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以來,他們的足跡踏遍了威尼斯。
到鳳凰歌劇院聽了場音樂會,在每家美術館前留下他們的倩影,去安康圣母教堂欣賞提香的畫作,爬鐘樓俯瞰威尼斯的海岸線,流連斯拉夫人河岸大道欣賞斑瀾醉人的夕日彩霞,在圣馬可廣場觀賞早已涌入威尼斯街頭的藝人表演,走進威尼斯小館小酌一杯,到弗洛里安咖啡館喝上一杯正統的CaféLatte……
自然也不會放過最負盛名的手工藝品店。
“哇~~”
踏進JesurumOutlet,林語桐的眼睛閃閃發亮,還夾帶著忘形喊出的驚嘆聲,讓身旁的端懿笑得闔不攏嘴。
“你看、你看!”她在陳列著各式絲綢和刺繡藝品的架子間穿梭著,各式鮮艷的絲綢在她頭上頸上繞成一團,看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個闖入人間的精靈,在千變萬化的色彩中恣意來去。
而她臉色打從心底表露出來的喜悅更讓他心里泛癢,發狠地將她樓進懷里。
“喂,喂……我不能呼吸啦!”他的擁抱向來是熱情而激烈,老是教她呼吸困難。
“誰要你勾yin我的?”端懿假意埋怨,在她唇上親了下。
他想要的更多,但可惜的是地點不對。
“不要這樣啦,這里人很多耶!”她粉顏漲紅,羞得想挖個地洞自埋。
厚~這個人真的是夠隨性的,想親就親,想摟就摟,也不看下什么時間,什么地點,還說她勾yin他呢,呼!
“那就別再人家面前笑得那么誘人。”他目光灼灼,語調輕松慵懶,口吻卻透著強勢,在顯示這不是開玩笑。
被那湛綠的眸子瞧得心煩意亂,林語桐轉身隨手便抓了塊刺繡轉移話題。“嘿,這一塊不錯。”
雖然是隨手抓的,但上頭的繡工卻是相當精致。
純白的絲上以金銀線繡著花葉團簇,再延伸到四個角落,各自繡上栩栩如生的圣獸,是帶著相當濃厚威尼斯氣息的繡飾。
“嘿,這一塊絲可以用來做面具上的綴飾呢!”她像是挖到寶般,回頭跟他獻寶。
端懿深沉地睇著她,語調粗啞。“跟你說過不要勾yin我。”
“誰勾yin你了?”厚~很難伺候哦!果然是大少爺出身。“我是說這塊絲很配我的嘉年華禮服。”
仿古歐大禮服是他挑選的,馬甲為殼,裙擺雖是單層,內里有骨架撐起,質地精美,花紋瑰麗,除了以金銀絲鑲繡外,藍綠色的花紋搭上威尼斯樓宇圖騰讓她一看就好喜歡。不過,尺寸不合,袖子部分也不甚滿意,所以她加以改造繡飾后,如今還在店家那做最后的縫制。
“不過,我已經請人在你的面具下方綴上流蘇,再配絲繡可能太繁雜了。”收回心神,他集中精神和她討論起這個話題。
“這樣子啊……”有點失望,但她又突地想起,“可以做你的領巾。”
“好啊!”
看著她鮮活的表情,端懿心里很充實,也許她沒發現,但是這幾天下來,她的緊繃消失,不安滅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熱情和行動力,還有那毫不吝嗇的笑容,他想,他真的愛慘她了。
買了絲繡,兩人離開了JesurumOutlet,又逛了其他手工藝品店。買了臘封印,在彼此心中印下對方的名字,又買了大理石書簽,夾進她的素描本里,記憶她此生唯一一次放縱。
威尼斯每一處街道都留下了他們的嬉鬧笑聲,和緊緊相擁的情愫流動,每日每夜在大街小巷里走動著,尋找著更多的不可思議,直到倦了累了才歸巢。
“端先生,好了沒有?”
林語桐半趴在那張位于廚房,向來屬于端懿王座的金紅雙色提花布椅上,張口催促著正與鍋鏟廝殺的他。
時值半夜兩點,屋內的閑雜人等早已入睡,就只有他們兩個睡意未濃,倒是餓感強烈,于是溜下樓自力救濟。
端懿頭也沒回,嚷道:“馬上就好了。”
于是,她又懶懶地窩回椅子上,但不過一會,又拉開喉嚨嚷嚷,“端先生,到底好了沒有?”
厚~等很久了也,不過是一盤炒飯而已,為什么要讓她等那么久?
看來這徒弟是孺子不可教也,沒半點天分可言,虧她還那么用心地教他。
“林小姐,可言請你先上樓嗎?你害我分神了。”他回頭佯怒的瞪著她。
她倒也不怕,笑得很皮。“好,不讓你分神,小的我乖乖上樓,可以了吧?”隨即起身,回樓上等好料。
回到燈火通明的臥房,看著掛在更衣室里已準備完畢的嘉年華禮服,瞥見鏡子中的自己笑得像個幸福的小女人,她儼然忘了她到威尼斯的任務到底是什么,每天都被新鮮的玩意兒給逗得快要忘了自己姓什么。
不知道是她有病,還是這是人的通病,往往在幸福的時候,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也是倍速激增著。
他對她太好,把所有的心力和精神都花在討好她,要她怎么能夠無動于衷?
他,喜歡她吧?愛她吧?一年的契約到期后,會不會要她留下來?
想著,雀躍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走里臥室,穿過門經過起居室,來到書房,習慣性的靠在窗邊,倚在提花躺椅背上,月光如水般輕柔地透過窗,灑在她的臉上。
她想,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像這段時間這么快樂了吧?
他總是迂回地透露他的身份背景,讓她知道,他是半個意大利人,出生在倫敦,卻在米蘭長大,他是家中的獨子,母親早逝,而父親臥病在床。但從她到威尼斯至今,他都沒去探病過。
這代表他重視她更甚于父親嗎?唉,她竟覺得有點開心。
唇角微掀,她起身,瞥見他的書桌上隔了本素描本,突地想到。那天畫好之后的成品他也沒讓她看過,不知道他畫功到底如何?
走近書桌,輕輕地翻開素描本,第一頁,是他那日畫她的簡易素描,線條很簡單,卻點出神韻,抓住她的眼神……這是她的表情嗎?這是她的眼神嗎?防備、滄桑且疲憊……這是她嗎?
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竟會露出這種表情,而他卻精準地抓下瞬間神情,把她的靈魂刻畫在紙上。
有種被看透而無處躲藏的困窘,教她趕忙翻下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造型特殊,風格奇特的……應該是婚紗吧?
看起來不太像是服設畫,可是——
“不準看!”悶吼聲帶著不悅兜頭落下。
還來不及反應,素描本已經闔上,而后被他抽走。
林語桐僵住,像是化石般定在書桌前,身體的動能像是瞬間被抽離,光是撐著身軀就已經要費盡她所有力氣。
時間滯動不前,空氣凍結了起來,她呼吸不上來,眼前一片黑暗。
習慣了他的寵愛,她像是養在溫室的花朵,一時之間無法承受他突來的沖擊……像是被重擊了下,痛得她無法回應。
但是她不懂他為何如此生氣,不懂他悶吼之后為何不理她。突然發覺,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關于隱私部分未經他允許,她是沒有資格觸碰的。
她只是顆棋子,以子宮為籌碼交換利益。她不該恃寵而驕,忘了自己是誰。
更可怕的是,她比想象中還要在乎他,教她突然發現,她渴望被愛,害怕被他討厭。
一秒拉長得像是一個鐘頭般,她居然沒有勇氣回頭,更不知道該拿什么表情面對。心里掙扎著,忽地感覺背后溫暖的熱氣環上,有力的臂膀將她團團包圍,安撫著受驚的心情。
“對不起。”他嘆了口氣,溫熱氣息噴灑在她雪白的頸項。
該死,說得太急,語氣很差,肯定是嚇到她了吧?
林語桐雙手握拳擱在書桌上,努力地露出笑容,回頭打趣,“有什么好對不起的?除非是你把飯給炒焦了。”她沒有露出破綻吧?有將自己武裝的不露傷痕吧?
看著她的笑臉,端懿濃眉微蹙。
她又回到了原點,這是她剛到威尼斯時露出的防備又客套的笑臉。他不喜歡這種虛應的笑,好像是在劃開兩人的關系。
“端先生,我餓了。”她俏皮提醒,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卻沒發覺他早已看出破綻。
沒事的,只要她不逾矩,往后兩人還是能相安無事。只要她不要蠢得以為他會愛上她就好,把剛剛萌生的情愫攆去,她的日子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