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陰暗的地下牢房內，入口處不遠的審訊室里傳出一陣陣皮鞭抽擊著肉體的“啪啪”聲，但卻聽不到被打之人的慘叫，這一切似乎讓行刑的人很是不滿，不由地在抽擊聲過后傳出一陣陣刺耳的叫罵，使得陰暗的牢房更顯陰森可怖。

鳳絕塵憑著仲安萍的腰牌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審訊室，聽著那熟悉的鞭打聲和叫罵聲，眼中隱隱有一絲懷念。只不過此刻并不是她想念當初的時候，她整理好自己臉上的神情，穩穩踏入了審訊室之內。

剛一踏進審訊室的大門，觸目所及的是滿室的刑具，一個赤著上身被綁在角落處刑架上的高大身影，還有一群在看清自己的面容后面露貪婪之色的侍衛。

“小美人，你是來探視的嗎？”一名很接近她并且較為大膽的侍衛湊上前來，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逡巡著，涎著臉笑問。

鳳絕塵并不愿多說，掏出腰牌舉到他們面前，聲音清冷地到：“本宮奉母后之命，特意來接手你們審訊之人，有什么疑問就去找母后說吧！”說罷，也不管這群反應過來的侍衛如何跪地求饒，徑自走到被綁在刑架上的柳星天面前，仔細打量著。

見他只是受了些鞭刑，并沒有什么致命傷，鳳絕塵心中暗暗舒了口氣，朗聲道：“乾王殿下，經母后特許，由本宮來定你的罪，你有什么想說的盡管說于我聽，我來判定你是否有冤?！?/p>

說罷，鳳絕塵也不管他是否會給自己一個回應，緩步在四周的刑具前來回走動著，看著這些刑具的臉上滿是愉悅與歡喜，時不時還拿起幾樣造型獨特的刑具仔細觀看，口中念念有詞，根本就沒有在審訊犯人的覺悟。

四周的侍衛雖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多說什么，畢竟剛才自己等人可是占了太子妃的便宜，她不大發雷霆地處治他們已是萬幸了，何必還要去管人家會做些什么呢？所以一個個的都站在原地，靜靜看著眼前事態的發展，反正出了什么岔子都會由這個罪魁禍首頂著，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憂慮。

柳星天等了許久也不見鳳絕塵逼問自己，也不見那些狐假虎威的侍衛來動刑，不由蹙起眉頭，抬眼偷覷那已經走到審訊室另一頭的纖弱身影，冷聲道：“太子妃，多謝你的好意，可惜我沒什么要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哦，是嗎？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跟我說話呢！”聽到柳星天主動開口了，鳳絕塵略顯興奮地走到他跟前，抬起頭看著那張清瘦了些許的臉龐，眼底深處的哀傷卻無人能夠體會。

又不見他回應，鳳絕塵感到頗為無趣，臉上的神色漸漸轉冷，直起身子斜睨著他，語含深意地道：“你說我是該殺了你還是放了你呢？或許再讓你吃吃苦頭，別再這么自以為是了？”

雖然說著這般無情的話語，她心底深處卻在叫囂著，希望他能認清此刻的現實，別再仗著那一絲的執念做著損人害己的事情。只要他能夠為了何玉婉與自己的孩子甘于現狀，那自己就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維護他的幸福，消磨掉何玉婉對自己的敵視，并且保證仲安萍將不會在對他們一家不利。

只可惜現實殘酷，早已被仇恨與妒火沖昏頭腦的柳星天忽視掉了鳳絕塵眼底的那抹哀求之色，冷冷地勾起嘴角，放聲大笑起來。

“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就成全你?！蹦酉逻@句話，鳳絕塵走到一旁奪過侍衛手中的長鞭，在辣油中浸泡了一會兒之后，反身回到他跟前，直視著他的雙眸，揮動起了手中的長鞭……

傍晚時分，當鳳絕塵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到太子宮時，她先去看了眼自己的兒子，這才慢慢悠悠地踏進了寢殿，不想正撞見如顏和一眾婢女端著餐具走出。

“如顏，我還沒用晚膳呢，你再去做些給我送來吧，簡單一些就好！”輕笑著吩咐了一句，鳳絕塵便跨入了寢殿，徑直走到圓桌旁坐下，怔怔出神。而一旁剛躺回床榻的柳星河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心中的失落感，再次起身來到她身后站定，輕輕替她揉捏著雙肩。

平日里若是自己做出這般親昵的舉動，她一定極不自在地試圖阻攔，此刻見她并未作何反應，再加上適才聽見了她對如顏的吩咐，柳星河暗嘆一聲后湊到她耳邊柔聲道：“這一整天累壞你了，要不先去沐浴吧？一時半會如顏也不可能把晚膳送來。”

等了半晌見她仍自顧自地沉默不語，一如剛才進來時的模樣，柳星河心中漸漸火起，不等她回應便打橫將她抱起，朝著早已叫人備好的浴桶走去。

“噗通”一聲，當穿著衣物的鳳絕塵整個被扔進浴桶的時候，她才驀然回過神來，有些氣惱地看著居高臨下的柳星河，斷喝道：“你瘋了嗎？干嘛把我扔進來？難道我不會自己沐浴嗎？”

“如果你可以我就不必如此了！”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他有些粗魯地將正欲起身的她按了回去，三兩下將她身上的衣物撕掉，最后將濕漉漉的衣物扔到桶邊。

“你真厲害，動手的時候不見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現在是打算后悔了嗎？”拿起一旁的毛巾替她用力擦洗著右手手掌，他神色冷硬地道：“就算你后悔了也沒用，反正現在他已經恨死你了，你別想著能夠重歸于好。如果你乖乖做我的妻子，別再有這些莫名的奢望，也許就不會這么痛苦了。”

雖然說話的語氣很是冷硬，內容很是讓人不悅，但鳳絕塵還是可以感受到他那掩藏著的真情與關心，心中原本升起的一絲荒蕪也消弭與無形，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皺起眉頭看著她，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現在感到很幸福，真的……”驀然伸出雙手攬住柳星河的腰身，鳳絕塵埋首在他的腰腹間，低聲呢喃著，而他卻感到腰間的衣物逐漸被冰冷的淚水浸濕，心臟忍不住一陣陣地抽疼。

憐惜地輕拍著她光裸的背部，他沒再說什么安慰的話語，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只是需要情緒上的宣泄，一切言語都不會有效果，不如就讓她好好地哭一場。

一盞茶的功夫后，柳星河感到鳳絕塵的情緒已漸漸平靜，他伸出雙手抬起她埋在自己腰間、哭得有些狼狽的臉頰，以指腹抹去她臉龐的淚痕，輕笑道：“流了這么多淚，你可得賠我一件長袍?！?/p>

鳳絕塵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道：“你去給我拿件寢衣，不然我可沒穿的?！?/p>

“好，你快些起來擦干身子，別染了風寒?！闭f著，柳星河目不斜視地轉身離開，留下鳳絕塵坐回浴桶內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出神……

待換上寢衣、用過晚膳后，正欲就寢的鳳絕塵忽然詫異地望向寢殿外，蹙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便隨手抄起一件柳星河的長袍披上。

“怎么了？”奇怪于她竟會穿上了自己的衣物，柳星河側頭笑問。

“沒什么，你先睡吧，我出去見一個人，晚些再回來?！陛p輕搖了搖頭，鳳絕塵沒多說什么便離開了寢殿，穿過庭院后徑直走到了朱雀殿門前。

推開門踏入殿內，鳳絕塵輕聲說了句“進來”，就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斜刺里躥出，一閃身便進入了正殿之中，隨即施施然地去往偏殿，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

“我帶了上次你在總部時最喜愛的梅花釀，快過來嘗嘗，這可是我昨天剛起出來的呢！”衛凌風一向略帶陰柔之色的獨特嗓音響起，令鳳絕塵一陣無奈，只得關上殿門后走到他身邊坐下。

順手接過他遞來的杯盞，鳳絕塵輕啜了一口后幽幽地道：“你來這不只是為了送這梅花釀吧？有什么話直說無妨。”

“我沒事不能來找你嗎？”幽怨地瞥了眼她，衛凌風在看到她受不了地蹙起眉頭后咯咯笑了起來?！岸耗愕模沂窍胝夷阏務勱P于柳星天的事情?！闭f到這，衛凌風的臉色顯得有些沉凝與嚴肅，讓她不由有些不安起來。

“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再次輕啜一口幽香綿長的梅花釀，鳳絕塵暗嘆一聲后開口詢問。因為她知道，衛凌風不會無緣無故露出這副神情，只有可能是發生了一些自己并不知情、且情況極為嚴重的事，所以才會有此一問。果不其然，衛凌風接下來的話就嚇了她一跳。

“他前些日子先是聯系我參與暗殺柳星河的計劃，今日又派人到棲鳳樓讓我將武林盟歸還于他。甚至還威脅說，我若不將武林盟歸還，將武林盟所有情報全部告知仲安萍，以及你與我們有所聯系的事情。”

“他瘋了嗎？武林盟上下百十條人命豈是兒戲，容他這般肆意踐踏？”猛然間提高了音調，鳳絕塵無法想象若是仲安萍知道了武林盟的內部情況，會怎樣去報復這個讓和恩門近乎滅門的組織。她實在無法相信，那個曾經溫柔似水的男子怎會為私情而將跟隨自己多年的人置于死地，這是她最難以接受的。

衛凌風見她這幅怒氣橫生的模樣，心中有的是感激與喜悅，他知道她是真的關心現如今武林盟內之人的生死，也從心底將自己和其余人當做了朋友，只可惜也僅僅只是朋友而已。

想到這里，衛凌風不由苦澀地笑了笑，搖著頭道：“不，他沒有瘋，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很了解他的性格，他是認真的?！?/p>

“認真的？難道他是想借著武林盟現今的勢力來牽制仲安萍？”蹙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鳳絕塵隨即自我否定道：“不，武林盟早已開始轉變，你遣散了那么多有家室的人，留下來的僅僅只剩下不到百十人，那些人于你關系密切，雖是精銳但也決計不會聽從他的命令，更不可能有所作為，他這么做并沒有意義。”

“絕塵，我都說了，你并不了解他，他這么做只是為了讓我痛苦，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復雜。”衛凌風的笑容越發苦澀，眼中升起了一絲懷念與憂傷。

“他是一個很執著的人，一旦認定了就不會回頭，這一點和你很像，可他卻沒有你那么強的責任感。而且他是那么的自私，自私到為了你可以放棄與我多年的情誼，毫無顧忌地將我與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拋開，回到他最不愿意呆著的地方，面對他最不愿意面對的人。說實話，他離開我這一點讓我極其不悅，所以當初我很恨你，甚至想就這么毀了你。但到了最后，不止不再恨你，甚至連自己也跟著陷了進去，還引起了他的不滿和猜忌，真是可笑啊，呵呵……”

原本只是淡淡的苦笑，到最后笑聲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凄厲，這讓鳳絕塵心中極為不忍。不過好在自己以內力隔絕了偏殿，讓這在夜里略顯森寒的笑聲沒有辦法傳出，也讓別人注意不到自己竟然在這深夜獨自見一個對自己有意的男子。

不是看不到他對自己態度的轉變，不是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可知道又能怎樣呢？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那不如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面對，讓時光沖淡他對自己的情感。

不去傷害這個處在感情懸崖邊緣的男人，用自己朋友的方式保護他的平安與幸福，這才是自己唯一能夠為他做到的。

“凌風，做為朋友你難得帶酒進宮一趟，我們今夜不談別的，只把酒言歡可好？”收拾起自己復雜的心情，鳳絕塵淡淡一笑，拿起手中的杯盞舉杯示意，一飲而盡后絮絮叨叨地說起了自己曾經求學時的經歷與趣事，并沒有再與他談論關于柳星天的任何事情。

衛凌風默契地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靜靜地與她對飲著，不時問一問她在鳳國的生活情況。當聽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或她與兄弟姐妹間和睦相處的情形時，臉上都會露出一抹向往之色……

當帶來的一壇子酒終于被兩人飲盡的時候，看天色已快到了四更天，鳳絕塵搖了搖略微有些昏沉的腦袋，看著此刻已經醉倒在桌子上的男人，忍不住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因為聽著自己的講述而忘記以內力消化，加之這梅花釀酒勁極大，喝到剛才衛凌風便已不省人事了，而自己則因為陷入回憶也沒注意到他的情況，看來只能讓他在這朱雀殿里暫住一晚了。

不過好在這朱雀殿因存放著自己不少的東西，使得平日里出半夏、如顏外并沒有人隨意進出，而且還有著一張供人小憩的楠木羅漢床，索性只能讓他將就這一晚了。

想到這，鳳絕塵閉目以內力催發體內殘余的酒液，待自己清醒些后才起身將衛凌風扶到羅漢床旁躺下，并給他蓋上一床薄被。

“凌風啊凌風，我很感激你對我的這般深情，可我鳳絕塵無福消受，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但無論怎樣，我都會是你的朋友，也是你掌控下的武林盟的朋友，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意，但我會盡我所能地去護你周全、保你平安，讓你不會再因柳星天而有任何后顧之憂！”嘆息般的喃喃自語聲響徹殿內，鳳絕塵最后深深地看了眼衛凌風后這才轉身離去，并未注意到自己離開時身后那盛滿濃情的柔和目光……

“你還真早啊！”當鳳絕塵躡手躡腳地回到寢殿時，柳星河低沉中帶著一絲沙啞的嗓音響起，令她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

“怎么還沒睡？還是我吵醒你了？抱歉，沒想到會影響你休息?！庇行擂蔚刈叩酱查脚?，看著他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有些陰沉的臉色，她褪下身上屬于他的長袍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越過他，在床榻內側躺下了身子，并扯過一旁的被子給自己蓋上。

“我是在等你。”就在鳳絕塵睡意上涌的時候，柳星河淡漠的一句話卻令她驀然驚醒，坐起身來看著仍低著頭沒有看向自己的他。

看了半晌也不見他再說些什么，鳳絕塵有些錯愕地道：“我不是說過讓你先休息嗎？我沒想到你會等我到這個時候，很抱歉！”

“你以前好像沒跟我說過抱歉吧？怎么今天說了兩次？”又是一句讓鳳絕塵摸不著頭腦的話過后，柳星河再次沉默，這讓心情本就不好的她不由心頭火起，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半晌，知道事出有因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將自己不滿的情緒壓制了下去，這才翻身跨坐在柳星河的腰部，雙手捧起他的頭，直視著他此刻極為陰沉的眼眸。“柳星河，你有什么不滿就直說，可不可以不要對作為你妻子的我說出這種讓人覺得不悅的話？”

“你還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嗎？那你有盡到作為妻子的責任嗎？”眸光閃爍不定間，柳星河沉悶的聲音響起，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不滿，這讓鳳絕塵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我怎么了？不會只是與朋友聊天就可以稱為不負責任吧？”

“那作為妻子，你在夜里拋下重傷未愈的丈夫，和一個對你有意的男人喝酒、聊天直至深夜，就是負責任了？難道你不知道你應該遠離衛凌風從而避嫌嗎？而且你們有這么多話需要一說就是兩三個時辰嗎？”聽著鳳絕塵那輕松寫意的語氣，柳星河眸中的不滿有向狂暴轉化的征兆，他挑起眉梢、一臉刻薄地說道，隨即掙開她的手別過了頭，似乎賭氣般不愿再看她。

柳星河的話剛一說完，鳳絕塵就陷入了徹底的呆滯之中。她從沒想過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明知道柳星河對自己的心意，可她還是沒有辦法這么直接地接受這種為妻子吃醋的丈夫所說的話，她的腦中只余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