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宮的路上,鳳絕塵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就吩咐半夏先行回宮給自己準備一些平時閉關時所需的物品,柳星河更是叮囑半夏多備一些厚實的衣物。領命而去的半夏很快消失在三人視線中,一旁的孟天佑忍不住道:“太子妃,要不我在秋水閣陪你吧?半夏和如顏一定很不放心。”
鳳絕塵一愣,隨即很快回神,笑道:“就算為了半夏你也不必如此,更何況秋水閣與太子宮僅一墻之隔,又不是遠到千里之外,你陪著我不怕半夏誤會什么嗎?”
“呃,那我去幫半夏整理你要的東西。”似乎是怕鳳絕塵再說出些什么一般,孟天佑落荒而逃。
柳星河疑惑地看向鳳絕塵,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會說為了半夏,難道他們兩人之間有些什么嗎?“天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你一提半夏就跑了。”
“你居然不知道?這兩人私底下都是有意的,只不過礙于我沒戳破這窗戶紙罷了。”鳳絕塵有些好笑地看著孟天佑離去的身影,原本陰郁的心情似乎因為逗弄孟天佑而好了許多。
微微愣了愣,柳星河笑著摟住鳳絕塵此刻有些豐韻的腰肢,兩人緩步走在通往太子宮的石板路上。那沉靜的氣氛很是和諧,但卻讓躲在內宮門口那石獅之后的柳星天心中醋意橫飛。而一心沉浸在即將面臨的清苦生活之中,鳳絕塵既沒有拒絕柳星河的摟抱,也沒有注意到柳星天的存在。
一個時辰后天色漸暗,當鳳絕塵在柳星河等人的陪伴下來到禁閉室的小院門前時,她看著眼前這在清冷秋季顯得格外蕭索而破敗的院子,有些不敢相信在這皇宮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院中唯一的一間屋子旁種滿了參天的梧桐,只是梧桐葉稀稀疏疏,有很多樹的葉子都已經掉光了。院子里光禿禿的,什么植物、裝飾也沒有,地上鋪著大塊大塊的青石板,只有屋子門前不遠處立著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讓這個本就清冷森寒的地方更顯冰冷。
“我想就算沒有封上那些窗戶,屋子里也不一定看得見吧。”看著仲安萍派來的兩名婢女幫著孟天佑他們將自己的東西放進屋里理好,鳳絕塵笑著對身邊的柳星河道。
“虧你還笑得出來!”柳星河看著她那有些莫名耀眼的微笑,沒好氣地道:“在這期間我可不會來看你,希望三個月之后你不會變成另一個人就好。”
“不來就不來吧,我以前還在一個比這更冷清的地方呆過呢,不也好好的嗎?”無所謂地笑了笑,見他們快收拾好了,鳳絕塵緩步踏入屋內,轉過身看向眼中滿是擔憂的柳星河、孟天佑兩人。
“天佑,幫我照顧好半夏她們,等我出來就和她談談你們的事。好了,快回去吧,有事沒事別來這煩我。”說罷揮了揮手,鳳絕塵轉身朝著屋內正中央的床榻而去,臉上的笑容在轉身關門的一剎那變為永恒的冰冷,足以與這清冷無比的禁閉室一比高下。
并沒有在屋內點燈,鳳絕塵來到床沿坐下,有些困難地盤膝坐起身子,正對著微微能夠透出些光亮的門,閉上雙眼讓思感蔓延,觀察著這間屋子及整個院子四周的環境。
在感知到柳星河帶著孟天佑等人已經漸漸遠去,只留下仲安萍的那兩個婢女時,鳳絕塵原本冰冷的神情變得凝重。因為她發現那兩名婢女呼吸綿長,居然還是有著些許功力的練家子,而且院子四周隱蔽一些的角落中也有著六名功夫更為高強的人在暗中監視著。
“仲安萍這是在干什么?難道是怕我會逃跑嗎?”喃喃自語著,鳳絕塵冷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便不再理會,開始了自己許久未曾有過的修煉。
天氣漸漸轉涼,鳳絕塵在這間幽暗的禁閉室內已呆了近一個月,此時初冬將盡,她似乎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了。她每天只重復著看書、煉藥、冥思和修煉這四件事,對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就連仲安萍派來的人漸漸被調走也沒有察覺。只有每日如顏進屋給她送飯,她才會時不時抽空抬起頭詢問一下她們的近況,隨即便遣退如顏,讓她想多陪陪她也辦不到。
見鳳絕塵的狀態如入了魔一般,如顏每次送飯時都是輕輕將食盒放在桌上,隨后便靜靜離開,由著鳳絕塵去做她的事。因為她很清楚,鳳絕塵并不喜歡自己在做事、看書的時候受人打擾。
“如顏,這段時間太子妃怎么樣?”入冬一個半月之后的一天,剛給鳳絕塵送去晚膳歸來的如顏還沒走回自己與半夏居住的房間,就聽到了身后柳星河輕柔的詢問聲。
回過頭看著這日漸憔悴的俊美男子,心中對他極為不滿的如顏撇了撇嘴,道:“放心吧,太子妃很好,不用你操心!”
“我……”有些尷尬地不知該怎么接下去,柳星河欲言又止,隨即轉開目光,不再直視她,道:“我只是有些擔心絕塵,并沒有別的意思。”
“不用你……”
“如顏,不得對太子無禮,先進屋去。”正在如顏打算口不擇言地說些什么時,半夏及時從屋內走出,喝止了如顏,并將她推進屋內關上了房門。“太子,有什么話跟我說吧!”
“半夏,我想問你,如果我去看她她不會生氣吧?畢竟她說過有事沒事不要去煩她。”
柳星河一臉小心翼翼的神情,這讓半夏忍不住笑了起來。“太子,太子妃雖然這么說,但如果你去看她想必也不會怎樣,畢竟太子妃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除非你觸及她的底線,不然不會輕易生氣的。只不過……”說到這,半夏臉色有些凝重地停了下來,似乎不知該怎么措辭一般地不再言語。
“只不過不要告訴她乾王的婚事,對吧?放心好了,她現在已快六個月的身孕了,我也不想她出事!我先回寢殿了,你忙吧!”明了地笑了笑,柳星河知道半夏的顧慮,留下承諾后便轉身離開。
“多謝太子成全。”半夏微微福了福身子,抬起頭看著這體貼而溫和的俊美男子的背影,心中暗暗想道:“太子妃,如果你愛上的人是他,如果他沒有尹恩兆,那該多好呢?可惜啊,這一切都是我的設想,希望你出來后得知這個消息能夠撐住吧!”有些黯然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太子宮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刻在鳳國皇宮的御書房內,燈火通明,聚集著鳳國皇帝鳳易顏、仲安茹以及五名年齡各異但外貌出眾的年輕男女,他們所有人此時的臉上只有著沉重以及陰霾。因為就在鳳絕塵和親后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遙國居然又提出了和親,而且指名道姓要讓鳳國首輔之女何玉婉嫁于遙國新封的乾王,也就是遙國大皇子柳星天。
“孩子們,我和你們母后召集你們是為了何玉婉和親之事,你們說說自己的看法。”沉寂良久,鳳易顏開口了,目光掃過自己面前的五個孩子。
左手邊第一位身著明黃色暗紋團花長袍,腰束一條銀白底繡云紋腰帶,青絲綰成一髻并以紫金冠固定住的俊美男子乃鳳國太子,名鳳絕恩,他越眾而出,沉聲道:“父皇,兒臣覺得此事不妥。您應該了解絕塵對何玉婉的心思,如果她嫁過去只怕是后患無窮。”
“我也同意弟弟的提議,無論怎樣絕塵是為了代替我才遠嫁遙國的,我實在不忍心再看到她心碎的神情。”一名溫婉典雅且與鳳絕塵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上前幾步,來到鳳絕恩身旁站定,言語上支持著自己的弟弟。
“絕煙,父皇知道你對絕塵代嫁的事心中有愧,可你要明白,絕塵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如此內疚。”原來這溫婉女子便是鳳國大公主鳳絕煙,鳳絕塵就是代她才嫁到遙國的。為此事她一直心中有愧,覺得是自己害了鳳絕塵,誤了她的幸福。
“是,兒臣明白了。”聽了鳳易顏的話,鳳絕煙乖巧地點了點頭便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看向身邊的另外三人。
“父皇,你想過為什么他們要指定何玉婉嗎?會不會是他們知道了絕塵與何玉婉的事,打算以此來威脅絕塵呢?”一名身著寶藍色暗紫云紋團花錦衣,腰間束有一條白絲絳,外形俊朗但卻稍顯瘦弱的男子上前幾步,來到了鳳絕恩身后相距一步的地方站定。此人便是排行第三的鳳絕月,也就是鳳絕塵口中的二哥。
還沒等鳳易顏開口,另一名身著暗紫色繡云紋團花長袍,腰間束有一條月牙白暗紋腰帶,容顏俊朗卻略帶病氣的男孩也走上前,停在了鳳絕月身后,輕聲道:“父皇,為國而言我同意您將何玉婉嫁到遙國。但正如二哥所言,如果他們以何玉婉來脅迫四姐,那又怎么辦呢?”不用說,這名開口說話的男子便是鳳絕塵排行第五的弟弟鳳絕霖,他可有著超過鳳絕恩的政治才華與獨到的眼光。
“絕月、絕霖,你們說的父皇考慮過,但是如果不把何玉婉嫁過去,才會是真正的后患無窮。我相信以絕塵的能力是可以處理好何玉婉的事的,但我最不放心的是絕塵她自己,現在她可是已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鳳易顏看著鳳絕月和老五鳳絕霖,心中也是一陣嘆息。
“父皇,那讓我跟著去遙國,要是他們誰欺負四姐,我直接摔死他們。”大家一陣沉默之后,最后一個身著大紅色金線繡云紋綢緞長袍,腰束一條暗紅色素面腰帶,外形嬌美可愛的女孩突然跳了出來,大大咧咧地說著,完全沒有考慮她說這些話的后果。
這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子便是鳳絕塵最小的妹妹鳳絕昔,因為大家對她的寵愛,養成了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且無法無天的模樣,再加上脾氣火爆,還從沒有人敢去招惹她。
在場眾人聞言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臉苦笑,要是真這么簡單就好了。哎,這個愛惹事的天真小丫頭啊!
“絕昔,你就留著你的力氣吧!”鳳絕月笑著揉了揉湊到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妹的頭,見她嘟著嘴退到一邊不再吭聲,他這才轉回頭一臉嚴肅地對鳳易顏道:“父皇,既然您決定要將何玉婉嫁到遙國,那就由我來做這個代表我們鳳國的送親之人吧。這樣我既可以親自去遙國看一下絕塵的情況,也能在突發狀況的時候幫襯她一些,您看如何?”
聞言,鳳易顏暗暗頷首,這樣做既可以彰顯鳳國的大國之氣,又能夠讓自己的兒子去親眼看看女兒的情況,實在是最好不過的決定了。
“絕恩,你怎么看?”畢竟此事關乎社稷與鳳絕恩的親生妹妹,還是要詢問一下太子的意見,因此鳳易顏轉頭看向一旁靜靜站著的人,輕聲問道。
“父皇,既然如此就讓絕月去吧。如果不是我身為太子不合適,我一定會親自前往。”鳳絕恩低著頭沉默良久,這才抬頭看向鳳易顏,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復。
“那好,絕月,你們半個月之后出發,在此期間的一切準備事宜由你負責。”鳳易顏直接拍板定了下來,隨即又對鳳絕煙道:“絕煙,你先帶著絕霖和絕昔下去,我還有話要跟絕恩與絕月說。”
鳳絕煙聞言,點了點頭便帶著鳳絕霖和鳳絕昔給鳳易顏與仲安茹躬身行了一禮后,隨后緩步離開御書房,朝著自己居住的宮殿走去。而留下的四人則開始了一番激烈的討論,定下了鳳絕月前往遙國時所要注意的事項。
遙國太子宮,柳星河在這陰郁而不見月光的寒冷黑夜中,懷抱一把古琴從寢殿內悄無聲息地躥出,快速朝著一旁的秋水閣而去。
當來到位于秋水閣東北角的院落中時,柳星河在石桌上放下懷中的古琴,輕飄飄地來到屋門前。皺著眉看了看屋門上落下的一把大鎖,他側耳聽了一會兒屋里的動靜,沒聽到什么的他這才屈起食中二指在門框上敲了三下。
“誰?”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自門內響起,鳳絕塵問完就有些后悔地咳嗽了幾下,清了清嗓子。
“絕塵,是我!”柳星河帶著些許笑意的輕柔嗓音傳入耳中,讓剛剛修煉結束的鳳絕塵略微有些詫異。
她有些困難地起身走到門前,貼著門框坐了下來,沉默良久才問道:“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有事沒事別來煩我嗎?”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鳳絕塵回話,原以為是她不愿理會自己,柳星河的情緒有些低落起來。可聽到這近在咫尺,由門板后穿來的聲音時,他那低落的情緒迅速恢復過來,笑道:“知道你太過無聊,正好今晚我沒事,就抱著琴過來找你了。還記得嗎?有一次你說想聽我撫琴,可一直都沒有機會,今天正好兌現我說過的話。”
“我記得。等一下,外面似乎下雪了吧?”原本有些平淡的聲音忽然變得驚奇,經鳳絕塵這么一說,原本注意力在門上的柳星河向后退了幾步,走出屋檐后便抬起頭,隨即看到滿天零零散散的雪花飄落而下。很快雪花越落越多,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肩頭,落在自己揚起的臉上或是落在自己的發間。
伸出手掌將其攤開,那小小的雪花落在掌上沒一會兒就因體熱而融化,而那些落在自己衣裳上的雪花則要小半會兒才會漸漸化去,隨后便透進衣裳之中。
“是的,下雪了,還是初雪呢!”柳星河帶著些許欣喜的聲音響起,鳳絕塵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微笑,她真的很想看一看這北方的初雪是什么樣的景象,這才能與南方那邊的雪景對比一番。可惜的是,自己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屋子里,除了能感受到下雪時那些微的溫度變化外,根本沒有辦法見證這北方的雪天了。
聽著門外柳星河的動靜,見他回了自己一句之后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沒再說話,鳳絕塵有些擔心他被凍到,便出聲提醒道:“既然下雪了,這夜里會更涼,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以后也別過來了。”
“不,我說了要奏一曲給你聽的,說說看你想聽什么曲子吧。”突然聽到鳳絕塵的聲音時,沉浸在這雪夜中的柳星河很快回神,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積攢的些許雪花,便走至石桌旁正對著屋門坐下,語氣中是滿滿的堅決之意。
“那你就為我奏一曲《夢黃粱》吧!讓此刻的我也做一場黃粱夢,夢一夢這北方初雪的情形。”聽出了柳星河話語中的堅決,鳳絕塵也不愿負了他的好意。
“好。”干脆的答應一聲之后,柳星河抬起雙手覆在琴弦之上,稍稍停頓了一下之后,他的十指便緩緩在有些冰冷的琴弦上律動起來。
古樸而深沉的琴聲響起,柳星河彈奏的這一曲《夢黃粱》由開始時的平淡安詳漸而轉為激昂悠長,隨后而來的曲聲又變得緩和而平穩。一曲終了的時候,鳳絕塵在屋內不由自主地啜泣起來,她的情緒已被這曲聲帶動,生活中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場景一一在眼前浮現。
小時候過了一段安詳的童年生活,后來因自己的好強之心漸漸變得激進而疲累,隨即感情上的挫折磨礪著自己,而此刻這一個多月的禁閉卻讓自己漸漸恢復了平和的心態,所有的一切不正好映襯了這一曲《夢黃粱》嗎?
想著這短短不到十九年的人生,鳳絕塵的心中即是苦澀又有著些微快樂。可畢竟人生有得必有失,自己雖然沒有獲得理想中的愛情,但卻有著在皇室之中難能可貴的親情,怎么說這樣的情況都并不算糟糕。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鳳絕塵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忘記了門外有一個男人,在聽到自己的啜泣時,便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相對著自己隔著一塊門板背靠著門框坐了下來,靜靜地陪伴了自己一整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