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劉三毛跟著趙先生踏入了老板的辦公室。
劉三毛感覺到,從門口到老板的辦公桌前足足有十幾米的距離,一眼可以看到,正襟危坐的老板,那雙眼睛在自己的身上渾身上下滾動。隨著距離的縮短,劉三毛越發感覺到老板的眼光似乎有一種穿透力,使他感到心里直發沭。
“老總,這位是剛來應聘的劉三毛劉先生,是企業管理專業畢業的,這是他的相關證書和材料。”趙先生說著,將劉三毛的證書等材料送到老板的面前。
這位老板似乎對劉三毛的證件資料不肖一顧,只是用眼睛瞄了一眼,對劉三毛說:“劉先生,證件我就不看了,人力資源部既然已經審核了,我沒有什么意見。這樣,劉先生,你先回去,我們決定了就會電話通知你的。”
俗話說,抬頭看臉色,低頭聽聲音。劉三毛已經從老板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謝謝。”劉三毛客氣的回應,并從趙主任手里接過所有的證書。“那我就先走了。”
劉三毛轉身就走,趙主任正想送送劉三毛,卻被老板叫住,“趙主任,你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劉三毛走出了辦公室,老板留住趙主任,說些什么已經跟劉三毛沒有任何的關系了,但他心里清楚,剛才一定在進入辦公室的時候,老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缺陷,所以用婉轉的語言謝絕了劉三毛。
劉三毛走在大街上,他抬手看看時間,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劉三毛在一家小飯店門口停下腳步。
“老板,來碗菜飯。”
咸肉菜飯骨頭湯,這是江浙一帶人比較喜歡的。劉三毛作為外地人,在上海生活了幾年,好像也喜歡上了,入鄉隨俗也好,方便便宜也罷,總之劉三毛對菜飯骨頭湯也有了一種偏愛。
劉三毛找了一個沒有風的座位坐了下來。
菜飯上來了,湯也上來了。劉三毛端起飯碗聞了聞,“真香。”他用筷子在湯里攪了攪,兩塊骨頭和著幾粒黃豆,表面上浮著幾絲油花。
軍人的速度,甚至可以說比軍人的速度還要快。劉三毛三下五除二地填飽了肚子。
下一站去哪里,劉三毛心里非常清楚,但是今天的起點好像不怎么好,出師不利,也讓他心里有點打鼓似的,不能安定下來。
劉三毛上了公交車,也許是老天爺對他的憐憫,上了車就有個位子。中午時分公交車上的人不算多,卻也有不少人。
劉三毛閉目眼神,心里在盤算著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樣的結果。
也不知道過了幾站,劉三毛睜開眼睛,看到一位長者站在旁邊,連忙站起身讓座,說:“老人家,你坐,不好意思,剛才閉著眼睛沒看到。”
這位長者沒有吭聲,做到了位子上。
剛過一站路,老人家就下車了,他沒有跟劉三毛打招呼,直徑下了車,位子卻被另一位捷足先登了。
邊上的一位中年人朝劉三毛笑笑說:“年輕人。”
劉三毛不明白這位中年人是什么意思,出于禮貌,劉三毛朝他也笑笑。
“年輕人給老年人讓座,是社會的精神風尚,值得弘揚。但是作為老年人,也應該有點禮貌,別人給你讓了座位,你下車了,就應該和別人打個招呼,把座位還給人家,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不能把人家的客氣禮讓當成福氣和應該的。”
劉三毛微笑著說:“沒什么,我也有老的那一天。”
“話是這么說的。可是,講禮貌,樹風尚,可也不是年輕人的專利的,是人,都得講禮貌樹風尚。像剛才這位老人,就太沒有禮貌了,他把這些全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了。再說了,我看你也不是一個身體健全的人。”中年人說著,推推那位搶了座位的人:“喂,說你呢?”
這位也是一位年輕人。他莫名其妙地抬頭看看中年人。
“看沒事看,說你呢,起來。”中年人似乎很大的火氣。
“干什么?”年輕人不解的問。
“這個位子是這位年輕人的,是他讓給老人的。你倒是捷足先登。”
“這個座位是他買下的嗎?既然買下了,就帶回家去,別放在這里。”年輕人理直氣壯的說。
“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個座位嗎。”劉三毛看到兩個人對上了,趕緊出來打圓場。
中年人推開劉三毛,一把將那位年輕人從座位上拎起來,說:“你睜開眼睛看看,人家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殘疾人,還給老人讓了座位,你倒好。”
年輕人的目光在劉三毛的身上掃過,沒看出什么,向劉三毛投來質疑的目光。
劉三毛感到很尷尬,說:“沒什么,一點小毛病。”
“真是這樣,對不起了,怪我眼拙,沒看出來。”年輕人急忙給劉三毛讓了座位,說:“你坐。你坐。”
劉三毛雖然感到有種尷尬,但是心里卻還是覺得暖暖的。他在想,如果社會都能像這樣關心殘疾人,那么自己的工作肯定是沒有障礙的,因為,不管怎么說,自己的身體缺陷還不會影響到正常工作的。
但是想象畢竟是想象,怎么說,想象也只是一個人的念想,距離現實還是有段距離的。
這個下午,劉三毛接連去了四家單位面試,其結果都是一樣,一句話:“回去等電話通知。”
“回去等電話通知。”這句話,劉三毛很難理解,是職場上通用的語言,還是搪塞的妙語。座位職場的新人,劉三毛當然是無法理解的,其含義及其深奧。
等劉三毛回到家里時,已經很晚了。剛進門,田光華就說:“你終于回來了。我們都快等不及了。”
“你們餓了,就先吃嘛,干什么要等我呢?”
“等你不是等你吃飯呢,是在等你的好消息。”
彭詩雅就跑過來問:“怎么樣?今天有收獲嗎?”
劉三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說:“沒什么好消息。”
“不會吧,一天當中去了幾家單位面試,就沒有一家是成功的嗎?”
劉三毛放下手中的包,說:“都是一句話,回去等電話通知。你們說會有結果嗎?”
“我們袁經理說過,回去等電話通知,其實就是一種回絕,多數是沒戲了。”郝靖涵說。
“我覺得也是這樣,沒轍。所以,我是一無所獲。白跑了一天。”
“怎么能說是白跑呢,沒有經歷,怎么知道結果呢。”彭詩雅說。
“其實,今天的第一家面試的時候,給我的感覺還是不錯的,人力資源部的趙主任跟我談話,很入戲,可是,后來,他帶我去見老板,你們是不知道,在天津路那種黃金地段,老板的辦公室有多大。”
“有多大。不會大過我們這間客廳吧。”彭詩雅望著劉三毛問。
劉三毛再次大量了一番這間客廳,然后說:“比我們客廳大多了。從門口到他說我辦公桌前,沒有十幾米,也有七八米,當時我走進去,他的兩只眼睛就死死地看著我,直把我看的心里發毛發沭。”
“你啊,劉三毛,怎么說你呢,成不成還是回事呢,你怕他做什么。他能吃了你?”
“田光華,你說的輕巧。當時我也想,這沒什么可怕的,可是,心里卻就是有點怕。擋都擋不住。”
“后來呢?”彭詩雅問。
“我想大概是在我進去辦公室的時候,老板看到了我的腿,結果連趙主任遞上去的證書,連看都沒看。就說,回家等電話通知。”
“一定是你心里一發毛,腳就開始打抖,跛得就更加厲害了。”彭詩雅埋怨道。
“彭詩雅,劉三毛的情況是事實,來不得半點的虛偽和作假。我覺得這樣未必是件壞事。”
“田光華,怎么說話呢?”
“郝靖涵,你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田光華停頓了一下說:“上次的那家公司,自招聘的時候,沒有發現劉三毛的身體缺陷,結果呢,當老板一發現,還是被種種理由給炒了。如果這位老板是從心里歧視殘疾人的,那么,就算是今天沒有看到真實的情況,錄用你了。但是,你能隱瞞多久,發現是遲早的事,到那個時候,給你一點難過,刁難一下,你怎么辦?劉三毛。”田光華轉頭對劉三毛說:“找不到工作是暫時的,但是不能丟了做人的尊嚴。”
劉三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看來,我成了社會的累贅。”
“嗨!我就不明白了,劉三毛到底犯了什么錯,為什么讓他們這些人,在這個沒有排斥、沒有歧視的地方遭到排斥和歧視,甚至遭到鄙視。難道就因為他們身體有缺陷?就因為他們長得和普通人不一樣,所以就剝奪了他們工作的權利?這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吧!我有一個疑問,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沒有了歧視,沒有了排斥的地方。這個地方在哪里?”
“好了,彭詩雅,別怨天怨地的,誰讓我攤上了呢。看來我只能做你們的男保姆了。只要你們不嫌棄我,我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