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的右邊應該是一間臥室,臥室門口被一層厚厚的布簾子遮擋住。正當齊遠感慨這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室內(nèi)裝扮的時候,右手邊的布簾子打開了,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嫗從里面顫顫巍巍地走出。齊遠和鐘晴連忙走上前去攙扶。
只見這位老人,花白的頭發(fā)下面一副老花鏡耷拉在鼻尖,眼鏡的上框遮擋住了老人的視線。老人一身素裝,搭配著花白的頭發(fā),整個人就像是一朵曼陀羅華。白一教授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一點也不奇怪,這定然是白一教授了。
“你們怎么到這里來了?”
“在校園里逛著玩,看到了這里成片的白色的話,感到好奇就來到了這里。”齊遠回答道。
“你們也喜歡這花嗎?”
“是的!非常喜歡。我的家鄉(xiāng)有成片的梨樹,春天花開的時候,恍如置身在雪海。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秋天也有開得這么爛漫的白色花朵。”
齊遠和鐘晴把白一教授扶走到圈椅上坐了下來,白教授指著小屋角落里放著的圓凳,示意讓齊遠鐘晴兩人搬過來坐下。
“唉!看到你們年輕人真好,不像我和田青,我們沒有出生在一個好的年代啊!”白一教授感慨起來,臉上沒有痛苦的樣子,并且她一直努力地保持一副微笑的樣子。
“白教授,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應該向前看不是嗎?。”齊遠擔心教授會因為田青老師的離去而情緒激動起來,試圖避免談及這個話題。
“沒事,我是一個心理老師,自然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況且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我早已經(jīng)放下了。”
齊遠點了點頭,示意贊同白教授的說法。
“這么多年我一直思考一個問題,愛到底是一種什么東西,它竟如此讓人著迷。田青走后,我便一直呆在這個小屋,雖然學校多次勸我搬到后面的教職工公寓里去,然而我仍然不想離開這里。因為只有在這里我才能感受到田青的氣息。”
“這么多年,白教授一直獨自一人在這個小屋難道不會感到孤獨嗎?”鐘晴問道。
“孤獨?我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每天晚上望著床頭田青的照片,我可以感覺到田青就在我的身邊,每個夜里他都會來我的夢里與我談話;每天早上醒來,打開窗戶便能看到他生前為我種下的曼陀羅華,那好似他在天堂里給我送來的信箋。田青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身邊,我又為何感到孤獨呢?學校里很多老師以為我還是沒有在40年前的那場陰霾中走出來,勸我找一個老伴陪我共度晚年。真是可笑,人生伴侶倒是可以隨便找一個人來代替,可是,今生愛的人只有一個啊!何必又要自欺欺人呢?所以,我寧愿孑然一身度過我的殘生,也不愿意別的人住進我的小屋。更何況我現(xiàn)在這樣挺好。”
“白教授,如果你喜歡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卻不喜歡你,這稱不稱得上愛呢?”鐘晴沮喪地詢問著白教授。
“愛是一種付出,世人都享有愛的權(quán)利。愛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有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愛你的人絲毫不在乎你,你會因此而感到沮喪,覺得自己的付出沒有得到一絲回報。愛何須需要回報呢?你愛他,心甘情愿地為他付出,其本身就是一個美好的過程。就像這小屋前面的曼陀羅華,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永遠相識相知卻不能相戀。那有如何呢?葉子默默地積蓄了一生的能量只是為了花的驚艷綻放啊!”
“愛不是身在何處,而是心在何處。無論是生是死,你總是會感到他在你身邊,這就是愛。愛發(fā)乎于人的內(nèi)心,它使人能夠把對方當做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去愛惜,它不會因這部分肢體的丑陋、殘疾、愚笨等而絲毫減弱,它不因這部分肢體對自己沒有感情而衰弱,它不因愛的人存在與否而消失。就像我和田青,盡管我們陰陽相隔,可是我的感覺告訴我他無時無刻不陪在我的身邊!愛是一種感覺,當這種感覺沒有了,那愛也就不復存在了。是不是啊?”
“愛不是身在何處,而是心在何處。”白一教授的這句話戳痛了齊遠的心。齊遠知道,盡管自己還留著一副空皮囊在人世間,但是自己的心早已隨著楚曦到了另一個世界里去了。而白一教授的經(jīng)歷恰恰又印證在自己的身上。齊遠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小木屋的,總之他的腦海里只有楚曦、田青老師,還有小木屋前面盛開的曼陀羅華。
“師哥想起了楚曦?”齊遠被鐘晴冷不丁的一問,吃驚地望著鐘晴。
“你不必這么驚訝地望著我,你的心情都寫在了你的臉上。”鐘晴抬起頭,避開了齊遠的眼光向小路的遠方望去。
“知我者,晴兒也。”齊遠嘆了嘆氣,好沒意思地搖了搖腦袋。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我始終也無法代替她。”鐘晴低著頭撅著小嘴喃喃自語著。
“你說什么?”齊遠沒有完全聽清楚鐘晴嘴里嘟囔的話。
“沒什么。”鐘晴無賴地從身邊的小樹上折下一段枝條,快走了幾步,不讓齊遠看到自己的表情。
齊遠望了望路邊的紫葉李,葉子也逐漸失去了光澤。“其實人生啊就像這些樹木,哪有那么多的花葉相見,相見即是一種緣分,也是一種偶然啊!唯有孤獨才是生命的本源。”
“但是,明年花還會再開的。”鐘晴轉(zhuǎn)回身來,認真地對著齊遠說道。齊遠微微一笑:“是的,明年花依然會開,同樣,明年會有新的葉子為她積蓄能量啊!”
“古往今來,大凡有愛花兒的人。只是這‘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啊!我愿心屬一人,白首不分。就像白一教授那樣,秋來玉容為君老,晝夜翹首栽花人。”
“是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白首不相離啊!”齊遠抬起了頭向遠處的天空望去,他似乎看到了楚曦在梨花樹下沖著自己微笑。
鐘晴偷偷地望了望齊遠,齊遠沉思的神態(tài)吸引住了自己。鐘晴知道,在她的心里是一直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無論這個男人會不會愛上她,但愿自己對他的這種感覺不會喪失就好。鐘晴回過神來,也把目光投向了遠方,她似乎看到天空中有一個女孩微笑著向自己點頭,嘴上不由地露出一絲甜美的笑容。