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妃如萍是我母親身邊的婢女,因為恨先皇不救我母親,也連累她失去至親至愛,所以回到了宮中,她的確在我父親的授意下偷去了皇后的孩子,但是宮禁森嚴,她雖然有我父親的線人的幫助,卻還是沒有把孩子送出去,因而她在孩子的身上做了手腳,讓孩子的相貌發生了變化,從而讓先皇與皇后心里生出了疑竇,種下了暗疾。”鳳九歌平緩的道,而她敘說的這件事,在當年,不知道牽連了多少人,葬送了多少性命。皇子被人偷龍換鳳,這樣的恥辱需要用多少鮮血去清洗,用多少白骨來掩埋?沒有人去計算,也沒有人敢去計算。
“造孽啊!”德親王抖著手道,他眼含著熱淚,激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抖了半天才道:“這是命還是報應啊?苦苦尋找的就在眼前,可是他就是不敢相信!送開門來的百般順眼,他卻又懷疑是圈套!最后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卻是資質平庸……”
“如果有德親王輔佐,資質平庸也可以守得大成。”鳳九歌道。
“守得大成?”德親王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哪一個帝王的賢明和功業是靠守成守出來的?而且……我也老了啊!”
“德親王也需早作安排才是,蘇幕城不是外祖父,也不是舅舅,你原先的路子已經行不通了。”鳳九歌道。
“可是我有什么辦法呢?”德親王道,“我能有什么辦法呢?但愿,都能活著吧!”他說完搖搖晃晃的走了,他的轎夫跟上去,請他上轎,被他揮開,他一個人慢慢的走著,走著……
“公主,我們也回去吧!”靈兒小聲的道。
鳳九歌回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宮墻——涂了朱紅的漆,蓋了琉璃的瓦,巍峨壯麗。她又看了一眼德親王的去路道:“回——”回哪里呢?所有的事,幾乎都已經完結,所有的地方,都遍布了鮮血,她似乎是沒有理由留下來,也沒有地方可去了。
“回離宮吧!”她吩咐道,“等到了離宮就把我的折子遞上去。”
“是!”靈兒恭敬的答道。
珠兒沒有說話,只是掀起了珠簾,由著靈兒先扶了鳳九歌上去。
一個騎馬的小太監趕了過來,下馬請安,動作利落,絲毫不含糊。他道:“主子是要回離宮么?那邊風公子正有話要告訴公主呢!”
“什么話回去不能說,非要巴巴的跑來說?”珠兒問。
“風公子說他見到公主的故人了,公主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感興趣。”小太監一臉討喜的道。
靈兒丟給他一個荷包,問:“他見到誰了?就敢說這樣的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說是姓君的。”小太監道,“我也就知道這么些了,趙公子已經去尋了!”
靈兒去看鳳九歌的臉色,只見她臉色蒼白,道:“是他!還活著!”
“公主別急,有趙統領前去,定能抓住的。別氣壞了身子,我們還是快回離宮讓凌霄公子看看吧!”靈兒道。
蘇幕城登基之后,就以蘇慕羽謀反,白莫林同謀之名,關押查收了慕羽皇子府與白府。白莫林也只得暫居離宮了。如今白莫林算是逃犯,可是眾人明知他在離宮卻無人敢查,而姚氏當天就被處斬,蘇慕羽被關了起來,為了以防萬一,蘇幕陽也關了起來。事到如今,所有有能力繼承皇位的人,死的死,瘋的瘋,關的關,再無一人能與蘇幕城抗衡。
“還不走?在這里愣著干什么?”珠兒催催道,車夫忙調轉了馬頭向離宮駛去。
路過章華道時,鳳九歌吐出幾個字道:“我要他生不如死!”
“你說什么?長樂姐姐打算北上?開什么玩笑?”蘇幕城驚道。
“陛下,這的確是公主的決定。”木葉沉聲道。
“為什么?”蘇幕城追問。
“因為那里是蘇穆皇子與她的定情之地,他們曾經相約在那里白頭到老。”木葉木然的回答道。
蘇幕城叫道:“你騙我!她親手殺了蘇穆皇子!又怎么可能去什么定情之地?這是你在撒謊吧?”
“我是公主的影子,只履行她的命令。你可以懷疑我的能力,但是你不能質疑我對公主的忠心!”木葉道,“我再重復一遍,這是公主的決定。”
“她瘋了嗎?挺著肚子去晉城?那里離北周帝都才多遠?那里根本就是一片兵荒馬亂!她怎么可能會愿意去哪里?”蘇幕城不敢置信的道,他真的不敢相信她居然會說要離開姑蘇,她離開他是高興的,卻又是擔心的,他怕她又生出什么事來。如果說這世上幾乎沒有皇權不能掌控的,那長樂公主就是那個意外。她永遠都讓人出乎意料,因為她擁有絕對的實力,她不是需要依靠皇權的夕顏花,而是獨自生長的吃人的藤蔓,能夠生生的扼殺一切阻止她的生命。她,是他的依靠,也是他的夢魘。他愛她,怕她,恨她,又離不開她。
“她沒有瘋,瘋的是你。”木葉道,“如果你對她還有一分的感激,就請尊重她的決定。”
“如果我不呢?”蘇幕城問。
“她可以自己走。”木葉平靜的道,沒有暴怒,他說的是事實。如果她想走,誰能夠攔得住她?如果能,蘇哲不一定會死,皇位不一定輪到他來坐,鳳忘笙也不會下落不明——下落不明!?蘇幕城無聲的笑了,她想做的,誰猜得到?就連鳳凌霄都在口口聲聲說她弒父!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他感覺自己從來就沒有看透過她,一個心硬到置自己的父親于死地的女人,一個動手殺害自己的夫君的女人,一個,布下殺局卻處處留有生機的女人。
“她什么時候走?”蘇幕城無力的癱坐在地問。
“公主打算越快越好。”木葉回答。這句話是靈兒教他說的,月份越大,行走越不方便,既然要走,不如早些脫身。
“好!隨你們便!”蘇幕城頹廢的道,“你們還有什么要求?”
“左羽。”木葉道。
蘇幕城抬起頭道:“他們想殺她!”
“可是左羽右翼從來就是共存的。她不可能見死不救。”木葉道。
“那如果他們還要殺她呢?”蘇幕城問。
“不會的。”木葉信誓旦旦的道,“這樣的廝殺,一次就夠了。”
“北上晉城!好啊!好啊!”蘇幕城喃喃自語著。
“十皇叔!”端王宇文明旭叫道。
“走!”南王宇文衡喝道,然后自己調轉了馬頭朝皇城而去。
“王爺!我們怎么辦?”端王宇文明旭的屬下小聲的道。
“走!宇文氏不能都葬送在這里!去把三府里的孩子都帶來!”端王平靜的道,他現在無比清楚,南王宇文衡把生路留給了自己,他就要帶走宇文氏的希望。如果帝都沒有被攻破,他會被視為背叛,如果帝都被攻破,他將帶著宇文氏的血脈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生比死,還難。南王,十皇叔,你把這個難題丟給了我。可是,我不能不接。端王宇文明旭流下了兩行淚水,他使勁的擦去,道:“快去!”
一路向西,不要回頭,到了金虎關,就轉道向北,那里會有人接應。他心里默念著。向西走,向北走。一路往北,然后去哪里呢?
“這個時候,賀鳴已經開始攻打北周帝都了吧?”鳳九歌斜躺在美人榻上,閉著眼問。渾身無力,累的很。
“公主累了嗎?”靈兒問,“那是等一會兒再用膳嗎?”
“你問她做什么?現在她躁的跟炮仗似得,你問她她也不會記得你一個好,還不如等她餓了,自己問呢!”珠兒大大咧咧的坐在底下的兩溜兒椅子的左邊第一把椅子上開口道。
“那里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攻城了的,只可惜賀鳴了,等了一輩子等的就是今日,寶刀蒙塵二十年,此戰之后,卻也再無生路了。”風無疑笑道,他扇著扇子從門外走來,一身酒氣。
珠兒掩鼻道:“從哪里來的酒鬼?你不是做事去了嗎?別是借著由頭騙酒去了吧?”
“我喝酒你著什么急?我又沒花你的酒錢?”風無疑笑道。
珠兒別過頭去不理他,這個時候,木葉從外面回來了,風無疑走過去勾木葉的肩膀,奈何木葉本就比他高一些,他悲傷的發現這個現實后訕訕地收回手道:“木兄自何處來?”
木葉一本正經的道:“自來處來!”
“額……那你去做什么了呢?”風無疑道。
“做當做之事。”木葉回答道。
風無疑聽了一臉黑線。眾人聽到皆大笑。
鳳九歌也輕聲笑了出來,風無疑忙道:“笑了!笑了!好難伺候的人,非要人家出丑你才肯笑!”
鳳九歌眉眼彎彎,道:“是你自己找沒趣兒,怎么還冤別人笑話?”
“王爺!南城有人攻城!”來人急報道。
南王宇文衡怒道:“沈江離呢!他不是去南城了嗎?”
“敵軍攻勢兇猛,恐怕……恐怕……”來人斷斷續續的道。
“恐怕什么?快說!”南王宇文衡一馬鞭抽在了那人身上。
“恐怕……沈將軍也抵抗不了多久!”來人瑟縮了一下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