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前的人是楚風館的人,她一定會覺得他在說情話,可是他是那么認真的說那是佛賜的緣分,不能拒絕。那么,他們相遇就是佛賜的緣嗎?是緣分讓她逃到了這里?鬼使神差般的,她道:“我姓李,名喚傾蝶,是邊城一家商戶的女兒,會些拳腳。我跟著家里的商隊往姑蘇去,碰上了強人,一路逃到了此處,多謝師傅收留。”
“李姑娘可以放心的住在此處,那些強人是不敢來這里的。”清塵施了一禮道。
又走了十幾丈才看到禪房的進處,原來這里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推開門,李水墨就發現里面實在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只有一張床,床上一張小桌子,上面一盞油燈,一個茶壺,四個小茶杯,這邊兒是一張書桌,似乎是用來抄寫經文的,因為上面擺了筆墨紙硯和幾本經書。除了進門就能看到的墻上掛了一個大大的佛字,就是四面空空了。
清塵讓她坐在床上,剛剛的小沙彌就過來了,拿了一個籃子,里面放了一些吃的,還有一些藥,清塵道:“清空!還要勞煩你去取一些熱水來!”
李水墨沒有忍住,笑道:“你的法號是清空?”
小沙彌得了清塵的警告,只是瞪了一眼李水墨便出去了。
李水墨看著清塵把吃的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又把藥拿出來分開擺好,再把紗布整理整齊。
等清空送了水來,她自己伸出手道:“我自己來就好!”
清塵托著盆子讓她洗完手,道:“李姑娘可以讓貧僧為你把脈?”
“這些傷無礙的!身上的人都是小傷,不過是破了皮而已,倒是這右臂有些麻煩,那上面的倒鉤有些狠毒,不過要是有好的金瘡藥也不妨事的。”李水墨一邊用左手拿著筷子吃,一邊道。
“李姑娘可以用左手?”清塵驚訝的道。
“小時候淘氣,經常用左手的,只不過后來老是被責怪,所以改用右手了。”李水墨道,心里卻是后悔莫及。
“那清塵還是為姑娘把右臂包扎起來吧,拖久了對姑娘的手臂的恢復不好。”清塵正色道。
李水墨愣了愣,但是想到自己一只手實在無法自己包扎,再說眼前的人對自己也沒有惡意,所以便把右臂伸了出來。
右臂上都是鮮血,清塵用沾了熱水的紗布把血污清洗了,露出一條潔白的如同玉藕般的胳膊,上面卻又一條深深的鮮紅色的傷口,像一條盤踞在上的丑陋的蜈蚣。清塵皺著眉看了李水墨一眼,見她面色如常的吃喝,便直接拿了藥撒在上面。白色的藥粉落在傷口上很快就消失不見,李水墨沒有哼一聲,清塵再次看了一她眼,發現她正看著自己,目光柔和,不再像剛醒時疏遠。
她笑道:“你專門學過醫術?”
“跟著寺里的醫藥師傅待過幾日,學了一些皮毛。你也懂醫術?”清塵道。
“家母身體不好,所以知道一些。”知道一些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藥,讓他們的身體更好的活著承受懲罰,卻讓靈魂死亡。李水墨心中默默的道。
清塵點了點頭,道:“那好,我先回去了,等到晚飯的時候,清空會把飯菜送來的。”
“征云呢?”李水墨忽然道。
“征云?”清塵疑惑的道。
李水墨隨即道:“就是我的馬!”
“它披了你的披風往南去了!”清塵道。
“什么?”李水墨蹭的站起來,傷口裂開疼的呲牙咧嘴。
三日已經過去了,李水墨還沒有到羅州城,龍安把人送走后不安的打著轉兒,李水墨到底去哪里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攙扶了進來,一看到龍安就像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大哭道:“求龍大人就我家李大人!她一個人往南去了!我沒趕上她,段連城一路追著她去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他們這樣今日生明日死的人,活著就是最好的,眼淚是他們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除非到了最難處怎會見人?
“你放心,我一定去找她!到時,我會生擒段連城,為兄弟們報仇!”龍安紅著眼道。提刀上馬,一騎人馬絕塵而去。
一定要找到她!龍安心里道,雖然李水墨是個女人,可是她不是那些柔軟的一碰就碎的女人,她的堅韌是他是想象不到的,他為她折服。為了這份敬重他也要尋到她!至于令法條規,等到回了姑蘇他再去領罰。
幾日的打坐參禪,素餐素食,李水墨除了一開始有些不適,擔心段連城闖進來,后來就習慣了。也是啊,哪個敢到靈泉寺來?這里的住持可是少林寺出來的,若是論輩分,少林寺的住持還要叫他一句師叔祖呢!少林寺自視甚高,不參與武林大會,卻是做了裁判,這個位置可是被武林盟主更長久的。若是段連城長了腦子,便不會來尋事。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她坐在院子里聽著悠遠的鐘鳴聲,忽然聽到了一聲佛號,她轉過頭來便看到了一個老和尚。那老和尚雖然眉毛、胡須都是白的,眼睛卻是閃閃發亮,透露出一種超越凡塵的智慧。她起身行了一禮道:“李水墨拜見凈如大師!”
老和尚笑道:“女施主請起!老衲愧不敢當,救你的不是我,而且我那清塵徒兒!”
“救我的人是清塵師傅沒錯,但若不是凈如大師收留,我也不能安居此處。”李水墨道。
凈如大師道:“女施主有很好的悟性,也很聰慧,不過,慧極必傷啊!”
李水墨苦笑道:“多謝大師指點,只不過,李水墨還是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老衲言盡于此,還請施主好自為之。”凈如大師行了一個佛禮,又念了一句佛號,便不見了。
李水墨呆呆的看著他方才站過的地方,不知道想些什么,清空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道:“女施主!外面有人找你來了!他說是你的兄長!女施主!”
李水墨反應過來,急忙趕到寺廟的門外,只見她的征云已經立在門前,旁邊站著龍安,龍安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看到她便咧開嘴笑了。她撲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龍安拍著她的背道:“別哭了,沒事了,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報仇!”
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離別,突然見到與自己同甘共苦了多年的兄弟,那就是親人。李水墨的情緒一下子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似乎是要把這么多年來的委屈和害怕全都發泄出來。身后尋魄諸人都坐在馬上一聲不發,靜默的看著。甚至有不少人也想跟著大哭一場,誰說殺手無情?
過了良久,李水墨才從龍安懷里出來,她轉過頭去看靈泉寺,看到清塵就那樣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只是那一副清冷的模樣像是佛堂里的佛陀,憐憫慈悲卻疏遠至極。
她走到他的跟前道:“我騙了你,我不是商戶之女,但是有一件事我沒有騙你,在我成為李水墨之前,我的名字是——李傾蝶!”
她雙掌合十向他拜了一拜,然后轉身向著龍安走去,她說:“征云受傷了,找個地方把它的傷養好。”接著便上了龍安的馬。她的身上還穿著他的僧袍,她纖細的身條在那石青色的寬大的僧袍下顯得愈發不盈一握。
龍安也對著清塵行了一禮道:“多謝貴寺出手相救,若是來日有用的到我們的地方,便是赴湯蹈火,我們也萬死不辭!”
清塵道了一句佛號,還了一禮,龍安便轉身回來,吩咐了人牽著征云慢慢走,自己上了馬攜了李水墨離開,眾人跟上,不久之后塵埃落定,早已經沒有了人影。
“阿彌陀佛!”一道佛號驚醒了清塵,他低頭道:“師傅!”
凈如大師看了一眼寺外,問道:“清塵,你可知何是緣?何為緣?因何生?緣何滅?”
“弟子知道,佛賜緣與眾生,自生起,至死滅。緣由心生,賦予萬物。”清塵回答道。
凈如大師搖了搖頭道:“不!你說的這些都是經義上的,不是人世間的。生在塵世,怎脫紅塵?清塵,你的緣到了。等你明白了它再回來吧!”
“是!師傅!”清塵謙卑的道。
“大師兄!你要去哪里?”清空一臉驚訝的看著收拾東西的清塵道。
清塵垂首道:“師傅說我的緣到了,要我去尋。”
“既然到了為何還要去尋?”清空不解的道。
“我也不知道,哎!”清塵嘆了一口氣道,“清空,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顧師傅,還有,你不是一直喜歡我的那支玉簫嗎?我把它送給你吧!”
“好啊!好啊!不過,師兄,你把它送給我我也不會吹啊!你還沒有教給我!”清空皺了眉頭道,“還有,師兄,你什么時候學會嘆氣了?是跟李姐姐學的嗎?”
“傾蝶姑娘?”清塵喃喃的道。
出了寺門,心中一片迷茫,清塵最后望了一眼靈泉寺,朝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