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過,蘇穆皇子與長樂公主大婚的事宜就提上了日程。
正月初八大吉,德親王領旨做媒,于此日進行一禮納采,蘇穆皇子親自送了一對活生生的大雁,取其忠貞之意。德親王乃是楚皇之叔父,在蘇氏皇族種德高望重,此事交于他足見重視。
正月十六大吉,問名。鳳忘笙已經到了姑蘇,以白氏族長之名與德親王商議婚事諸位事宜。
正月二十四大吉,納吉。蘇穆皇子的下定送到了白府,當頭的是一對活雁,其后是一對血玉如意,然后是六盒各色禮餅,十二對小兒手臂粗的龍鳳花燭,八大匣子首飾,后面是絲綢、字畫、古董等物品,滿滿當當排了一道街。
二月初二大吉,納征。白府回了禮,長樂公主送了親手做的衣物,只知道那日蘇穆皇子喝的酩酊大醉。
二月十六大吉,請期。
三月初六日,宜定盟,納采,嫁娶,祈福,求嗣,開光,出行。
前一日長樂公主的嫁妝已經送到了蘇穆皇子的府邸,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真真正正的紅妝十里,或者說是十里都不止,送嫁妝的隊伍繞了半個姑蘇城,前面的箱子已經抬了進去,后面還有一半沒有出門,從日出到日落抬了一天才算完。直把前來幫忙的德親王妃累了個半死,又連夜安排了別人按照長樂公主的安排把東西布置好。
今日大婚,蘇穆皇子前來迎娶,眾多鳳氏子弟化了白氏子弟的名字,攔了他去,做催婚詩,討紅包,各種刁難,其中以白莫林為最。待到蘇穆皇子進了門,長樂公主早已經等了半天。大紅的蓋頭,大紅的嫁衣,繡了鳳穿牡丹,吉祥如意等討喜的紋樣。一層長裙,一層罩紗,一層曳地長袍。長裙繁復,罩紗縹緲,長袍華貴,重重遮掩之下,是他心愛的人。只通過那疊放在膝上的手他就知道是她。
長樂公主微微低著頭,她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看到了他腳上的那雙紅色繡了金色蛟龍紋的靴子,上面的花紋有點歪了。她的心在怦怦亂跳,前生今世,第一次穿上嫁衣,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面。她想過無數次若是她穿上嫁衣會是什么模樣。如今,終于等到了。
“夫人有禮了!”他拜道。
因為有著三請三讓的習俗,她坐在那里不動,他又連拜了兩次,然后喜娘把她扶起,把他手里的綢子的一端塞在她的手里,然后緩緩的出了房間。
進了正房,鳳忘笙就坐在那里,一身明藍色長衫,一條白玉連珠帶,端坐在那里。這是鳳九歌見過他以來他第一次穿別的顏色,只可惜,蓋著蓋頭的她看不到。但是她是知道他在的。
忽然一陣酒香,鳳九歌一愣,這是做什么?卻聽到了他說:“這是歌兒出生那年我埋在桃花樹下的女兒紅,今日我打開它,把女兒交給你!”一壇女兒紅,埋了十九年,只為了今時此刻。什么話也不用說,他們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我鳳七夕對天發誓,此生若是負她,天地不容!”鳳七夕道,然后一口喝盡杯中酒。他是蘇穆皇子,也是鳳七夕,或者說,他從來都只是鳳七夕。
“走吧!”鳳忘笙道。
鳳凌霄背起鳳九歌,一路走到大門的花轎前。鳳九歌伏在他堅實寬厚的背上,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她還是幸福的,有她愛的人,愛她的人。進花轎前,她聽到鳳凌霄哽咽的道:“姐姐,你放心,有我在。”有我在,所以你不用顧忌,我會站在你身后,守護你。她頓了一頓,什么也沒說,然后上了花轎。花轎很大,描金繪彩,設了重重帷幔,她在層層遮掩之下淚水洶涌而出,花了妝容。聽到她的哭聲,那句我們不嫁了卡在鳳凌霄的嗓子里,如何也說不出口。他們誰都不知道,鳳凌霄把人背出來之后,鳳忘笙眼眶都紅了,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沒有哭泣的資格。大紅的錦緞掛滿了白府,鳳忘笙只覺得心被挖走了一塊,無比蒼涼。
一路上吹吹打打,圍觀的人站滿了長街,皇親在東,人臣在西,來時迎親隊伍繞到了南城,回來時繞到了北城,取得是不走回頭路的寓意。如此一來,整個姑蘇城的人都見到了迎親隊伍。昨日那長龍一般的發嫁妝的隊伍已經讓他們目瞪口呆,而今日,前后六十四個樂手,三十二個宮女撒花熏香,隊頭隊尾各有十六兵丁護衛的大陣仗更讓他們大開眼界,滿心的羨慕。更不用提為了避免有人沖撞,特意一路上懸掛了大紅的凌云錦,那可是圍了一個城啊!
好不容易到了蘇穆皇子府,射轎門,跨馬鞍,過火盆,走草席,拜天地,進洞房。一整套形式走下來,饒是鳳九歌再強也頂不住了。靈兒是早就已經來探訪過了,對這里也算熟門熟路,也虧得鳳七夕特意放她進來。她偷偷的取了糕點來,有替鳳九歌把沉重的鳳冠取了下來,她打趣道:“哎呀呀!看教主大人送來的鳳冠,上面的一顆珠子就夠我們半輩子用的了!”
鳳九歌不言語,她便自顧自的道:“你坐在花轎里是看不到,整個姑蘇城哪里都是紅的!我的天哪!你說你們兩個成個婚就把咱們的家底都給敗光了吧?”
“靈兒你討打呢?這么好的日子你居然說真的喪氣的話!”珠兒進來到。
“呵呵……珠兒你去哪里了?剛才怎么不見你?”靈兒拈了一塊喜鵲登梅的喜餅遞給她,珠兒接了道:“你們一個個的心都那么大!我自然是要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混進來了!對了,圣君說了怎么宴請兄弟們了嗎?這日子兄弟們盼了好久了!”
“那還用你說?底下的賞早已經放下去了,有臉面的,能來的也安排好了,還用等你說呢?說什么也都是過命的兄弟,這么大的日子怎么會不請?”靈兒笑了道。
“我這不是才想起來嗎?你看看我一天天忙的,要催著公子拿嫁衣的料子,看著盤點嫁妝,管著所有的大事小事!你瞅瞅,公主身上的嫁衣料子是公子親手染的,這樣子是他畫的,說一共用了九丈九尺九的布!”珠兒一邊吃一邊道。
“要我說啊,恐怕咱們公主的婚禮不能說是后無來者,至少也是個前無古人了吧?我聽說圣君把城外方圓幾百里都鋪上了錦紅,廣施恩惠,還說是公主的意思,幾乎所有的人都感謝公主呢!”靈兒一臉興奮的道。
“那不是比北周宇文殤的大婚強多了?他登基為帝娶了挽月公主也不過是十里紅妝,不過說起來,同樣是教主的女兒,差別怎么那么大呢?”珠兒伸手又拈起一塊,靈兒一下子打在她的手背上,她沒有防備,糕點掉回了盤子里,她憤憤的道:“做什么?”
“你沒看見再吃這盤糕點的數就不吉利了嗎?”靈兒惱道。
珠兒直接撇了撇嘴,徑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說:“我去外面守著,這里就交給你了!”
珠兒走后,靈兒道:“公主別生氣,你也知道珠兒說話就這樣的!”
“沒關系,我不是鳳挽月,他不是宇文殤。”鳳九歌答道。
“沒錯,你不是鳳挽月,我也不是宇文殤。歌兒,我們只是我們自己。”鳳七夕的話音一落,人就已經走進來了。
“圣君?你不在外面怎么進來了?丟下一院子客人怎么辦?”靈兒驚道,看到珠兒站在鳳七夕身后又拿眼神問她怎么不吭聲,珠兒看了看鳳七夕,努了努嘴,意思是鳳七夕不讓她說,不關她的事。
“無妨,前面自有人為我擋著。”鳳七夕笑道,“歌兒,隨我來!”說罷,已經攬進自己的懷里走了。
靈兒目瞪口呆的道:“這就走了?”
“是啊!走了!”珠兒道,繼而又憤憤的道:“他們一定是出去和兄弟們喝喜酒去了,就把咱們兩個撂這兒!”
“那有什么辦法?快把這里收拾一下,省的有人來尋!”靈兒道。
珠兒擺手道:“他既然敢把人帶走自然是安排好了的,擔心什么?”
“你不問我帶你去那里嗎?”他問她,她的頭上沒有鳳冠,但是那一頭青絲層疊而起,已經讓他沉迷,而她的臉上已經洗去了那些濃重的脂粉,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道:“剛掀蓋頭的時候,看到那個樣子的你,我就懷疑是不是鳳凌霄故意把別的女人送上了我的花轎,可是看到那雙眼睛我就知道是你!”
她低下了頭,想說什么又不好意思開口,最后才道:“我看到那雙靴子就知道是你。”那雙靴子是她做的,她不擅長女紅,但是這并不妨礙她為他準備這雙靴子,那歪扭的花紋正是她的杰作。
典型的答非所問,他卻懂她說的。他與她攜手立在姑蘇城的城墻上,放眼望去,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錦紅鋪就。春風吹面不寒,吹起她的裙裾,她依偎著他,看著這天下看著他。忽然他笑了,道:“歌兒!你看!”
只見桃花花瓣從天而降,就像是來了一朵桃花云,來下一場桃花雨。粉紅、淺紅、嫣紅、水紅、正紅……無數的花瓣落下,落在她的肩頭,她看著他,眸中的深情似海般洶涌。
他把她按進自己的懷里道:“還有一場煙花。”
不是盛世,只是因你是我愛的紅妝,所以我愿意為你造一個出來。我要讓世人記住,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配得上,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