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幾十人的儀仗,接著是幾十個執(zhí)了武器的兵丁,中間是鳳九歌招牌式的沉香木馬車,車上的鈴鐺聲淹沒在馬蹄聲里。車周圍是圍了幾個騎馬的人——鳳七夕、白莫林、鐵一鳴、鐵一晴、風(fēng)無疑,薛四娘坐在車?yán)锔诤箢^,接著又是幾十個兵丁,和儀仗。整個隊伍加起來浩浩蕩蕩足有二百余人。
一路上前來試探、交好、尋仇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眾人都已經(jīng)疲于應(yīng)付了,鳳九歌待在車?yán)飷灥冒l(fā)慌,幸虧又薛四娘與她說一些見聞解悶。外面的人都沒了精神,只有鳳七夕和白莫林還算精神抖擻。可是兩人一路上并沒有說過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鳳七夕自然是知道白莫林在怨什么,他在怪他差點負(fù)了他姐姐,現(xiàn)在又要把她帶進(jìn)狼窩里去。可是他又何嘗愿意呢?他心里雖然希望鳳九歌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可是機(jī)智上他更希望她離姑蘇遠(yuǎn)遠(yuǎn)的,一輩子不要沾染那里的血腥昏暗才好。可是她執(zhí)意要去,因為她只有到了姑蘇才能更好的了解形勢,才有可能打敗鳳忘笙。除了應(yīng)戰(zhàn)他們別無選擇。
而白莫林心里是糾結(jié)萬分的,鳳九歌要扶持蘇氏,他就必須在父親和姐姐之間選一個,他們的棋局他不能旁觀,看著兩人殺個你死我活。可是他本以為鳳九歌不會再原諒鳳七夕的,因而已經(jīng)做了扶持宇文氏打敗蘇氏的安排,如今父親接手,只怕是他是什么也做不了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該怎么面對鳳九歌,該如何對待姑蘇城。愛也不是,恨也不是,胸口像堵了一口氣。
忽然,前面的車?yán)镉幸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探出一個頭來,喚道:“白公子!主子有事叫你!”說完就像怕有人打她似得迅速把頭縮回去了。
鳳七夕聽了看了白莫林一眼,什么也沒說,白莫林想了想便縱馬過去,車停了下來,薛四娘利落的下了車道:“白公子!車上太悶,我想騎馬散散,公子不介意我騎你的馬吧?”
“既然三嫂子愿意,木易怎敢不從?”白莫林下了馬,把韁繩遞給她,叮囑道:“這匹馬性子有些躁,嫂子小心些。”
“無妨!我自問會些拳腳,難不住我的!”薛四娘翻身上了馬,得意的一笑徑自去尋鐵一晴了。白莫林笑了一聲,跳上了車。一見他進(jìn)來,方才的小丫頭便從車廂里出去,坐到車外去了。
車夫笑道:“珠兒怎的出來了?也不怕被日頭曬壞了!”
“主子有話問公子,我出來看著!”叫珠兒的丫頭一臉驕傲的道,車夫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車廂很大,有一方小桌子,放了茶水糕點,明里暗里還有幾個多寶閣。坐七,八個人是不成問題的,就是在里面睡也是寬敞的。現(xiàn)今里面只有兩個人了,一個是把玩圖章的鳳九歌,一個是方進(jìn)來的鳳凌霄。
兩個人都不開口,氣氛一度的凝固。良久,鳳九歌放下手中的圖章道:“莫林,你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有,只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鳳凌霄就勢坐在她的對面,臉上的神色復(fù)雜。
“既然不知道從何說起,那就,不要說了。”鳳九歌倒了一杯茶給他道,“其實我早就該知道的,你聰明多才不假,但是僅憑一人抵抗那么多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姐姐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白莫林接過茶杯,看著那玲瓏小巧的杯子上浮著幾片茶葉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后來我就是知道了。”鳳九歌道,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起伏。
“那,姐姐怪我瞞你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鳳九歌嫣然一笑道:“怪?有什么好怪的呢?你是我的弟弟,僅此而已。”
“真的?”鳳凌霄欣喜的道,“那姐姐就是不生我的氣了?”他高興的拉住她的手,卻忘了手里還有一個茶杯,這一拉弄翻了杯子,水流了一桌子,他急忙用袖子去擦。鳳九歌拿了一方絹帕擦了水道:“你急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弄成這個樣子!”
“我這不是太高興了么!”他有些臉紅的道。
鳳九歌一笑,道:“這次回姑蘇,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鳳凌霄聽了這話,愣了一下,隨即道,“自然是以白莫林的身份留在姐姐身邊了,怎么,姐姐不愿意嗎?”他可憐巴巴的看著鳳九歌,好像被她拋棄了一般。
她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道:“你怎么還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呢?”她說完,沉默了片刻,繼續(xù)道:“實話告訴你吧!這次回到姑蘇,我打算嫁給七夕。嫁給他之后,北周和大楚的對抗就會開始,從此以后,天下將會再無寧日——直到我輸了或者是父親輸了。我不希望你夾在中間為難,所以你就不要趟這趟回水了。”
“什么意思?你要扶持蘇氏對抗父親?就算這樣也不一定要嫁給鳳七夕啊!嫁人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他原來那么對你,你怎能嫁給他?不!我不同意!”鳳凌霄激動的叫道。
“莫林,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嗎?自小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屠戮血腥,我想要的只不過是尋一個我愛的也愛我的人共度余生。而他就是我認(rèn)準(zhǔn)的人,而且上次的事是父親的意思,你不會不知道吧?”鳳九歌斂眸道。
“這一次他負(fù)你可以推究責(zé)任到父親身上,那下次他再負(fù)你是不是還會有其他的情不得已?他若愛你,就不該千推萬阻!”鳳凌霄道,他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火光,似乎下一刻他就能去找鳳七夕算賬。
“你放心吧,他可以負(fù)我一次,我就不會讓他有第二次機(jī)會。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鳳九歌笑著道,“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我聽說你看上了青城派的小師妹?”
“姐姐你胡說什么?我哪里看上什么青城派的小師妹了?我只是——只是看她比較順眼——你不知道,她有點像你——所以我才與她多說了幾句話!誰知道他們就把人送到我的莊子上了?現(xiàn)在你滅了青城派,她又無家可歸了,送也送不走了!”他說話有些急促,像是要辯解什么,臉上卻已經(jīng)紅了一大片。
“那等回了姑蘇以后,籌備完我的婚事你就帶著她四處看看吧,江南水鄉(xiāng),小橋人家,塞北風(fēng)沙,飛絮白雪,東海日出,西蠻日落,都是不錯的景色,也代我去看看。”鳳九歌道。
鳳凌霄呆滯了一瞬,道:“姐姐的意思是——”
鳳九歌徑自把一枚圖章放進(jìn)他的手里,道:“紅塵多煩擾,我不想你卷進(jìn)這紛爭里。能走多遠(yuǎn)就走多遠(yuǎn)吧!”
“這是姐姐的意思?父親不知道吧?他不會允許的。”鳳凌霄苦笑道。
“你放心,我會說服他的。女兒出嫁,他怎么也會來的吧?除非,他想讓那些老家伙說他親疏不分。養(yǎng)女就算了,嫡女出嫁他不能不來的。”鳳九歌道。
“姐姐現(xiàn)在出嫁,太過委屈了。我可以為姐姐籌備十里紅妝,他卻給不了姐姐至尊之位,真是讓人著惱!”鳳凌霄憤憤的道。
“若是要拿至尊之位,就要在等上三年,可是我是不想再等了。”鳳九歌笑道。
鳳凌霄想起眼前的女子已經(jīng)十八歲了,別的女子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出嫁了,甚至已經(jīng)做了母親。而她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已經(jīng)耽誤了,若是再等三年,他不嫌棄,而鳳七夕也不嫌棄,可是世人會怎么看她呢??流言蜚語總是殺人不見血的,更何況她要回的是姑蘇城,那里面是一群滿口禮法綱常的老頑固。就算那些老頑固放過她,還有一個楚皇,她的婚事是她參與權(quán)力之爭最大的軟肋,與其因此受制于人,的確不如讓她自己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就算回去不能嫁給他,也要把婚期定下來才是。是他想的太少了。他思量了片刻道:“姐姐既然做好了打算,那婚期打算定在幾月?我好為姐姐籌備。”
“這個不忙,婚期的事自然是要選一個最好的,只是還需要一個時機(jī)將之公之于眾。倒是你,那個青城派的姑娘你要好好想想怎么做,若是有意,留在你身邊也無不可,若是無意,就不要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前程。不過,若是能讓我見見自然是更好的。”鳳九歌笑道,“你真的不喜歡她?”
“姐姐,她就在姑蘇的,等到了姑蘇讓她去見姐姐就是了。只不過姐姐這次回來要嫁給他,依我之見,姐姐明面還是白家的姑娘,不如與我住在白府。”鳳凌霄道。
“可是這天底下還有幾個人不知道我是誰嗎?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是鳳九歌,恐怕也十有八,九知道我是鳳凌歌了吧?這樣自欺欺人的事有何意義呢?那些對這些丑事一無所知的百姓不知原委,可是那些當(dāng)權(quán)者有幾個不知道呢?他們口口聲聲說朝陽公主大仁大義,可是卻又說英勇的捍衛(wèi)自己的貞潔的她該有子嗣,偏偏又過繼女兒,既然是過繼為何不是男子呢?這樣的掩耳盜鈴,也不知朝陽公主知道該作何感想。”鳳九歌道。
“依姐姐的說法,他們就算不知道我是鳳凌霄,也會知道我與云教和鳳家的關(guān)系匪淺了,如此一來,我行事的確就會不方便了。不過,我還是覺得我離開姑蘇不妥當(dāng)。”鳳凌霄道。
“父親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向來仗著自己實力強(qiáng),不把陰謀詭計放在眼里,而只要他不使這些,其他人動不了我。”鳳九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