胸口,仰頭看天,眼淚順著臉頰,一路蜿蜒到了脖子里。
虛空還是虛空。
在這樣悲傷的心緒下,門外響起的敲門聲也顯得突然和令人心驚。
她從傷心中回過身,迅速的把相框塞回抽屜,抬手擦干了眼淚,威嚴的坐好后,才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p>
進來的是手下一個部門的主管,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匯報。張鳳儀以一貫果斷而利落的風格處理完了公事,便讓下屬離開了,絲毫也沒有讓人看出她剛剛還在悲傷的哭泣。
在商場上打滾就是這樣,不能讓人看到自己的柔情,也不能讓人看到自己的悲傷。
下午的時候秘書來匯報張璃的動靜,說是他現在正和幾個舊同學合伙辦廠,正四處尋覓合適的廠房。張鳳儀聽后沉思良久,淡淡的說道:“和各方面都打個招呼,不要把廠房租給他?!?/p>
秘書聽到這話,吃了一驚,這可是她親兒子,難道連親兒子的路都要斷?
見秘書怔怔的站在那里,她面露威儀的看了她一眼,聲音低沉:“還不快去?”
秘書嚇得連連點頭,迅速的退出了她的辦公室,并關好了門。
她依然保持著握著簽字筆的姿勢,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握著筆的手,關節處微微泛著白。
張璃,既然公私分明,那么請原諒我,我不會給自己的競爭對手成長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